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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卫忍冬


202x年,九月一日,榕城,实验中学,高三七班。

        暑假刚刚结束,今天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卫忍冬的同桌走进了教室。的五官十分清丽,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但美中不足的是脸色有点青白,脸颊有点凹陷,顶着两个像被人打了一样的黑眼圈。

        卫忍冬觉得有点奇怪:她步幅很小,好像大腿被什么绊住了。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上课的铃声响起,老师进来了,学生们纷纷回到座位。

        最后一节课开始后没多久,卫忍冬的同桌眯起眼睛看着老师清晰工整的板书,嘴里嘟囔道:“我这是近视了吗?周末得去配副眼镜……”

        卫忍冬假装认真听讲,实际上低下头瞟了她一眼,但没有搭茬。同桌女生又挠了挠脸颊,小声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痒……肯定是前几天去海边晒的……”

        然而她的脸上并没有晒伤的痕迹!

        虽然完全没有晒伤后的泛红,但女生脸上依然有脱皮的迹象。葱白手指抓过的颧骨像是一堵朽墙,扑簌簌往下掉着白灰似的皮屑。

        卫忍冬看得一清二楚,但还是故作镇定地收回视线,决定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他把视线重新聚集到黑板上,看似是在认真听讲,但实际上惴惴不安,终于挨完了这四十分钟。

        他从来没觉得上课这么难熬过。铃声响起,他快速地抓起书包就要走,心里不禁想到父亲最近的反常:父亲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坚持给他转学?同桌的反常是偶然吗?父亲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卫忍冬心乱如麻,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不善于和人交际,现在更是无心和别人打招呼,只想赶紧回家看看。

        然而,他的同桌却行动迟缓,一直堵在外侧。他不耐烦地看了几次墙上的挂钟,但还是没有开口催促她。

        这功夫里面,卫忍冬的前桌装好了东西。

        这人早上主动和卫忍冬打了招呼,卫忍冬对他第一印象还算不错,记得他叫花朔。

        “明天见。”花朔背上书包回头朝卫忍冬摆了摆手,秀气的脸上带着点疑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卫忍冬摇了摇头,他对眼前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好意思,应该是我记错了,”花朔笑着挠了挠头。不知不觉,教室里的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走光了,只剩下他俩。

        花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了不少,问卫忍冬:“你也是走读吧?”

        卫忍冬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花朔没注意到卫忍冬表情的变化,他向窗外看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我家里有人开车来接我,顺路的话一起走啊。”

        面对花朔的邀请,卫忍冬的第一反应是接受,但他很快又想到对方是一个今天才认识的人,行迹又如此可疑,便摇了摇头,说:“谢谢,但我的自行车还在楼下。”

        “……你确定?””花朔又看了看卫忍冬,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拒绝,但接触到对方清醒警觉的眼神,还是遗憾地耸了耸肩,“那好吧,注意安全。”

        应该没什么事,量她也不敢在师父的地盘动手。

        卫忍冬敏感地注意到了对方松弛下来的神经,没来由地安心了一些。他向花朔告了别,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教室。

        高中部是分年级放学的,高一最先,高三最后,但是现在整个校园也太安静空荡了。卫忍冬心里又打起了鼓,只想快点离开。

        周围太安静了,卫忍冬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要跑起来,可是高三楼离学校大门最远,这段距离花了他将近二十分钟,远得不正常。

        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出口,像是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近了,近了!

        终于,卫忍冬迫不及待地推开铁门,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手汗。然而在走出校门的那一刻,他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女人的叹息。

        他一愣神,就这一瞬间的功夫脚腕上就不知缠上了什么东西。那冰凉黏腻的东西不停滑动,顺着裤管一路向上游走!

        那触感让卫忍冬想起水蛭,他头皮发麻,却连叫都叫不出来。而那东西似乎在寻找热源,没有丝毫停顿就灵活地钻进了他的胸口!

        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接着就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冷汗涔涔。

        校门口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卫忍冬虚弱地蹲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才缓了过来。他匆匆从地上站起身,顾不上检查自己的身体就急匆匆地过了马路。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街上没什么车,卫忍冬讯速穿过了马路。还不等他站定,要坐的公交车就停下了,前门打开像是在等他似的。他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看着渐渐远去的学校,心下稍安。

        然而还不等他喘口气,就察觉到了公交车的不对劲!

        五点二十多正应该是高峰时段,车上怎么可能只有三三两两的乘客?

        卫忍冬不禁有点后悔拒绝了花朔的邀请,但很快就摆脱了这无用的情绪:万一上了他的车才发现他就是这些怪事的罪魁祸首,那自己才是真的有生命危险!

        这么想着,卫忍冬的心稍微平复了一点。

        车子越开越远,“实验中学”四个大字彻底消失在了视野当中。卫忍冬打了个寒战,虽然九月还是很热,但这车里的空调开的也太足了。

        他从书包里拿出校服,然而就在他刚套上外衣时,脚踝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卫忍冬马上低下头查看,这时他身边站着的大妈突然哑着嗓子说话了:“真不好意思,小伙子别害怕,是我的东西跑了。”

        卫忍冬吓得一激灵,之前根本没注意自己身边还站着个人!他抬头看向刚才说话的大妈:只见异常灵活地行驶的公交车上快速蹲下,把手伸向了卫忍冬的脚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冰凉的触感已经消失了。

        大妈飞速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身前的大篓子里,然后又朝卫忍冬古怪地笑了一下,脸上的沟壑纵横地拥挤在一起。

        卫忍冬并没有看清楚她从自己脚上拿了什么下来,但他直觉那不是什么招人喜欢的东西。

        他咽了咽口水,心里凉嗖嗖的。他之前根本没留心车上的环境,如今才注意到公交车上的乘客里只有他、大妈和一个男人。

        那位大妈在空位充足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站在卫忍冬身边,而他后一排的男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衣物里。

        卫忍冬头皮发麻,祈祷着自己能平安回家。

        这时,公交车报站打断了他的思绪:“叮——‘榕城东’站到了,请乘客依次下车。”

        卫忍冬回过神来,背着书包赶紧从后门下了车。他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会频频遇上怪事,但深知以自己的能力是绝对不能插手的。

        他心中不安,公交车门在身后“唰”的一声关上,灰扑扑的车扬长而去。

        公交车逐渐消失在卫忍冬的视野里,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他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没想到他刚转身想离开车站,就听到有声音从背后响起。

        “卫家的小孩儿,你家的宅子在哪里?”

        这声音冷淡低沉,吓得卫忍冬猛地打了个冷战。他后退一步,同时戒备地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公交车上那个一身黑的男子。他竟然跟着卫忍冬一起下车了!

        男人穿着厚重的古旧的黑色长风衣,领子竖起来,还戴了一顶黑色的呢子礼帽,胸前丑丑的黑色吊坠与考究的打扮格格不入。

        卫忍冬这才发现刚才那个老太太也下车了,正抱着个篓子站在黑衣男人身边。她走路完全没有声音,丝毫没被察觉。

        他警惕地看着他们,心如擂鼓。

        “怎么了?说话。”黑衣男人见卫忍冬并不回答,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烦。

        “风毓,你耐心点,”老妪的语气倒是十分和缓。她责怪地推了一把身边的男人,慈祥地对卫忍冬说:“小卫,我们是surveillance的,你不用紧张,你的父亲认识我们,能带我们去你家吗?”

        说罢,她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本黑色的证件,模样有点像警官证,黑色的皮面上绣着surveillance的银色纹章。

        “姓名:司钊,职位:特别顾问。”

        卫忍冬看了一眼,并没有回话。司钊又用胳膊肘拐了拐身边的男人:“你的呢?快拿出来。”

        男人也不说话,掏出自己的证件,大长腿几步迈到卫忍冬面前,把那个黑皮本子举在他眼前打开。

        “姓名:风毓。职位:监视者。”

        看清之后,卫忍冬更紧张了:自己怎么会惹上他们?出大事了吗?

        每个有灵力的人类都认得这个标志,卫忍冬自然也不例外。他知道surveillance这个官方的精英组织,还知道自己一出生就在“初检”中被淘汰了,一生都没资格成为一个“公务员”。

        “我知道了。”卫忍冬收回目光,强装冷静地点点头,“但家父只是“侦察者”,这些年也已经退居二线了,恐怕没什么帮得上忙的。”

        “带我们过去就好。”风毓收起证件,冷冰冰地催促道,似乎在赶时间。

        卫忍冬抿抿嘴不说话,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三个人就这么僵持了足足一分钟,最后他还是迫于压力妥协了:“……那你们跟我来吧。”

        他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心里隐隐担忧着体弱的父亲。

        又走了快二十分钟,卫忍冬终于在一间老式宅院的门口站定,说:“到了。”

        他推开大门,走进这座古旧的宅院。

        宅子很大,进了大门之后还要穿过一个院子,但是两旁的花园里杂草丛生,一看就是荒废了很久,葡萄架上爬满了密不透风的绿色枝叶。

        而架子上似乎结了什么沉甸甸的果实,风根本吹不动,空中只有树叶摩擦的声音。

        卫忍冬不太情愿地在前面带路,沿着尚算整洁的石板路走到主屋前。

        卫家以前是个大家族,但如今没落了,就只有父子俩在主屋里住。

        “爸,有客人,surveillance过来的。”卫忍冬一进门就朝着屋内说了一遍,但并没有人应答。

        奇怪,以父亲对组织的尊崇,对surveillance的公职人员应该是十分热情的,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卫忍冬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这回他的声音大了不少,屋内的人一定可以听清:“有客人,surveillance过来的!”

        屋内还是无人应答。

        卫父的身体近来越来越虚弱,可能是在屋里睡着了。想到这儿,卫忍冬有点担心父亲的安危,想赶快进屋查看,便回头对身后的两人说:“你们先在客厅坐一会,我去里面叫父亲。”

        “不用了,你叫不到的。”没想到风毓突兀地摆摆手,表情风轻云淡,轻飘飘地说:“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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