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杨久安是隐隐能猜到她的身份的，无非就是世子不能见人的三亲六戚。在林素儿的暗卫团逐渐到位后，她就能猜到了。

        杨久安坐到她对面，道：“是不是麻烦，得取决于你麻烦的那个人，我能看得出来，世子很爱护你。”今晚林素儿就会被暂时转移到京郊，看情况安排，她如今是和杨久安告别来着。

        杨久安觉得，林素儿这样的才貌，应当更加活泼，更加单纯才是，而不是这样日渐惆怅，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身上。

        林素儿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道：“世子他需要我吗？”

        这个不好说，林素儿和明成毅之间到底是个啥关系，她这个做员工的怎么能知道。

        好在林素儿也不需要她回答，只是继续道：“我要是和你一样，武功超群，也可以进宫保护他就好了。”

        杨久安对心情困苦的人，总是会选择宽慰，便道：“我个人觉得，你对世子的意义，大概就是好好活着，人对另一个人的价值不一定就是要有用。”

        她倒是个有用的人，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比林素儿重要。

        “何况，你那么厉害，我若是世子，该给你封个大官当当呢。”那至少也得是财政部一把手。

        林素儿被逗笑了，后又沉默下来，道：“十九，你也不是外人，我们聊聊也无妨，我和世子虽有些关系，可也不是太近的骨血情，人不就是互相利用吗？但我总是拖累他，他本可以不用管我的。我做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他如今如履薄冰，我却什么力也使不上，就越来越惶恐。”

        杨久安觉得这个姑娘简直是个哲学家，林素儿已经算是加班达人了，还有这样的思想，真不知道她欠了多少账。只道：“世子对我恩重如山，我习武报答，能用上我时，我就上，就是这么简单，我觉得你也不必多想，世子那么聪慧，必定会安排好一切。”

        杨久安“只”欠了救命之恩和培养之恩，债多了不愁，如今躺平许久了。她对世子是纯洁的对领导的情谊。

        而她一看就知道，林素儿还欠了情。

        所谓人情最难还，更何况两人之间还有感情在，付出再多也觉不够。

        这院里都是忠仆，对世子都是有情的，除了杨久安，也可能还得加个桀骜不驯的风六。

        杨久安的忠诚不输这院里的任何人，但她是讲诚信，有原则，而不是在践行被灌输的“理所当然”。

        杨久安始终对这个世界有意见，别人对她的好，她都有隔阂。

        在这个世界待了那么久，见到的事情多是和她的三观相冲突的，她可以报恩，甚至是付出生命，但她总是不相信这个地方的人，也许，当年清慧说的话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

        老天对她不算好，但也没有过于折磨她，这才让她可以苟活下去。

        其实她并不明白为什么有些穿越的人，总是很快就接受了当地的一切，大杀四方，或者咸鱼躺平，难道他们都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吗？没有思想的纠结吗？

        是她今生吃得太撑，还是前世读书读傻了？总觉得自己不合时宜。

        算了，放弃思考，太累了。

        在陷入自我怀疑之前，杨久安打断了思绪，继续安慰林素儿，十分细致耐心。

        夏花从枝头落下，随曲水蜿蜒而下。

        杨久安告辞，步履坚定地离开，不曾回头。

        林素儿心里默默道：“十九，我其实非常想和你交朋友，你对我无欲无求，让我很舒适，可我总觉得你并不会让我走近你。”

        夜晚，星明月淡。

        杨久安照常坐在床上调息，风六交完班后就跑了过来，坐在桌边道：“不如我悄悄跟进去，反正也无人能发现。”

        听这个话，他应该是实践过了。杨久安闭着眼睛道：“世子有他的考量，你不要多生事端。更何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正是用我的时候。”这么多年，杨久安都没遇到真正需要动手的时候，她自然希望这辈子也就起个震慑作用，当个以武会友的人。

        如果实在不行，就再周旋，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还在坚持你那个破想法？”

        这就是杨久安根本无法和他做个普通朋友的原因，风六其人，真是她想些什么他都能察觉到。

        不就是年幼天真时，暴露了一些自己的思想，至于记到现在吗？

        杨久安选择打哈哈，道：“我能有什么想法，一切以世子的命令为主。”

        风六哼笑了一声，道：“都到这个时候，就我们两个人，你也不用给我说那些忠心护主的鬼话了，事到临头，明日要是发生点什么，你要怎么办？”

        杨久安沉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了想杨久安还是气不过，睁开眼睛道：“听吩咐行事就行了，你哪里那么多废话，有本事你上。”

        风六道：“我倒是可以替你上，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答应。”杨久安不知道为什么，风榜眼一直想要诱拐她出去做“雌雄双煞”。可在她还完债之前，根本就离不开这里。

        风六与她言语纠缠许久，渐渐沉了脸，问出了致命一击，道：“你杀得了人吗？”

        杨久安梗了一下，恢复面无表情，闭目继续练功。

        他站起来，继续道：“这些年，我每次离府，你以为我是去春游吗？你一直待在府里，虽接手了阁里的事，手上却是干干净净不沾滴血。你以为你还能清高多久？”

        风六并没有说，这一切也是霍思齐有意为之。

        杨久安起初就是以底牌的身份被提拔，霍思齐是希望她起到最后防线的作用。世子身体不好，如果有了新的继承人，杨久安也是女眷和孩子护卫的备选人。

        这次老皇帝那边突生变故，这才提前启用她，风六其实是担心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空气逐渐冷凝，好像是杨久安无声的对抗。最终风六还是服了软，道：“我去求世子，待你入了宫，我换你。”

        杨久安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叹了一口气道：“风六，这是霍先生安排的，不让你去，自有他的道理，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随行并不代表我要去杀人，我的任务是保护世子。”

        正因为她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世子，而不是别的什么，她才能苟活到现在，而不是直接摆烂。

        风六的表□□言又止，杨久安扔了个枕头过去，道：“别一副便秘的样子，我才不是天真，这事情还没发生，就算发生了，我也自有办法！”

        风六翻了个白眼，道：“粗俗。”

        杨久安道：“你精致，要替我，得女装。”

        ……

        赴宴当日，凌晨起来，杨久安就被喂了一碗补药，怕她一整天熬不住。

        明成毅着正装，看着比平常还要华贵几分。

        杨久安和星桥贴身随侍。

        杨久安坐在马车里，轻轻揭开帘子往外望，有侍卫开路，即使在京城也没有堵车的风险，车马逐渐汇聚，路上的闲杂人等渐少。

        突然，郑忠义驱马上前，道：“十九姑娘，太子仪仗在我们后面一条街。”

        杨久安看了一眼闭目的明成毅，转头道：“到前面路口让路。”

        太子是世子的伯父，一向是个笑面虎。

        昨夜世子突然犯了咳疾，晚上还有硬仗要打，不必在这个时候生事，晦气。

        魏王自下旨举宴召藩王起，就病了，他能装病是因为皇帝不在乎他，而世子即使病得起不来，也得抬过去。

        杨久安看着太子仪仗离去，才让继续前进。

        马车悠悠前进，檐下铃铛作响，马蹄声弱，到了。

        车夫放了车凳，星桥率先下车。

        杨久安下车后转身去扶世子，瞧他脸色比出门前还差了几分，真是一下子就激起了杨久安的人文关怀，于是小声道：“世子，您撑得住吗？”

        明成毅看了她一眼，听到她熟稔的关切，突然有些恍惚。

        其实，杨久安虽是他的心腹，可他们单独接触的时间几乎没有。

        他只知道她是一个得力的干将，还未成长起来，人很稳重，和他其他下属相处得很好，武功也好。

        她也是第一个问他撑不撑得住的人。

        哼，他当然撑得住，明成毅握拳咳了一声，道：“无碍。”

        杨久安没再多问，小心跟着逞强的老板。入宫前搜了身，才重新与他会合。

        虽然跟着来的人多，可宫门外卡掉一批护卫，随侍的小厮留在外门听候吩咐，到了宫内，抱着换洗衣物零碎东西的星桥也被留在了值房，只有杨久安能随着明成毅进入宴席。

        明成毅被安排的位子，周围都是年轻皇子皇孙，这是一场家宴。

        夏季炎热，宴席开在荷塘旁，有竹林树荫，奇石亭台，点了熏香，支了帷帐。

        轻纱随风飘扬，倒是有点风雅味道。

        太监宫女们井井有条地进出伺候，杨久安立在明成毅身后充当一根木头。

        场上多是未曾见过的藩王们，随着时间的流逝，杨久安渐渐察觉不对，这宫里的守卫，很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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