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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归朝


谢诘被噎住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风悯臣语句里有一闪而逝的阴狠杀意,但幸亏这一刻的静默并没有持续太久,蔡福不知什么时候出去,又进来道:“外面下了雨,天色已经不早了,陛下便让谢大人早些回去,明日进宫了再陪陛下。”

        风悯臣松开了谢诘的手,谢诘撩着官袍跨出玉堂,外面的雨下的小,淅淅沥沥,但整个宫道已经被打湿,蔡福撑了一把油纸伞亲自送谢诘出宫门。

        刚跨过拐角,蔡福用手巾抵着唇齿就低咳了起来,他咳的痛苦,全身都在抖动,似乎衰老干瘦的身体下一秒就会散架,先帝去逝后,短短几年时间蔡福瞬间枯老,他比以前瘦太多,甚至骨架都撑不起身上藏蓝的官袍。

        谢诘接过蔡福手中的油纸伞,欲唤人过来,给他叫个太医,蔡福摆手制止道:“无碍,老毛病了,缓会儿就好。”

        谢诘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脊背,帮他顺气,担忧道:“公公该注意身体,咳嗽不可轻心,还是该请个太医好好瞧瞧。”

        “瞧过了,人老了就这样。”蔡福站了半刻,慢慢的缓和了过来,携着谢诘往宫门走,边走边道:“咱家七岁进宫,在这皇宫里几乎待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主儿都见过都侍候过,但每每看着陛下,都会心诧世间真有这般纯粹干净又懂事聪慧的孩子。咱家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越来越像先帝,有时候瞧着便觉欣慰又心酸,陛下还小,若是在寻常人家,这般年纪该伴在父母膝下承|欢,可他早早便没了生母,先帝又不能像寻常父亲一般陪他,大人便成了他整个童年里唯一亲近爱戴之人。”

        谢诘静静的听着。

        “先帝给陛下起名悯臣,便是希望陛下仁厚,让大人当陛下年幼时的老师,一是大人身世清白,知根知底,二便是大人身上难得可贵的纯白慈善。这宫廷里的人啊只比鬼多了一口阳气,幸是陛下随大人长在宫外,若是宫内,不知要变成何种模样,总该是先帝圣德,事无巨细,一切都替陛下做了最好的筹备。”说着,他突然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谢诘,问:“大人费心劳辛了这么多年,如今挂着太傅的虚衔是否对陛下产生过怨念”

        谢诘一惊,连忙道:“臣不敢,能有如今已经是莫大的恩赏了。”

        蔡福摇头,“大人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咱家看得见,陛下和朝臣也都看得见,你虽未中进士,但却是国师的弟子,只这一个身份,在大雍,便抵得上状元,只是陛下终究还是年幼,无法放心与大人一直待在一起,即使大人坦荡,外人总会说些闲言碎语,损大人清誉,也损陛下明德。等陛下握住了生杀之权,他宠谁用谁自是由陛下一人说了算,大人荣华高升的日子还在后头。”

        蔡福有意提点谢诘的意图明显,但还是高看了谢诘,谢诘只附和着回道:“陛下终有一日定会成为圣神文武的君王,此事臣亦深信不疑。”

        不日,从西漠归朝的军队就到了雍都城外。

        谢诘从朝中下来,与其他官员分开后,独自去了鹳雀楼,兵马入城,浩浩荡荡,他记起第一次见还是和风悯臣一起,当时军队最前面的领将是公主与左行云,短短时间,恍如隔梦,这次是公主与罗临逸,他看的有些出神,有人到他身边时他都没有发觉。

        阮青河侧身靠在栏杆上,顺着谢诘的目光往下望,“怎么不随他们一起,一个人过来了”

        “这边视线好。”

        “确实,你倒会挑地方。”阮青河趴在窗栏上,和煦的日光将他整个人包裹,比平日里显得温和许多,问:“明晚宫中设宴,你去吗?”

        “不了,还是自己府中舒服一些。”

        阮青河了然的点了点头,“知道你不喜热闹,罢了,我明日见到陛下说一声。”

        “嗯。”谢诘回头见阮青河靠着栏杆眯上了眼,似是极为疲累,这几日朝中事多,那样热闹的场面他不愿意去,师兄从小似乎都帮他挡着,鬼使神差般便问了出来,“师兄那?喜欢吗?”

        “嗯。”阮青河的声音很低,似是梦中的低咛,“我说喜欢,你信吗?”

        “不信。”谢诘看见了阮青河压在唇角的一抹暗嘲。

        “大人。”来人说了几句,阮青河便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匆匆离去,连告别都没有顾得上,在谢诘的记忆力,每次见面似乎都是这样匆匆忙忙,他一直忙着,未见半刻清闲,同为朝中官,谢诘与他千差万别,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他不知阮青河为何要让自己那般疲累,只当是人各有志,各有所求。

        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一个小二端了一杯杏仁酪到谢诘面前道:“初春天凉,这是店里新出的茶果杏仁酪,公子喝些暖暖身子。”

        里面放了研细的杏仁和甜梨,茶香浓郁,瞧着便诱人,似乎是看出了谢诘的疑惑,小二补充道:“刚刚离开的一位青衣公子已经付过账了。”

        入口微涩,甜而不腻,是刚刚好的味道,谢诘转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瞧见一抹青色的衣角,转瞬即逝。

        “公主怎么突然回朝了”

        “听说是回来成亲。”

        “与谁成”

        桌上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子,喝了一口酒,神秘道:“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平阳候。”在周围人震惊的眼神里,男子满意的咋舌道:“陛下御笔亲赐的婚,还能有假。”

        旁边有人质疑道:“公主斩断了平阳候的双腿,这事全大雍谁不知道,平阳候定是恨死了公主,陛下怎会赐这种婚就算陛下真赐了,虞丞相怎么能不拦着。”

        男子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我就说,说出来你们也不信,陛下赐婚的圣旨是宫里主事的公公亲自送到平阳候府的,陛下在朝堂上压根没有提过,丞相知道时,已成定局,再劝有什么用,还能真的让陛下收回圣旨。”

        “这……”旁边人还是不可置信,“此事荒唐成这样,虞丞相总该不会一点办法都没有。”

        男子灌了一口酒,哼道:“就算陛下年幼,你以为虞丞相真能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他身边还有个御史大夫呢?赐婚一事虞丞相认为不妥,但御史大人与陛下站同一边,仅仅凭虞丞相一人反对顶个屁用!”他摇着头,一副神秘莫测,不可多说的模样,“一忠一佞,帝王之道,这其中的门道多着呢,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能看懂什么。”

        旁边一个书生叹了口气,会意道:“也是,陛下虽是年幼,但丞相与御史大人一直不和,两虎相斗,倒是让陛下有了缓和与成长的时间。”

        他们交谈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断断续续,谢诘只模糊的听到几句,似乎与他有关。

        “陛下与两位大人也未听说与谁过于亲近,唯一亲近的是他幼时的一位启蒙老师,如今虽封职太傅,也不过是个闲职,腾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听说这位启蒙先生与御史大人同是先国师的弟子。”

        “表面客气而已,先国师对他这两个弟子偏心的厉害,虽是师兄弟,恐与寇仇无异。”

        “这……若陛下任用这个,岂不是三权之势。”

        “先帝去逝日久,总不至于预料到今日……”后面声音越来越低,谢诘已经完全听不清他们的交谈了,他下楼到前台,买了些糕点,让老板给他包好,往京郊王府而去。

        太子风承泽废黜,封为敬王后,一直被禁在京郊王府,这一带偏僻,鲜有人烟,走了许久,才看到一个孤零零的府邸,朱漆的大门有些掉色,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倒是威风凛凛,十几个佩刀的护卫两班调换日夜守在府门两侧,这还只是明处,暗处不知还有多少人。

        昔日的东宫太子,如今被当成囚犯一样禁着,世事变幻,令人唏嘘。谢诘上前,递交玉牌,两侧护卫验了身份,才开门放谢诘进到府内。

        谢诘一跨进去,身后的大门就又被关上了,王府虽大,但并没有丫鬟小厮收拾,许多房间形同虚设,里面的蜘蛛网恐怕都结了一层,他拐过走廊,径直往其中一个院子走去。

        这所院子处于王府中部,虽完全不能与东宫的荣华比,但这里也算一应俱全,院中有一个围起来的菜圃,菜圃里面种了菜,杂草锄的干净,应是有人细心打理。

        这般想着,便看见绿油油的韭菜田里突然冒出个人头,少年直起身子,穿着与府外护卫相同的暗红色戎甲,腰侧挂着一把金缕弯刀,五官深邃,鼻梁挺立,是极为惹眼的俊朗面容,谢诘愣了一下,怀疑道:“明起”

        “谢先生。”高明起拍了怕手上沾的泥土,有些拘谨的唤了一声。

        谢诘打量着少年,惊讶一时无法消散,“你怎会在这里”

        少年的双腿修长,一个跨步就跨出了围着菜圃的围栏,到谢诘面前回道:“学生是这里的守卫。”

        谢诘自然知道,看服饰也能看出来,问题是,他记得高明起是在执金吾当职,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当守卫。

        在谢诘直白的目光下,高明起不自在道:“学生在执金吾那边犯了错,被罚到了这里。”

        这理由简直是漏洞百出,敬王府守卫是从皇城禁卫军直接调过来的,执金吾手下的人就算犯了错,要罚也罚不到别人的职责范围。但看高明起并不愿多答,谢诘也不再追问下去。

        “咳咳。”身后有人低咳了一声,谢诘转身,男子一袭月白长衫,袖袍宽大,被风轻轻吹起,站在屋檐下。风承泽一如往昔,清贵之姿不减,只是消瘦了些,月白的衣衫有些旧,但洗的干净,并不落魄,甚至有些隐士之感,微微抬手道:“先生既然过来了,怎不进屋”

        谢诘拱手,“敬王殿下。”

        风承泽走到谢诘近前,虚扶了一把,“我如今已到这般田地,先生还如此多礼,便是折辱我了。”

        “臣不敢,礼不可废。”谢诘回的恭敬。

        “先生今日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两人边答边问着进到屋内,谢诘回,“今日是你的生辰,臣来看看。”

        风承泽眸中闪过一抹讶异,似乎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自然的给谢诘倒茶,道:“以前我在东宫时,我的生辰先生从未来过,如今我变成囚徒,先生倒是年年记得。”

        谢诘接过茶盏,“人情诡谲,许多事都未必可以如意称心。”

        “先生这些年也是变了许多。”风承泽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似是遗憾,“记得以前先生教导我,做人万事万物要无愧于心,终是自己也没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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