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台下好戏

“小姐！可算找到你了！”只见小厮正引着春雨往长芩那处去。方才受长芩委托的小厮，经过一番折腾，总算在人群中找到已经被挤的不成样子的春雨。

        春雨一见着自家小姐便急忙忙的冲过去，到跟前见自家小姐正向两位男子见礼，便随着长芩一同行礼。

        柳潇邪撇了一眼主仆二人，合上手中的尾羽扇，悠闲坦然地拉开一把椅子，身子一旋，衣摆旋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衣袍上，由金线绣制的海涛纹样，绚烂夺目。染成绿色的狐裘，在雪白常驻的天地间，也显得格外亮眼。

        他坐下后自然熟练的将双腿搭上桌子，鞋底正巧对准了长芩二人，紧接着手腕一用力将手中的尾羽扇“唰”一声捏开，轻摇了两下又“啪”的拍合在手心中。

        扇子一开一合之间，做足了一副轻蔑之态：“哦？照着孤？唔，孤小姐的意思，应由我向你赔礼道歉？”柳潇邪拿着尾羽扇的手轻转一周，手腕发力带着尾羽扇一点对面空位，示意长芩就坐。

        长芩坐下，看着眼前分外嚣张的柳潇邪，再想到他此前对自己的调笑与轻佻。不觉恼火：“柳老板，就此事而谈，理应由你向我致歉。”

        “本少才不要呢～风兄开口道歉，那这桌所有的消费，都是由风兄来出。机会难得啊，百年难遇啊，风兄啊，愿意掏钱啊！以前本少和风兄一起出游，那可都是本少掏钱。风兄历来抠门，此次难得心情好，肯为为我出面破费，本少受宠若惊之余呢，可不想枉费风兄的一番心意～”

        此话一出，本来以为纠纷已经解决，微微低头垂眸，放空自己，弃了暖手套换成手炉，专心捂手的风离云，撇了眼柳潇邪：“咳，阿柳言重了。”

        柳潇邪朝着风离云翻了一个白眼，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没应风离云的话。“人呢？没见本少来了？上茶点，每样都要。这歌舞什么时候才表演完，咿咿呀呀地烦死了，本少可是来给小花花捧场的。”

        长芩看着眼前这位风月堂的柳老板将自己忽视的彻底，还对自家歌舞出言无状。不觉疑惑，他是老板怎么不清楚剧目编排？不过有这样的老板，之前对风月堂的好感瞬间败光，想找风月堂谈合作的心彻底入土。

        方才暴脾气起来，本想撸起袖子直接揍柳潇邪一顿，但念到此次楠国之行，她是假装成姐姐长孤。这两人身份不一般，她不能暴露。盯着她们两姐妹的人可多了，何况此行楠国，姬长芩没有任何理由前来，来的只能是姬长孤。

        长芩瞪着柳潇邪暗暗磨牙，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学着姐姐日常”讲道理“的样子开口道：“柳老板，你可知你漠视了《空寒四国法规》中的礼仪篇第二卷第九条。”

        柳潇邪见茶点端上桌，便收了自己支在桌上的大长腿。刚放下，身后候着的小厮立马从衣袖中捞出一块手帕，麻溜地擦干净柳潇邪放脚的那块。单就说这动作，这速度，这活平日里指定是没少干。

        “哦？《法规》？这一条……啧，我倒是忘了。呵，墨规殿这些年逐渐衰落。我在凍国做生意，可没见还有人讲这个了呢～孤小姐的授业恩师莫不是位上了年纪的山羊胡子？”

        见柳潇邪答不上来，长芩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突然觉得这半年姐姐拎着自己，按头式教导，疯狂补习这本破规还是很有用的。

        这半年里，从《法规》形成乃空寒纪年元年，由四国国君齐聚扶桑神树之下共商三月制定，共四篇二十八卷二百五十二条。

        再到对《法规》全权负责，独立于四国之上的墨规殿的权力分布。

        甚至其中的每一条姐姐都让自己完完全全，齐头齐尾背了下来，才算结束。

        长芩想着姐姐教自己的技巧，选择性跳过对自己不利的不答，紧捏优势不放。直接怼到：“第九条——待人以礼，处事用礼，与人为礼。大陆子民皆要在十四岁之前通过《法规》考核。柳老板说忘记《法规》内容，请问你的考核是如何通过的？”

        提及《法规》柳潇邪难得严肃起来，答道：“啧啧啧，小丫头，话呢，可不能这么说。定律确实是定律，但是说到这违规，这第九条可是你先违反的哦。”

        “那照柳大老板您的意思，您这上来一扇子敲了我头暂且不谈，夹带着有辱我容颜的一番调笑，外加对我二人的轻视，都是本小姐的错了？”长芩被柳潇邪气的不由自主地声调提高，一巴掌拍在桌上。

        “啪”一声成功吸引了另一桌客人和场外看客的目光，一时间，正在争论的长芩和柳潇邪二人成了全场焦点。

        柳潇邪这人看起来不着调，但能将风月堂的招牌做到天下闻名，其能力不容小觑。到底是年纪小，三言两语长芩便被他带离了优势场。

        风离云本想低调行事，此番动静属实引人注目，顿感不悦。他本就是被硬拖来的，赔礼已有，女人果然都是麻烦的生物。

        他手指微动，示意身旁的侍卫解决此事，侍卫没动反而悄悄碰了一下他肩膀。风离云不解的抬眸，第一次正视长芩。当他注意到她的容貌，以及发髻上金簪样式时，他的心乱了。

        温和低柔的嗓音打破此刻僵局：“柳老板，你且不必以个例来类比凍国。经商本无道，柳老板所遇之人不守规，大可以向墨规殿举报。”嗯，如果是她的话，那也不是很麻烦。

        从画像上看过数百次的容貌，今日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一早便得到消息，姬家长孤前往楠国赴约。本打算谋划一番，“意外”结识她的姐姐。再由姐姐引见，自然而然地与她相见。

        没想到来楠国的竟是她，只是她为何要以姐姐的名义行事。原本受邀担出席才女宴会的“天下第一才女”此刻在哪？

        棋子不听话脱离掌控的感觉，一点也不爽。连见到她的兴奋感都被冲淡了几分。

        接收到长芩感谢的目光，风离云借着取茶润喉的功夫，原本一直安安分分放在手炉上的右手，悄悄移向柳潇邪的衣袍，拍了拍柳潇邪的腿。

        柳潇邪感知到风离云的动作，心中的小人开始碎碎念：离谱，呜，自家弟弟居然帮外人，呜呜呜。我就是张帕子，要用就宝贝着，用不上了说丢就丢。抹去心里小人的泪水，他坐正身子，再次开口时语气到是没有之前那么欠扁。

        “孤小姐这是首次来风月堂吧。风兄素爱戏曲，这是本少专门留出给风兄的桌子。但凡来的人都应知晓，内场门前挂着的木牌，本少亲自写了三遍：“带双椅的桌子乃本少专属！”本少一来就看见你坐在这儿好吃好喝的，可不就以为你是风兄带来的人？”

        风离云听到这句，饮茶的手一顿，隐晦地看向没一句正经话的柳潇邪，不是他要追娘子？自己每次不都是被他拖着来的吗？

        然而，正经的柳潇邪只维持了三句话。

        “还有你们，围观什么？好看吗，看什么看？本少和人吵架见的少了？第一次见？”

        “再说孤小姐你！你要不先坐错地方，本少能认错人？”

        “话说回来，看你这穿着打扮。你身为涷国贵女，来楠国边境，还来风月堂这种奢淫场所，想来是从家里偷跑出来。不是逃婚，就是贪玩。还口口声声和本少讲《法规》，那你可还记得《法规》对你这种行为的规束？”

        长芩才开始诧异这人怎么突然开始说人话了，接着就被柳潇邪问愣住了。僵了几秒，瞥见了放在桌上的尾羽扇，硬生生转开了话题。

        “柳老板，你这扇子看这品相，这质地，是翼族的尾羽吧。大陆可是禁止异族买卖的，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大冬天拿在手上摇？”

        “啊？啥？”柳潇邪本来好不容易从脑子里，翻出来从小到大他就看过一遍的《法规》。连怎么学着刚刚长芩的语气回长芩的话都想好了，结果就被长芩话题一转，白想。

        见此情景，本想出言制止柳潇邪的风离云默默扶头，左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微叹一声，揉揉太阳穴。

        想到接下来出现的“同类相遇，四眼泪目”的场面。决定放弃参与柳潇邪和长芩的斗嘴，由着柳潇邪自由发挥。

        就这局面，本来是一场完美真实的偶然相识，被柳潇邪搅的稀烂。怕是连带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都不太好了，一开始计划缠着她的法子，怕是得换换。她这性子，不知卖萌装可怜，再漏个尾巴示弱，有没有用？

        “绝！你这个小丫头，我喜欢！这话题转的生硬程度，和我一样，哈哈哈哈哈。你这回可是看茬眼了，来来来我和你科普一下啊。翼族可是百年前就稀少的可怜的种族了。翼族尾翼素来以炫目华贵闻名，一根尾翼的价值便足以匹敌一座城池的价值。现存的翼族人只怕都养在宫中，尾翼更是国君王后才有资格佩戴的装饰。我虽然有钱，但没势没权，想要，搞不到啊。”

        “这扇子呀，可是小花花从他养的孔雀身上拔下来，又请名匠制作，一整只孔雀都拔秃了，才做成这么一把完美的尾羽扇。然后，小花花送给我了！靠着这宝贝扇子，出门在外谈生意那可是倍有面子。”

        熟悉柳潇邪的人都知道，柳潇邪这人有三爱：花美人，花美人送的宝贝扇子和捧花美人场子。

        同时以三个目标为人生终极目标而奋斗：帮花美人实现唱遍天下的愿望，把追到花美人追到手，娶花美人为妻。

        曾有与他合作的商人直言到：“柳老板这人，你谈生意的时候只要夸一夸他手中的扇子，再和他预定一桌有花美人出台的戏。这笔生意你可以比预先多赚至少五个点！”

        “再说了，无论是本少的衣物，还是狐裘，实在是太好。穿着有些热，扇一扇，凉一凉，哎～也恰到好处不是。”

        此时风离云默默让小厮换了面前微凉的茶和手中已经开始转凉的手炉。抬起手袖，装作整理衣物，实则在确认自己穿了几件衣服：中衣、内衬、对襟衫、外袍、披风和狐裘。心里的小人念叨：嗯，六件没少，可阿柳今儿好像也是六件………为了我的人设，下次再加两件好了。

        整一个“吵架”的话题转来转去，长芩被绕的已经忘了之前生气的理由。身子微微前探，目光死死地盯着刘潇邪的宝贝扇子，整一个心动的模样。

        “孔雀毛？这做工能舍得送人？”

        当了半天背景板的春雨见自家小姐维持的人设逐渐崩塌弱弱飘出一句：“孤！小姐……”

        长芩听到到春雨的提醒，随即收回了前探的身子，重新组织语言，才开口道：“嗯，我是说，这扇子若是孔雀毛，那的确不凡，送礼之人有心了。”

        就在场上画风越来越诡异时，一阵像是压抑许久的咳喘声从两人身旁传来。

        “咳咳，两位要不歇歇？在下，咳…身子不适，实在…忍不住了，冒然打断。咳…咳，戏前的歌舞，咳…表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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