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楼下的人正靠坐在白色的跑车上，饶是腿长，跑车被坐出了板凳的姿态。即便是这样，过往的人仍不免多看两眼。

        时思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待到跟前的时候，深吸了两口气，勉强将火气压下来。

        “来了，上车。”施博超一个转身跨进驾驶位，顺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时思不太习惯这种低矮的座驾，贴近地皮的感觉就好像随时可能会被地面蹭掉一层皮，稍一不慎就血淋淋的。

        即便如此，她还是坐了进去。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

        上午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廓形分明的线条，骂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想起lisa在办公室的叮嘱又吞了回去。

        “还要怎么样？”他侧头对上她的目光。

        “英俊一点。”

        以前她不太喜欢这个圈子的一点就是虚假，人们在人前人后会有不同的面孔，有时候为达目的，甚至不惜说些违心的话，做着违心的事。

        时思以为，她能够保留初心，没想到，现在她也成了这样的人。

        “有眼光。”施博超似乎心情不错，踩下油门，车轰鸣着狂奔出去，张扬跋扈。

        已经是深秋，敞篷跑车乃至里面的人接受着秋风的洗礼，驾驶座那位哥精神抖擞。

        “不冷吗？”时思顺手拢了下被吹乱的头发。最近好像又长长了些，发梢扎进锁骨有点痒。她扯了下衣领，将被风吹偏的宽松针织衫摆正。

        施博超没回答，按下一个按钮，车盖倾覆而来，将吹面而来的冷风和路过的目光悉数挡下来。

        他是个细心的人，至少不像她以为的那样粗心。

        手心的手机屏幕亮了，是一则验证消息，备注写着：我是宋彦。

        可能是来要衣服的。

        时思刚点击通过，那头的消息很快就发了过来：“衣服收到了？”

        “收到了，谢谢，您的衣服我洗后还给您。”她尽量客气回道，以免失了礼仪。

        “不用还了。”

        “应该的。”

        宋彦的衣服虽然定位在轻奢，由于注重可持续，面料考究，很多不能量产，定价也媲美奢侈品，她怎么好意思留下。想到另一件事，她多问了一句：“采访的事您再考虑一下？”

        良久，没有回复。

        时思心底刚生出一丝希望，又被泼了一盆冷水。这个人还真是，没有半句废话。

        “是谁？”身边在开车的人打破沉默。

        时思回神，车子已经开出市区，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高速。

        “去哪？”

        “是我先问的。”

        “工作上的事。”她本没有义务回复，又想知道他的目的地。

        “表情不对。”

        “有吗？”能有什么表情？严肃的？焦虑的？他不是在开车，怎么会注意到她的表情，“专心开车。”

        “我虽然长得年轻，但不妨碍我还是个老司机。”他别有深意地扫了她一眼。

        一语双关吗？她避开他的目光，赶巧扫到一个牌子，城北方向。那边有个水镇，还有一个湖心岛。

        “采访的事是你要求的？”时思明知故问。

        “只是顺口一提，更何况，你不想多了解一下我？”

        不想，但时思也不会明说，她越刺激他，他就会越过分。

        施博超的电话铃声响了，他带着蓝牙耳机，点击接通。也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他笑着看了时思一眼，“大经纪人，准我两天假。”

        自己说完没等那头回复就挂断了，专横且不讲道理。

        时思猜得出，是陈姬打来的。

        “你还有工作？”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也对，他这样的人又不缺钱，怎么会在乎工作。

        “你和陈姬是十几年的好朋友？还住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

        “上次拍片见你们很熟，特意和她打听了一下，意外得知不少有趣的事。”

        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时思勉强镇定，从青春期到现在，她的糗事陈姬无所不知，也不晓得施博超都知道了什么。

        “是么，我不记得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她暗中试探。

        “哦？没谈过恋爱还不算？”施博超笑出声，声音里多少有些窃喜的意味，可在时思的眼里，更多却是嘲笑。

        “只是没时间，有什么好笑的。”其实也不是，一旦有人对她表露出好感，她就迫不及待想逃离，恋爱恐慌症？时思并不晓得。

        “很好。”这样，他就可以做她的第一个男人。

        心情莫名不错，施博超随手点了首歌，音乐流淌在静谧的车型内。

        时思却开始构思采访问题，有些事明明是借口，她偏偏要做出个样子，毕竟她是个较真的人。

        到达目的地已经是正午，地方是湖心岛，这个岛由一条大桥连接到镇上，施博超的车径直开进岛屿的一套湖边别墅。

        岛上没有居民，只有几处度假别墅和配套的餐厅咖啡馆，走的是高端路线。时思此前也只是听说，在b市生活了十年，从没来过。

        “我们到了。”跑车在别墅前的草坪上停下来，打开车门，施博超已先一步跨出去。

        时思从里面出来，活动下几近发麻的手脚，这一趟开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饿了吧？去吃饭。”他绕到她的身侧，先是趁她不备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顺势揽过她的肩膀，亲昵的有些过头。

        时思不着痕迹地从他腋下钻出来，提醒道：“我不是你的那些小女朋友。”

        手下一空，又来这么一句，乍一听有点酸。

        施博超微弯下腰与她的视线平齐，“谁告诉你我有很多小女朋友的？我知道你是谁，姐姐。”

        说罢，他勾起她的脖子往别墅大门外走。时思被他带了个踉跄，勉强扶住他的腰才站稳。

        “松开。”

        “我不。”

        “谋杀你这是。”

        “谁叫你长这么矮。”

        ……

        难道不是这位少爷您太高了吗？

        即便是正午，餐厅人并不多，施博超进门后熟练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起来像是这的常客。

        “经常来？”

        “怎么，好奇？”施博超笑着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扫了一眼，“我听陈姐说你不吃辣，又不爱吃肉，鸡胸牛油果沙拉可以吗？”

        “随便。”她又不是真的来吃东西的，“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对面人点完单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很多，你想听哪个？”

        他的表情中有玩味，玩味中还带着认真。时思看不懂，索性进入正题。

        “为什么想当模特？”

        “先天优势。”

        “你喜欢这个职业吗？”

        “算不上，随便玩玩。”

        随便玩玩就是首席？他可知这是多少年轻模特的梦想。

        “你认为你现在所取得的成就和你父亲的身份有关吗？”这个话题比较敏感，时思发挥职业本能，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注视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一次，施博超没有立即回答，本是慵懒地靠在座椅上，却倏地拉近与她的距离，凑上前双手杵在餐桌上，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才问你的。”她并非真的不知道，只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当代社会，出身本就算先天优势，我要是现在说没关系，你指定觉得虚伪。”

        他能这样说，倒是她没有想过的。

        “欢迎光临。”身后服务员和善的声音响起。

        时思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熟面孔，是宋彦。

        宋彦见到时思微愣了片刻，随即对她点点头。

        他身侧还跟着一位女性，一身米色风衣内搭白色荷叶边复古连衣裙，妆容精致，栗色长发垂落在胸前，时尚可人。

        在时思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看她。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背对门口的施博超顺着时思的目光看过去，“表姐，你怎么来了？”

        表姐？时思本来已经没了兴致，听他这么说不由地又多瞧了一眼。

        施博超看到她身侧的宋彦时，玩味道：“你们两个复合了？”

        复合？信息量有点大。

        服务员正准备带二人就座，被施博超称为表姐的女性已走到他们的桌旁，顺手拉开施博超一侧的位置，“就坐这吧。”

        他们的桌子是四人座，宋彦自然地坐在了时思身边。

        “表姐，这么大的餐厅，你不介意换个地方吧？”一方面，施博超不喜欢约会被打扰，另外他还注意到时思的不对劲。

        “这位是？”她略一转换方向，侧头对上自家表弟不悦的目光，他什么时候因为别的女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在她印象中，她这位表弟可不是会替别人着想的人。

        “她是——”

        “我是时思，负责施博超专访的vs杂志社编辑。”怕施博超胡言乱语，时思打断他的话。

        可这段话对在场的其他人来说就像是刻意解释，仿佛在隐藏什么。

        “是么？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在生日party上做了件出格的事，不巧现场有人发了照片给我，如果没记错，事件的主人公就在面前。”

        时思哑然，她知道施博超那件事闹的很大，照片虽然只发在了vs杂志社的公司群，群里也有几十人，更何况就像刚刚听到的，现场的人一定也会把这件事当作饭后谈资，说不准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你倒是忙，前天晚上说着要采访我，不过才两天就换了人选。”从进门后就没开口的宋彦打破沉默。

        气氛有点微妙，他这句话分明是在替她解围，却被时思听出了别的什么。

        “这位是我表姐徐芝荔，为人刻薄，一般男人都受不了她，她说的话姐姐不用放在心上。”施博超意有所指，不由地多看了一眼宋彦。

        “别光顾着揶揄我，你也好不到哪去。看男人得擦亮双眼。”徐芝荔的前一句话是对施博超说的，说到后一句则看向时思。

        这顿饭怕是吃不安生了。赶巧服务员端来四杯柠檬水，宋彦拿过一杯，递给坐在里侧的时思。

        “谢谢。”时思刚接过，施博超手长，拿过徐芝荔那头的一杯柠檬水递到她面前，闷不吭声地把她手中的那杯抢走喝了一口放到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时思被看到心里发毛，想到刚刚宋彦已经开了口，机会难得，职业病又犯了，追问了一句：“你这边什么时间有空约专访？”

        宋彦没有回答，也没有明确拒绝。

        “vs杂志社是路深名下的，你确定专访他可以刊出？”徐芝荔话里有话。

        路深，她恍然想起上次在生日party上偶然听来的那两句话，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过节。

        “我们杂志向来注重呈现好的内容，路总日理万机，应该不会插手这样的小事。”时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只是现状要求她说出这句话。

        这会儿，服务员已经把点好的餐送来了，徐芝荔扫了一眼，对宋彦道：“我们换一桌吧，不打扰二人约会了。”

        她站起身走向另一端的隔间。

        施博超露出一副算你有自知之明的表情。

        不喜欢他的模棱两可误解人的态度，时思解释道：“我们之间不是那样的关系。”

        宋彦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采访的事回头我会联系你。”

        “好。”时思窃喜，听他的意思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人已走远，时思刚拿起刀叉，瞧见施博超铁青的脸。

        “你和他很熟？”

        “见过两面。”今天是第三面。

        “或许不止，宋彦那个人不会无缘无故替别人解围。”施博超显然并不想放过这个话题。

        “是么？不太了解。”时思避开他的目光埋头吃饭。事实上，她也搞不懂宋彦为什么会那么做。

        “你刚刚解释的那么清楚做什么？”

        “我们本来就不是。”

        砰的一下，杯子被扫到地上，支离破碎。

        服务员应声快步赶来，“我这就帮您换一杯。”

        “不用，下去吧。”施博超冷冷道。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拿起刀叉专注切牛排，可每一刀又狠又准。

        他大概把牛排当成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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