第5章 车马同行

一夜无眠，第二日在第一缕光照进轩窗时，长芩从床榻起身。她将脸上用以伪装修改五官相貌的人皮贴片撕去，一张完美无暇的脸，映在铜镜上。她没有沿用昨日的妆容风格，没有再以黑脂粉为主。在洁面后，将贴片贴上，用眉碳笔勾出浓眉，再用正红色口脂勾勒出唇型。

        随后便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春雨倒腾她一头秀发。看着镜中梳着庄重繁琐发髻的自己，长芩不由感到一丝陌生，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如此正式打扮过了。换上春雨一大早便去成衣铺子购入全套烟萝紫色衣裙，她与姐姐一母同胞。虽平日喜好不同，但她刻意按长孤的风格打扮时，有时连母亲都难以区分。

        街道上，传来阵阵马蹄声。

        长芩从窗边望去，一队百人卫队整齐的驶过。为首一人衣袍繁琐华丽，想来是一位重要官员，比他慢半个身位，次首那人高举着一柄带有邶国图腾的旌节。

        邶国使团来了。不过如此大张旗鼓越过边境线进入楠国，接了人，再一行人声势浩大前往凍国。啧，她已经可以想象到楠国国君知道这个消息时不太美妙的脸色。

        早些时候听传闻，楠邶交战，楠国战败后在邶国面前毫无尊严，还觉得难以置信。看现在这情形，传闻所言不虚。

        去年凍国攻打邶国，从道义上来说其实并不光彩。凍国趁着邶国接连与汐楠二国交战，战力最强的耀王军队在西南边境之际，突然出兵猛攻邶国。邶国因地域广阔，主力军队难以赶来支援。最终，凍国在二公子的带领下连取邶国东境七城，逼的邶国国君急发三封停战求和书。

        此战凍国赢得轻而易举，二公子也凭此军功，成为夺嫡最为有利的人选。

        转眼，已致巳时，邶国使节团的侍卫将悦来客栈合围，一架华贵的由三匹乌黑的骏马拉的马车停在街口。

        长芩收拾好包袱，倚在窗边发呆，蓦然一只猫儿闯入她的视野。它的瞳色一蓝一黄，竟是一只名贵稀少的异瞳小奶猫。

        小猫正沿着房木傻傻的竖直往上爬，看见她，还冲着她喵喵几声。长芩颇有兴致，上半身探出窗，捏着小猫后颈，将它放在窗沿。它毛茸茸的脑袋蹭蹭长芩的手，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她充满了讨好的意味。

        长芩心都要被萌化了，抱着小猫一顿爱抚，巴掌大的小猫也不挣扎，很乖的呆在她手中。没有女孩子可以拒绝小猫咪的诱惑，玩了一会，小猫冲着长芩摇着尾巴一直喵喵个不停。

        长芩先前一直没有空闲时间，没养过宠物，以为它饿了，抬来早晨没吃的早餐放在小猫旁边。小猫嗅了嗅早餐，有些嫌弃的离远几步，见长芩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得转身背对长芩甩甩尾巴。

        她这才看见，它尾巴上用白绳系着一张细细的布条。虽然知道小猫肯定有主人，来她这扒窗子目的不纯，但确认后心中难免失落。

        解下布条，其上是清丽娟秀瘦金体：午间雪景好，能邀共饮无？云

        长芩诧异，一位男子的字，怎的会如此像女子的字体风格。都说字如其人，倒也不尽然。

        小猫见长芩终于看到自家主人的邀约，直接从桌上跳到长芩肩头，伸头蹭蹭长芩面颊，示意长芩快走。

        随手丢了布条，长芩靠到窗边，向街口望去。风离云已然下车，感受到她的视线，抬头，两人对视。

        长芩看着风离云脸上讨好的笑容，心中轻嗤，这人装的可真好。端着姐姐平常的姿态，优雅的伸出右手，指向影一。接着翻转手腕，勾了勾手示意影一上来一趟。

        风离云见状淡淡道：“影一，你上去一趟。”

        影一刚走上客栈三楼，就看见天字号房门开着，长芩倚在门框上撸猫。她看着上来的“黑乌鸦”，反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姿势。

        “麻烦了，小哥，东西有点多，帮我拿一下。”

        影一看着随着长芩挪开露出来的一个已经收拾好，放在门口的大包袱，嘴角微动，颇有点无语。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收拾出一个和门框差不多宽的包袱。他平日里收拾族主的包袱，还没有面前这个的四分之一大。

        他伸手揪着包袱口，想拿出来扛在肩上。用力，却发现根本揪不动，包袱已然卡在门内了。

        长芩拍了拍影一的肩头道：“小哥交给你了，我先下去寻你家主子。我那侍女出门买茶点了，等她回来我们便可以上路去凍国了。”

        路上的一大难题，包袱的问题已经搞定。长芩悠闲的揉着手中的猫儿，提臀，扭腰，迤迤然走下楼。等她到楼口时，还特意扭头回看，看着被独留下的影一一个人对着门框发呆，嘴角明显上扬。

        刚出客栈，长芩正好遇到提着三大包茶点回来的春雨，阻止了想要上楼的春雨，拉着她直奔风离云而去。

        “姬小姐，午好。”

        “耀王世子，午安。”

        巳时的街道熙熙攘攘，马蹄踏落在冰面上的闷响声自远方传来。随着马蹄声渐近，三匹雪白强壮的俊马拉着一辆四周挂着茄花紫轻纱帷幔的精致马车，向他们驶来。

        长芩只一眼便看出，这辆马车定是现找的，其上装饰倒是用了一番心思。只要稍微调查过一番，便知姐姐素爱紫色。不过使用三马的马车，这一点很值得深究。

        “姬小姐，昨日约定午时，此刻刚过巳时，贸然前来，勿怪。昔闻凍国境内靠楠边境有一小镇，名唤青鲤古镇。小镇一面靠山，两面环水，当地镇民对捕鱼烹鱼吃鱼方面颇有研究。在墨规阁收录的天下菜肴中有一名菜——雪鲟沁菘便是源自此处。我平日里甚少出门，难得来此，定然是要一品。然佳肴当与佳人共享，故来此邀约。姬小姐，请。”

        出于礼节制度，长芩无法拒绝风离云的邀请。她停下撸猫的动作，左手接过风离云递过来的手炉，示意春雨先上马车。

        长芩有些不舍的将猫儿放到风离云肩上，眼睛一直看着它道：“风公子的小宠挺可爱的。”

        哪想到猫儿才四脚站稳，喵了一声，急急忙忙的扑向长芩收回去的右手，顺着手臂一路扒拉，爬到她肩头，死死拔着长芩。

        风离云轻笑一声，想着今个自从见到长芩，就没见她的视线从小猫身上离开过。两人说话的时候，真就连一个目光都没有施舍给自己。

        他原本就想将小猫放到它身边，女孩子好像都挺喜欢这类毛绒绒的小动物。不过直接开口就说送，她应该不会收下。

        他手指轻点轮椅扶手，含蓄道：“小家伙最爱缠着美人。我昨日出门没带小纯，它没见着花美人，想来生气了。回去之后，小家伙便不太听话，早上哄着喂了最后的五条小鱼干才肯替我递信。此刻小家伙脾气又上来了，可此次出行为它制作的小鱼干已经没有了。看上去它挺喜欢姬小姐的，在它愿意理我之前，可否麻烦姬小姐帮我代为照顾。”

        长芩眼馋猫儿很久了，从它一露头便看上了。听风离云这么一说，心中不免暗喜，话语中都带有几分轻快：“不麻烦，小纯很可爱。”

        风离云眸中带着几丝笑意，扫过长芩肩上皱巴巴的褶子，和干了坏事还不自知正伸着小爪子拨弄发簪流苏的小猫。嘴唇微动，不安分的小猫似听到了什么，立马变成了个乖宝宝。收回捣乱的爪爪，趴在肩上，一动不动。

        就两人在相互寒暄的一会，影一扛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出了客栈。

        不知长芩在包袱中装了些什么，整个包袱鼓囊囊，沉甸甸的，甚至将影一都压弯了腰。

        风离云审视着这个大的有些奇怪的包袱，从影一的肩部微微抖动中，他察觉到影一有一丝不安。

        春雨见此轻呼一声，急忙搭手在马车上接着包袱，帮着影一将包袱放入马车中。

        包袱比马车门稍大一些，用用力看上去是可以塞进马车。二人分工明确，影一在马车外推，春雨坐在车上拉。但是不幸的是。梅开二度，包袱再次卡住。

        长芩佯作无奈扶头道：“小哥，方才你是怎么拿出来的？”

        “劈门，赔银子。”

        “啧，真的个粗暴的方法。小哥剑借一下。”长芩反身便抽出影一挂在腰间的宝剑，将剑双手举过头顶，对着马车门便打算劈下去。

        风离云看着此情此景呆住了，这辆马车可不好找，这个边境小镇，这种大小规格的马车可只有这一辆。他早就收到了姬家长孤来楠国的消息，但为了巧遇的真实性，他没有提前准备马车。想着姬长孤应该有固定马车，没想到来的是假装长孤的长芩，而她一路上的马车都是租的。

        这个巨大的包袱挺别有新意，但这马车可不能劈。

        他急急忙忙的制止了长芩举着剑打算劈门的动作，指挥驾车的侍卫从前门进去，帮着春雨将包袱推出来。

        “这样，姬小姐，你去坐我那辆马车，那辆比起这辆大一些，你的包袱应当可以放下。”

        长芩倒也不和他客气直接道：“如此，便多谢风世子了。”接着左手沿着裙边轻轻一拂，屈膝向行了个谢礼。

        风离云望着的正在上车的长芩，低头轻笑，真的是一个调皮的女孩，罢了由她吧。

        用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包袱，来试探影一。影一如果开了，她便会发现，借此发作。没开，单凭包袱重量，也可以观察影一的武功如何。至于卡在车门上，怕是那个小侍女在里面的时候，恰好是视野盲区，作了什么手脚。目的应当就是为了与他交换马车。

        她一路租车，对这个大小的马车很熟悉，弄出刚好能卡住包袱不是什么难事。

        从今日启程开始算起，到凍国国度还有月余，这段时间足够他提前部署行动。隐忍谋划了这么些年，甚至此次与那人达成合作，他们把一切皆赌在所求之事上。

        不过无论发生什么，最后的结局如何，他都有把握将长芩干干净净摘出来。

        想到此处，他突然想起来。马车换的突然，方才他在放在马车桌案上，邶国国君的信件和写了一半的回信还没来得及收。

        其上提到了这些年邶国贵女对他一避再避，身为王储的他，竟没有女子愿嫁与他。老匹夫这次让他出使，有意联姻。

        想来她此刻应该已经看见了……

        长芩平日出行以骑马居多，坐装扮的如此有格调的马车还是头一回，所以上车后便打量起这辆马车。风离云作为邶国的宠儿，他的马车华丽程度自不一般。平常马车挂在轩窗边，防止晕车的香囊，到这直接变成香炉中上好的汐国香料。这个香味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有几分熟悉，却没记起具体是什么香。

        马车比起原先那辆大了可不止风离云说的一些。长芩、春雨两人一包袱也只占据了这辆马车的三分之一。车厢内放着两张矮桌，一张上有茶点，一张则是放了些书卷笔墨和一封展开的信件。

        此时窗外传来影一的声音：“姬小姐。”

        长芩透过轩窗，撩起帷幔，对前来确认能否行进的影一点点头。

        “出发。”凍国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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