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零章: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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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娇平日里娇惯了些,加上近来月娥又去了县里,得了许多好处,所以对月娇,越发的娇惯。
月娇性子泼辣,和月娥不同,小小孩子,模样生的比月娥还好,如今身量高了许多,养的也白嫩,加上模样好,月娥爹娘更是小心顾着,指望日后月娇能嫁的好,跟着沾光。
这边轻声细语的哄了几句,炕稍,就又接着说了起来,“二十两?”是村头姓张的老人家,昨个老太太专门嘱咐过,说是一起叫了来,做个证,这会,开了口,“也太多了!”
说完,摇摇头,啧啧两声,然后看着张家兄弟俩,“不是老叔说你们,”端着的茶碗随手放在炕上,动静不大,却也让两兄弟挺了挺身,陪笑着听训,“这讹人也没有这样的,这家家日子过的怎样,一个村子住着,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若是有些银钱的人家,开了口,这大手一挥,”说到这,还伸手比划了比划,然后接着,“二十两眼睛都不眨,老叔也不开这个口。”
“咱这过的什么日子,”张家老爷子,四下看了看,用手点着屋里的人,“吃了这顿张罗下顿的,一辈子啊,也见不着这二十两!”
“再说,这二十两,够娶几个媳妇了?!”
说到这,停了停,看着炕里的小丫头,轻轻摇摇头,“你们养了孩子这么大,怎么个养法大家都知道,看着意思,小丫头你们也是不想留了,那正好,就再说说,两边都讨了好,也别伤了和气。”
说完,就端起茶碗,喝起了热茶。
张老爷子的话一说完,李老爷子就点点头,“这不刚也说了,小丫头这事啊,是福福开的口。”
“既然是福福,大家也知道,福福爷去的突然,也没留下啥,估摸着,这银钱张罗起来,也是几家凑的数。”
“念着孩子和大人好心,”李老爷子也喝了口茶水,一放下茶碗,就接过刚刚的话,继续说,“这事啊,就像老张头说的,商量商量,一个村子住着,日后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别伤了和气。”
说完,就看着老张家的几口人,一眼扫过去,“要不,你们商量商量?”
张家的几口人,男女老少愣了愣,毕竟不是自己家,还有这屋里许多人,有些话,也是不好说。
不过谁当家,也是一下就看出来了。
张家老大在男人堆里,听了要商量商量,扭头就看着自家婆娘,见自家婆娘没看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磕磕巴巴的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心中没主意。
张老大家的婆媳两个,却是挪到了一块,耳朵凑近,小声的好一阵嘀咕,偶尔还瞥小丫头一眼,几番下来,终于嘀咕完,开了口,“二十两既然说多,我们也不为难,之前也商量过了,那会说是十六两。”
“既然今儿又重新提起来,那就还是十六两吧!”说完,张老大家的四下环顾一圈,“十六两可是不多了,这个,我还是看在福福面上,再次松了口。”
说完,就抬头看着福福,继续说,“既然是福福的主意,那这银钱,也是福福出了?”
然后就盯着福福不放,上下打量她,好一会,才摇摇头,“这老先生在的时候,日子就过的苦,如今先生去了,福福姐弟俩个,估摸着也拿不出来。”
说到这,就挪了挪身子,对着德正娘,还看了眼秀梅婶子,伸手拍了拍炕,“我寻思着,银钱这事,是不是找你们啊?”
紧接着,就把刚刚还拍炕的手,伸了出来,摊开往德正娘跟前凑了凑,点了点,“十六两,可不多了,我们小丫头我养了这么大,要不是你们看上了,换了旁人,就是三十两、四十两,我也舍不得!”
说了还不要紧,人还挪着身子,往炕里小丫头那边伸了手,脸上的笑,瞧着有几分瘆人,惹得小丫头又往老太太身后躲了躲,却没低了头,眼睛只对着,眼神清淡。
这种淡,使小丫头那原本明媚的脸上,显得更加突兀,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只是淡淡的,疏离的,福福从没见过的冷漠的眼神。
该是有多伤心,多难过,才在一个孩子的脸上,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估计张老大家的,也是一愣,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停了伸过去的手,脸上挤出一抹笑,皮笑肉不笑的,打着哈哈。
随后,就回了身,重新稳坐在炕上,那伸过去尴尬的手,拍了拍大腿,哎呀一声,岔过话,“要我说,小丫头片子这事啊,就趁着年关,要不就这样得了。”
“咱们都各退一步,十六两!可是不多了!”
“这闹腾了几日,我也累了,”张老大家的又屋里看了看,摆摆手,“这马上过年,年后啊事情也多,再说我们小丫头片子一直这么住着也不成啊,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住了这几日,我也叫不回,”张老大家的又是那种皮笑肉不笑,“也就罢了,由着她了。”
“可我到底把孩子养到大,这连个说法也没有就一直住着,总不成体统,旁人见了,可是要说闲话。”
一口气,张老大家的话不停,吐沫星子喷的到处都是,“总得给个说法不是?”说完,刚停下喘了口粗气,就又说了起来,“我们小丫头片子可是清清白白的,总不好这里不明不白的住着,那可不成!”
说完,就扳起了脸,故作严肃了几分,“所以啊,这十六两银子,可是天地良心,没多要啊!”
话一落,身边的儿媳妇就跟着附和,“就是呢,”嗑了个瓜子,嘎嘣一声,瓜子仁嘴里吧唧吧唧了两下,就接着说,“我娘说的可在理,小丫头到底也姑娘家家的,这一住就是好几日,外人说了闲话,我们就是有心想领回去,如今这样,也不好家里领了。”
“本来二十两,”那媳妇开了口,就收不住话,和自家婆婆一般,也是个话多的,嘴还快,一句接着一句,说个不停,“细算算,也不多。”
“这不是看着乡里乡亲,大家都不容易,改成十六两了,”那媳妇手上扒着瓜子,出来的瓜子仁一个接着一个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话,停都不停,“十六两啊,可是不多了。”
屋子里就听媳妇婆子两个,这个说完那个说,嘴快的巴巴的,一刻不停。
好一会,该是说的累了,口渴了,两人捧着茶碗,一连又喝了两碗茶水,才终于止住话头,抹了嘴,等着人开口接话。
十六两,福福伸手瞧瞧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子,还好,里外带够了,但总觉得,这架势,银钱还能再少。
福福想着,这想法刚一冒出来,就听炕里的老太太,咳嗽了一声,然后开了口,“这脏水啊,可不能乱泼。”
“小丫头这里住着,”老太太不紧不慢,开了口,声音平缓,温柔却带着力量,让人一听,不由自主的就绷紧心神,“起居坐卧全在我跟前,吃穿用度也都是挑了家里顶好的,半分委屈都没受。”
“刚老大婆媳两个这么一说,”老太太话音一转,声音清冷了几分,眼神犀利的一扫,福福就见不远处张家婆媳两个缩了缩脖子,身子往后退了退,“却像小丫头吃了亏,这银钱,是要贴补?”
老太太说完,看抬眼又扫了过去,那婆媳两个面面相觑,见老太太等着回话,张老大家的该是还没反应过来,赶鸭子上架,就吱唔了两声,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不是,大婶子,”故作亲昵,脸上又是那副笑,瞧着就不顺眼,“哪能那么想,我是说啊,这到底咱们都是为了小丫头好,这心往一处使,可不就多了。”
两句话,说完,还拍了拍胸脯,伸了袖子还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回的话也对不上,人就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往后退了退。
怪不得,福福心想,之前闹腾都是当街院子的,说啥不进屋里来,福福本以为是想闹的动静大,这次看着,却是明明白白。
原来,估计是怕屋里的老太太。
福福见老太太听了这一番话,没头没尾的,也不理,接着说,“这几日小丫头这里住着,我们上院可是没亏着,要说这拿了银子贴补,可是用不上。”
紧接着,老太太就转了话头,“若是不贴补,你也说,为了小丫头好,总是好商量来着。”
“这到底,十六两,还是多了,”老太太说完,不给人接话的机会,摆摆手,接着说,“我呢,也有心,”说到这,把小丫头从身后拉了出来,楼在怀里,怜惜的看了一会,才又重新开了口,“若是不差这几两银子,别说二十两,就是三十两、五十两、一百两,我给了也高兴。”
“这给的银钱越多啊,说明我们小丫头越好,”老太太摸了摸小丫头脸蛋,洗的干干净净的,虽然晒的黑还没养过来,却再也不皮包骨头,长了点肉,“这到底多少,可不是说的几两银子做准的。”
“你这说了十六两,”老太太摸着小丫头手,轻轻拍了拍,安慰她,然后抬起头,“依我看,小丫头这些年是你跟前长大的没错,可也没少帮你了张罗。”
“孩子不大,这上山下地,烧火做饭,一年四季的也全是小丫头井里头抬水,是片刻不得闲。”
“而且这在你跟前,吃的啊、穿的啊,我就不说了,”老太太摆摆手,“大家都长了眼睛,看在眼里。”
“若这单算养恩,可是要细细的好好说道说道。”
老太太停住话,抬眼四下看了看,见老张家婆媳两个红着脸,支支吾吾反驳了两句也不好大声说,只嘀咕着什么好赖没饿死之类的。
月娥娘,就凑了来,嬉皮笑脸的还往老太太跟前挪了挪,“大婶子,这好几年的帐,咋能细算呢。”
“到底我嫂子跟前长大的,你说咱这穷地方,年年饿死人可也有,”月娥娘舔着脸,“小丫头到底长了这么大,可也没苛待。”
“日子过的都辛苦,有口粮食就不错了,”月娥娘继续说,“这吃到嘴,哪里还挑剔吃的是鱼是肉,是糟是糠。”
“这饿不死啊,就是挺大的福分了。”
说完,还看着老太太,“大婶子见识多,几十年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相比这辛苦日子到底比我们知道多,”然后又凑近了几分,“大婶子,你说是不是?”
老太太哼了声,“你这么说,怕是十六两银子都不够吧?”
月娥娘赶忙摆手,“那不至于,不至于,”然后笑了笑,“按我说,十六两啊,两家都是退了步,顶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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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啊,”月娥娘继续说,“给了银子,不是说还写个条子的?哦,对对,签字画押啥的。”
月娥娘说了起来,也没人拦着,就听她屋里念叨。
这话一说起来,岔开就跑的老远,追不回来了。
等月娥娘这一番念叨,大家也没打搅,由着她这一通说,等一说完,屋子里就沉默了下来,也没人接话,喝水的声音、嗑瓜子的声音,一时,无人言语。
福福挨着秀梅婶子站在门边,倚着炕沿,刚刚德正娘抓了一把瓜子放在跟前,这会,她和秀梅婶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也等着人说话。
十六两,福福心里盘算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少一点。
月娥娘这边话音落了有一会,屋子里的人也没接话,等喝了茶水,又手上抓着瓜子,刚嗑了几个,就眼睛四下瞄着,随后继续开了口,“怎么,这咋都消停了,一个也不说?”
“我说弟妹,”张老大家的笑着接了话,伸手还碰了碰月娥娘,满脸褶子,堆着笑,“你这么能说,哪里轮得到我们说啊。”
“就刚刚弟妹这些话,”张老大家的笑,“听的我们啊,心那个痒痒,什么好吃好喝好酒好肉的,好友那绫罗绸缎,哎呦,听了去,可不是眼热的。”
“这不,眼热的,一时都忘了来这是干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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