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忘我

　　姜儿是拥有着“造化”的力量的。
　　其表现，苏叶在这十数年中，也看在眼里。
　　她似乎能短暂地赋予万物以“灵魂”。譬如如今她所绘刻的石雕。在姜儿雕琢以后，竟然能化出形体，栩栩如生。
　　当然，苏叶也能看得出，这些所谓的“灵魂”，与自己的启智不太一样，更好像是激发出了万物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
　　自从老者离去，姜儿开悟以后。在她的眼中，万物便都具有了“灵魂”。不仅仅是人或是生灵，就连山水这种存在也是一样。
　　至于原理，苏叶虽然并没有与姜儿一样的经历，但大概却能看得出来。
　　在姜儿的眼中，天地有始有终。有诞生之时，就有终结之时。既如此，天地的存在便尽皆有其缘由。而能够生灭，便代表万物一定有其本质，而这，便是所谓的“灵魂”。
　　只是灵魂和智慧不同，更趋近于“本能”。例如太阳东升西落，春夏秋冬四季，草木凋谢，沧海可化作桑田，石墨亦会在时间的大伟力之下腐朽。
　　天地自生成以后，万物就都有其存在的缘由。而姜儿的“雕绘”，就是激发了这存在的“缘由”，并令其拥有了另外一种的本能。
　　虽然说，这本能远远未达到“智慧”的层次。比如姜儿雕刻的老者，虽也能动，但却不会开口，更不会拥有老者的智慧，最多只是带有一些其生前的熟悉而已。
　　但即使如此，此种力量，也已极为神奇。
　　苏叶也曾模仿过几分，但大都无法得心应手。这也是当然的，实际上他比起造化道而言，如今最擅长的实则是“薪火道”。薪火道，可引文明薪火，可赋生灵以灵智。但是，却不能赋予“灵魂”。
　　至少在薪火道完成之前，他都很难不专注烛龙的烛炬之道。
　　但现在，却不同。
　　姜儿的一句话，让苏叶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者说是一个猜测。
　　每一次，姜儿在赋予雕刻以“灵魂”的时候，其实，更像是将自己的意识加诸在雕刻之上。
　　这灵魂并不是凭空而生的，而是由姜儿的念头。
　　简单地说，她所谓的“造化道”，虽然能赋予万物以灵魂，但本质，其实是让自己的思想“与天地交融”。
　　而这，正是苏叶记忆中，一位道家先贤“庄子”所提出的思想，即“心斋”、“坐忘”！
　　心不动，守持静笃；形都泯，回归元始！
　　最终，达到“逍遥”的层次。
　　那么，既然如此，它能否运用到“烛龙”这具龙躯之上，并且让苏叶，全面地对“自己”进行一次观测呢？
　　要知道。凡有智慧者，往往最不了解的，其实并不是天地，而是“自己”。
　　第三者的观测，与第一者的观测不可同日而语。凡人永远无法从第三者的就角度观察自己，这就造成了认知的差异。
　　苏叶，也不例外。
　　他虽然拥有了烛龙的龙躯，继承了薪火道，甚至能够操控星空，拨弄元气，观测万物。
　　但偏偏，却不能以一个完整的角度，对自己的这具龙躯，甚至是鱼躯进行“观察”。
　　当然，也不是纯粹的不能。苏叶能够做到“内视”，但这和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是不同的。
　　姜儿也好，王舆、老者，或是西北国、大周、犬戎等生民也罢。他们的眼中，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呢？为何，会如此毫无违和地，将自己当做是“烛龙”。
　　现在苏叶有一个机会，能够解答这个答案。
　　那就是借助姜儿的“心斋”、“坐忘”，来从第三者的角度，对“自己”进行观测！从而，真正地了解自己。
　　同时，或许也是实现姜儿一个小小的“愿望”。
　　苏叶看向姜儿，问道：“那么，你打算如何化龙？”
　　姜儿想了想。
　　她也是随口一说。但此刻苏叶既然问了，便仔细思考了几分，最终道：“若是要化龙，则应当雕刻一条赤龙，那便能够看到龙神眼中的世界了！”
　　果然。
　　苏叶再次确定。姜儿的确拥有着，可以“神游天地”的力量。
　　她在赋予石刻灵魂的时候，自己的意识，也能够短暂地加持到石刻之上。因此，石刻才会栩栩如生。
　　苏叶当即说道：“这的确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过，仅仅是石刻却也不够明确，未必真的是我的视野。不如你便直接用我的身躯，去感受我所存在的世界如何？”
　　姜儿一愣：“用帝君的身躯？”
　　“不错。”
　　苏叶道：“我将自己的元灵破出体窍，而你，则再次赋予这龙躯以灵魂。如此，则可真正感受到我眼中的世界。”
　　姜儿顿时有些犹豫，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帝君岂不是会死？”
　　苏叶自信说道：“不会的，这对我来说，乃是易如反掌之事。”
　　姜儿方才放下心来。
　　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苏叶此次所为，危险极大。
　　他从来没有试过让自己的灵魂，离开躯壳。因为在此之前，他毕竟只是一个“凡人”，而这一世虽然有了造化道的力量，能够感悟到灵魂的所在，但却也没什么必要“灵魂出窍”，毕竟他不确定自己出窍了，还能否回得去身体。
　　也就是说，他此次所为，是有可能真的身死的。
　　只是，他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如此做。
　　他想知道真相。
　　想知道自己若离开烛龙的躯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知道是否真的自己只不过是“烛龙”当甩手掌柜以后留下来应劫的“替身”。
　　想知道那“薪火道”，是否真的连自己的灵魂也改变了，以至于渐渐地失去自我。
　　更加想知道，自己的“道”，究竟在哪里？是否真的就是“薪火道”。
　　因此，他决心尝试。
　　当然了，苏叶虽然可以转生，并不怕死。不过他也不会白白送死，毕竟薪火道还没有完全炼化，若如此死去了，未免有些可惜。
　　虽然从未尝试过，但十数年的观察，苏叶却可以确定，这姜儿的造化道，亦或者可称之为“忘心”之道，十有八九是可以成的！
　　而且，姜儿，也是苏叶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他睁开双眼，顿时，周身燃烧起了烈焰！
　　短短瞬息，天地风云变幻，一条赤龙腾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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