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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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夜晚来的格外早，天色灰蒙的时候就像是一头即将沉睡的野兽，带着随时会苏醒的危险感。
“关窗吧，要进隧道了。”
时思顺手关上窗，整个车厢陷入一片寂静。车头一股脑地扎进惨白的隧道里，像是钻进一个时空机器，头顶上的白炽灯迅速向后闪过，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晰，取而代之的是大红的喜字和拥挤的人群。忙碌中，奶奶将她拉到老房子的隔间。
“思思，你妈妈走了有几年了，你又常年在外不回家，我也上了年纪，你爸爸总得有个伴。”
外面是闹哄哄的酒席，每个人脸色都带着笑意，好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你也不小了，遇到合适的也给自己找一个吧，你阿姨带了弟弟过来，以后家里不一定顾得上你，你自己多上点心。”
“弟弟？”时思是独女，从没有过弟弟。
“在那呢。”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奶奶指给她看，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男孩的旁边是时思爸爸，还有那个即将成为她后妈的阿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客厅里挂着的妈妈的照片已经不见踪影了，换上了一幅没有她和她妈妈的“全家福”。
“思思，不要怪你爸爸。”
“爸爸当初娶妈妈的时候，也这么开心吗？”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背部挺直，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的“老头”身上，尽管上了年纪，依稀能窥见早年风姿。
“你妈妈命苦，当时抛下一切和你爸爸私奔，那时候穷，连婚礼都没办，是我们亏欠了她。”
“私奔？”时思从未听说过爸妈的故事，只记得妈妈活着的时候和爸爸在一起很幸福，可现在……她收回目光，人心有多善变，幸福就有多短暂。
“你妈当初是从b市来的，听说还是有钱人家的姑娘，要不是看上你爸……算了，是我养的儿子不争气，对不起你妈。思思，你还有个舅舅也在b市，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去找他。”
又冒出来一个舅舅？素未谋面的亲人，算不上亲人。
穿出隧道，四周骤然开阔起来，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像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吞噬着涌入其中的人群。
“想什么这么入迷，我刚刚叫了你好几声。”陈姬侧头瞧了她一眼，又很快看向前方，专注开车。
“有吗？”
“你说呢？这次回家遇到什么事了？怎么想起打电话叫我来接你？平常你可是最不愿意麻烦别人。”
“没事，只是想回来，天太晚又没有车。”
“撒谎，都哭过了，还和我还藏着掖着。”陈姬和时思认识有十几年，从高中的小县城一起考入b市，又都在b市打拼，还住在一起，有时候彼此想什么，一个眼神就能了解。
“我爸再婚了。”这只是其一，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了另一件事。
“老时？没看出来，他一把年纪还老当益壮——”见时思的情绪不对，陈姬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这个时候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你怎么想的？”
“我到家的时候他们正在办婚礼。”
“这也太不厚道了，至少提前和你说一声，好歹有个心理准备。你打算怎么办？”
“婚都结了，还能怎么办？只是感觉那个家和我再也没关系了。”
除了给妈妈扫墓，她再也找不到回去的借口。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车内的低沉的氛围，陈姬接听后，不禁咒骂了一句：“我去，怎么把这事忘了。”
正赶上前面是路口，车子下了高速，像一头失控得而豹子，朝市中心奔去。
“怎么了？”
“施博超生日party，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多亏小哥哥提醒我。”陈姬口中的小哥哥是沈瑞成，她尚未转正的小男友。
“把我放到路边吧。”
“一起去，正好调节下心情。”
“算了，我又不认识。”
陈姬开车的间隙又瞟了时思一眼，“我该说你贵人多忘事好，还是该说你上了年纪痴呆了。施博超，我们公司的首席模特，上周刚在你们摄影棚里拍过片，你还摸了人家的腹肌，这事都能忘？”
时思想了想，终于将一个有八块腹肌的大高个小伙和这个名字对上号，能想起来还多亏那八块腹肌，当时拍片的时候她以为是假的，盯着看了好一阵，直到那男生抓住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腹肌上，她才跟被烫了似的把手抽回来。现在想起，仍有几分尴尬。
“我去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毕竟有过合作，另外，施博超可是咱股东的儿子，到场的圈内人应该不在少数，多接触一下对日后的工作也有帮助。”
“那就更不好意思去了，你看我这个样子？”时思借着后视镜扫了眼蓬头垢面的自己，那双眼睛还红着，除了这个不说，为了尽快逃离那喜气洋洋的场面，她回来的匆忙，只随手裹了件呢子大衣，着实不太方便。
“这好说，跟我回公司换装，你就当换个心情吧。”
陈姬虽然有着一副妖治的面孔，看起来像个花架子，却行事如风，时思索性信了她的邪。
夜晚很凉，起风了，吹得梧桐树刷刷作响，干枯的叶子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梧桐树的对面站着另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色西装，背对着光看不清脸，几乎融入到夜色里，只有手腕上亮着的两个银色数字格外显眼，23。
时思低头，瞧见自己手腕上也戴着同样的手环，号码是32。手环是刚进门时服务生给戴上的，道是为了抽奖。
“你不该回来的。”
听见说话声，时思才注意，树后还有另一个人。
“和你们没关系。”那人淡淡道，声线很低，语气中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无奈。
“同一个圈子，怎么会没有交集？”男人的话中难掩咄咄逼人的气势。
“如果你介意，我们可以装不认识。”
“我会这么做的。”
男人从树后走出来，同样穿了一身西装，头发梳得整齐，脸上还带着尚未消散的怒意，路过时思时淡漠地扫了一眼，却很快又重新向她看过来，就像在看一个熟人。
“思思，怎么跑这来了。”陈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风风火火地拉着她就要走，等看见时思面前站着的人时却倏地收敛脚步，恭敬道：“路总。”
男人嗯了一声，终于收回目光，先一步返回宴会厅。
“你怎么来了，沈瑞成呢？”
“被临时叫去拍片了，话说你刚看到路总怎么不打招呼？”
“你说刚刚的男人？我不认识。”但从那个男人的眼神来看，他好像认识她。
“奇了怪了，我们集团的老总，你竟然不认识？”
“他是路深？”
“是啊，你加入vs杂志社也快两年了，虽然集团旗下的子公司比较多，总该在年会上见过。”似乎又想起什么，陈姬补充道：“哦，我差点忘了，你缺席了。”
自问自答的功夫，她已拽着时思往回走。
临进门前，梧桐树后的西装男还站在那里，恍若雕像。
宴会厅里，灯光骤亮，衣着光鲜的男女手捧香槟彼此寒暄，这场面倒是和上午的婚宴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从贫民版升级到了奢华版，过于纸醉金迷。
“各位来宾，欢迎前来参加施少爷的生日宴，首先欢迎我们的寿星登场。”
主持人话音刚落，一束聚光灯照在了楼梯口。
“是不是有点夸张了？”一个男人怎么搞的跟小公主似的，时思忍不住吐槽。
“这才哪到哪，施博超这小子爱玩，家里有钱，又有人捧场，赶上这么个日子，不得折腾出花来才怪。”陈姬说着晃了晃手环。
说是抽奖，但这个奖具体是什么怎么抽还真不好说。
在轰鸣的掌声中，一穿着卫衣的男生慵懒地从楼梯间踱步下来，这般肆意的姿态和t台上的超模判若两人。
时思不由地多看了一眼，和一周之前见过的模样倒是没什么差别，依旧是寸头，脸上带着笑，这笑容很微妙，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总归看起来是格外别扭的，若不是知道这里是生日party，他的那几步倒像是围观打群架的幕后大佬。
“寿星”接过话筒，对各位摆摆手，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首先，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我爸忙，没空过来，今天咱们就敞开了玩，不尽兴不归。”
“好。”人群中的一群高海拔应道，应该是施博超的模特伙伴。
啪地一声，室内陷入一片昏暗，有人惊呼出声。
“别慌，是切蛋糕环节。”在人群骚动中，主持人及时维持顺序。
黑暗中看不清周围人的脸，一个个手环上的数字却格外清晰，暗影浮动，蛋糕却迟迟没有来。
“今天是我21岁生日，想玩点不一样的，我准备了几份大奖送给大家，你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一个数字号码，可以找另一个人组队，如果双方手上的数字凑成十，就有机会获得大奖，我施博超说的大奖，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是什么，开始吧。”
施博超的声音难掩玩味，不断有人移动起来，身侧的陈姬道：“这弟弟送跑车都有可能，抓紧机会，我先去找人了。”
身侧陈姬的香水味淡了，黑影往来穿梭。
时思被路过的人撞了个正着险些摔倒，一只手臂及时拽住了她，“当心。”
极为浅淡的两个字，与庭院中梧桐树下那个黑暗中的男人声音对上号，她低头扫过他手腕上的数字，23，是他没错。
“谢谢。”
“不想去领奖吗？”男人将手环凑到她的手环一侧。
23和32，加起来刚好是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可她从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
“你信？”她反问道。
黑暗中看不清男人的脸，只听到对方的一声轻笑，手腕被松开，23号数字淹没在客厅中。
为了防止再次被撞到，时思趁机往没有手环的角落移动，还没走出几步，撞上了什么东西一个人，她下意识地伸手，触碰到柔软的衣服面料，这人身旁没有数字，全场仅有的一个不带手环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你看他们，像不像动物园里抢食的？”身侧人一开口，证实了时思的猜测。
“一群黑暗中乱窜的老鼠。”他又道，话中难掩嘲讽。
“捉弄人很有意思？”时思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人。
“没劲，不过我们可以玩点有意思的。”那人不知抽了什么风，倏地揽住时思的腰，她猝不及防地跌入一双臂弯里。
“你做什么？”时思防备意识开启，奋力推他。
对方丝毫没有被她撼动，还腾出一只手揽过时思脖颈，将她带到身前。
陌生的气息骤然靠近，时思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被我选中的人，是要献吻的。”
话音刚落，黑影倾覆而来，唇上一片冰凉。霎那间，像坠入冰川，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复存在，唇上的冰却被染上了温度，渐渐融化。
耳侧响起一阵钟声，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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