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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日头越来越高,钟瑜热得用手给自己扇风:“我说,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薛遥早已打开了手里的伞,企图给自己遮点光。

        “我记着不远处有座酒馆,我们不妨去那里坐坐。”何许人拿手指了一个方向。

        薛遥望过去,果真看见镖局对面的园子后面隐约有酒旗曳动。

        几人一同过去,进了酒馆。

        馆子同香逸楼比起来小了许多,连二楼也没有,但与园子相邻的那一侧做了一排敞亮的大窗,从里面可以看见园中杨柳如烟,恬静明净的湖面之上亭亭立着几株荷苞,清风拂过,水面便漾起层层涟漪,惊动了几只停歇在碧圆荷叶之上的蜻蜓。

        酒馆里人不多,他们挑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了,正好可以将园子里的景致尽收眼底。

        “几位客官要喝些什么?”店小二上来,报了一串酒名。

        薛遥虽能喝酒,却并不太懂酒,钟瑜则是什么都可以,只挑贵的,不挑好的。

        最后还是何许人点了一壶“辞春醉”。

        这“辞春醉”并不是新出的酒,十余年前某家酒馆将其推出,因其口感独特、香味清冽而广受百姓欢迎,到了现下,纵使没当初那般火热,但也是人人皆知,人人皆饮。

        小二上了酒,送了盘花生米,薛遥觉得心下燥热,又要了碟清凉降火的莲子银耳饼。

        钟瑜拈起粗糙的陶杯,抿了口酒液。

        “如何?可品出什么来了?”何许人看见他的一番动作,似笑非笑地戏谑道。

        钟瑜坦然摇头,但又思考了片刻,说:“我觉着没有‘无别离’好。”

        薛遥听罢,跟着拿起杯子尝了尝“辞春醉”,酒液淌过舌尖,留下一点辣意,她忙去取了块象棋大小的莲子银耳饼塞进嘴里,压住了这股让她也不那么喜爱的酒味。

        “第一次喝确实会有些不习惯。”何许人饮了口酒,神色如常。

        薛遥不禁问他:“何大哥以前喝过?”

        何许人听见她的问题,怔愣了会,继而笑道:“鸣剑派里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有时会从山下运些吃食一类回去,其中就有这‘辞春醉’。”

        “原来如此。”薛遥心里暗暗想,不愧是大门派,堇山镇离溆陵这样近,她都没听说过什么“辞春醉”,倒是显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三人这边还没喝几口,酒馆另一头蓦然传来一阵喧嚷。

        “我不是说了先赊着,又不是不付你钱,急什么?”说话是一名穿着麻布衣袍的男子,袍子很是宽大,空空荡荡地晃着,一副落拓潦倒的模样。

        他脸上蓄着一圈薄薄的胡茬,眉毛与头发一样都是乱糟糟的,唯有一双眼睛,倒是十分清亮。

        “我说方大人,你这都赊欠五两了,我们酒馆小本生意,可经不起您这么赊!”掌柜的声音很响,许是特意让酒馆里的人都听见,好让他下不来台,乖乖付钱。

        但这位方大人显然不吃这一套,他咧嘴笑道:“若这样,我给你做事,帮你洗碗,抵了就是。”

        掌柜气急败坏,怒道:“叫你一声方大人真是抬举你,我说方逐歌啊方逐歌,从太守府出来后这么快就把手里的钱败完了?”

        方逐歌老老实实地点头,得意道:“败完了。”

        薛遥听罢,“扑哧”笑出了声,在钟瑜耳边悄悄道:“我遇见可以与你较量的人了。”

        钟瑜撇嘴不屑道:“我要是没钱才不会这样花。”

        方逐歌与掌柜的又扯了半天,薛遥和钟瑜正看热闹看得开心,却见何许人站起了身子,往那边去了。

        等他回来时,喧嚷停止了,方逐歌正跟在他身后。

        何许人指了指钟薛二人道:“这位是钟府的公子钟瑜,这位薛遥薛姑娘。”

        他又伸手示意方逐歌坐。

        方逐歌将眉一挑,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先拿了只杯子倒满酒,一口饮罢才自报家门:“在下方逐歌,原是溆陵太守的近身护卫,现在没什么差事,各位若有门道可以介绍给我。”

        “得了吧。”一位小二从旁经过,嘀咕道,“什么都干不久,还老误事,谁敢要。”

        方逐歌冲着那小二露出一口白牙,笑了:“不劳您费心。”

        钟瑜方才被薛遥说可以与之较量,此时心有不满,就问他:“好好的护卫怎么不干了?”

        方逐歌无所谓地说:“府里有只花瓶,据说是先皇赏赐的,被我一个不小心摔破了。”

        薛遥小声道:“先皇赏赐的东西,想来卖掉我也赔不起。”

        方逐歌长叹一声,拿起杯子碰了碰薛遥放在桌上的酒杯,接着自己一口喝了,随意地抹抹嘴,道:“正是如此,因此我就被赶出来了。”

        薛遥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道:“……你真豁达。”

        方逐歌说:“过奖过奖。”接着又喝了一杯酒。

        钟瑜虽不喜欢这酒,却也怕被这人全部喝完,忙不迭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方逐歌并不关心钟瑜的小动作,拿起筷子轻车熟路地夹起花生粒放嘴里,一边含糊不清道:“今日还要多谢何贤弟请我吃酒,来,我敬你一杯。”

        何许人与他轻轻碰了个杯,唇却落在杯沿,半点酒液没沾。

        他细细打量着这人,试图将其与记忆中的人影对起来。

        然而方逐歌大大咧咧、旁若无人饮酒的样子又使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我昨日里又清点了一番货,始终觉得不够。”

        “离节宴还有两个月,林兄怎么这样早就开始准备了?”

        隔壁桌来了两个商贾打扮的男人,对话落进了薛遥一行人的耳朵里。

        “子澜你有所不知,现在不备货,到时就进不到货了,且进价大大上涨,卖出去也挣不了几个钱。”

        “林兄所言极是,那我也该早早准备下来了。”

        “我听说,昭明侯给太后娘娘过完寿辰就会启程来溆陵。”

        “哦?”被叫子澜的男人掐指一算,“那岂不是就是这个月底?”

        “……”

        那边还在对话,众人却听方逐歌冷笑一声,起身就往酒馆外走去。

        何许人见状急忙起身也出了酒馆。

        钟瑜与薛遥互相看了一眼,俱是不明所以,只好在桌上扔了酒钱,小跑着一同跟了出去。

        方逐歌穿过长街,走到一处空僻的道上,他没有回头,只微微垂了眼往侧边一望,余光里果真出现了何许人的身影。

        几乎只是同时,他迅速侧身,一柄细长剑从面前穿过,剑意澎湃。

        一剑未中,何许人换了身形,再次提剑刺向方逐歌的面门。

        方逐歌空阔的袍袖之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短剑,他横剑挡下攻势,扬起眉毛,爽朗笑道:“怎么,何贤弟这是后悔请我喝酒,来要酒钱了?”

        何许人只使了三四成功力,此时收了剑,也笑道:“不过是见方兄身手不凡,想比试比试,方兄见谅。”

        方逐歌的短剑也收回了袖中,摇摇头说:“我这不过三脚猫功夫,哪里值得比试……”

        薛遥与钟瑜赶出来时,只见到了何许人收剑回剑鞘的一幕。

        方逐歌远远看见他们,随意地抱个拳走了。

        “何大哥?”薛遥走到何许人身侧,有些不解。

        “我觉得他像一个人。”何许人见方逐歌走远了,沉声道。

        钟瑜也凑了过来:“像谁?”

        “像劫蛟珠的那名黑衣人。”何许人说罢,沉思片刻又道,“只是我方才试探他,武功路数却与那晚所见的黑衣人不太一样,那黑衣人用的是爪,狠戾刁钻,这方逐歌用的是剑,功夫平平无奇。”

        “许是认错了?”薛遥那日还没看清,黑衣人就跑了,但眼下看何许人神情仍很严肃,便接着道,“要不我们去告诉贺镖头这件事?”

        钟瑜用劲戳了一下薛遥毛茸茸的脑袋:“溆陵城这么大,你上哪找贺镖头去?”

        薛遥瞪了一眼钟瑜,但心知他说的有道理,就没有反驳。

        何许人道:“下次见了他,你我都提防着就是了,他若真是那劫走蛟珠的人,定会露出破绽,这穷困潦倒大抵也是装出来的。”

        另一头,方逐歌拐了个弯,往一家成衣铺子里走去。

        他并非如何许人所说是装出来的穷困,他是真的很穷。

        铺子后方有个小院子,石桌旁边坐了个青裙的女子,正在翻看一本账簿。

        “钱又花完了?”那女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仍顾着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你是知道的,我最爱吃酒。”方逐歌在女子对面坐下,趴在桌上,将一张潦草的脸凑到她眼下,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

        女子扭了个身子,不去看他,又问道:“人找到了没?”

        方逐歌挠了挠鸟窝似的头发,为难道:“没找到,她现下有气,等气消了自然会出现。”

        “钱在柜台里,自己去拿。”

        “好嘞。”方逐歌喜上眉梢,抬腿毫不留恋地就要走。

        “少喝点,不要误了事。”那女子叮嘱了一声。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大小姐。”

        “油嘴滑舌。”她拧眉,轻轻地骂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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