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幻梦（一）

“小哥，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鸡蛋羹。”

        文欣开心地奔进厨房。不一会儿，厨房中传出阵阵饭菜的香味。

        文欣扎起马尾，腰间居然围了一条围裙，把四菜一汤放在桌子上。

        他迟疑着坐在桌边，觉得这样的场景似乎是幻境，又似乎是现实，似乎曾经发生过，又似乎只是自己的想象。

        文欣夹起一片青箬糕，笑嘻地看着他说：“张嘴！”张起灵犹豫了一下，眼睛直直盯着文欣。文欣并不退缩，又往前伸伸筷子，似乎执意要他吃下。

        张起灵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张开了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贪恋这份温存，但是，他真的很想永远有这样的生活。

        文欣开心地把青箬糕喂进他嘴里，又舀了一勺汤，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他鬼使神差地居然也舀了一勺汤，送进文欣的嘴里。

        文欣很高兴，满心欢喜地看着他，而他看着文欣的樱唇轻轻翕动，偶尔唇间沾上一抹桃红，无比诱人，他也忍不住吞吞口水。

        “小哥……”文欣娇滴地喊了一声，张起灵也轻轻地应了一声。俩人目光相交，无数前尘激荡起大浪，张起灵禁不住胸中一痛。

        这里景色优美，风光旖旎，暖洋洋的风几乎要让人沉醉。天空就像海洋，海洋就像天空。巨大的天空和海洋之间，是他们居住饿这片世外桃源。

        他们穿梭在一个一个又一个的海洋夹层的梦境之间。

        张起灵看着文欣单纯欢笑的脸，心中有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这一切都是假的，不是真的！”但是他无法离开这个梦境，无法离开她的温柔。

        他有多久没有看见她的笑容了？

        张起灵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喝着文欣做的桃胶汤，桃胶甜蜜中带着一丝丝苦味，就像现在的他的心情。

        他静静地享受着，享受着这个只有梦中才会有的，属于他们两人的温馨时光。忽然，文欣像只小鹿，飞速跑进厨房。正疑惑间，她又啪嗒啪嗒跑回来，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烧獐子腿。

        张起灵沉默了一下，他平日少食荤腥，不过，既然这只是梦，梦里也顾不了许多。而且，文欣的举动让他疑惑。

        张起灵看着她，文欣眼中满是毫不隐藏的期许。他犹豫了一下，将獐子腿接过来。他白皙如玉的手指上沾了油腻，但是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张嘴欲咬。一滴油星摇摇欲坠，快要滴在他的牛仔长裤上，文欣及时伸手接住那颗油星。她的手就放在张起灵敏感的地方，张起灵顿时觉得唇干咽燥，面红耳热。

        文欣渐渐把脸靠近张起灵的脸，她的嘴忽然在他的唇边舔了一下……“你看你，像个小孩子一样，都吃到嘴边了！”

        张起灵怔怔看着她，心中满是苦涩的甜蜜。

        天色瞬间暗了下去，张起灵发现自己已到了卧室。还没等他闭眼，天色又已经大亮。文欣蹦蹦跳跳来到他的门外：“小哥小哥，快来帮我梳头。”

        张起灵哭笑不得，凝望外面蓝色背景下的漫天樱花，每一朵花仿佛都镶着金边。

        他犹豫一下，温柔地给文欣梳头，文欣嘴里喃喃说着一些家常琐事，又说待会儿要去给他做什么菜之类的话。张起灵满心温暖，可想到一切只是一场幻梦，现实中他也许再也见不到文欣，不禁悲从心来。

        张起灵目光流转，心中掠过几十个念头。眼前的文欣脸色柔和，目光瞬息万变，仿佛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光芒都汇聚在她一人身上，一切仿佛美好得像个梦。但是，哪怕是梦，他也愿意永远都不醒过来。

        梦境里的天空没有太阳，张起灵仿佛就是这个世界的太阳，是最中心的发热源。他整个人散发着淡淡地温柔的明媚的光泽，仿佛耶稣，仿佛如来，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他关爱地注视着文欣，眼神中有从未有过的温暖。文欣快乐而娇媚，那是一种单纯的，满满的幸福。

        在那一刻，张起灵心中万世积累的冰墙轰然倒塌。

        他望着窗外，不知这个梦究竟是他自己的梦，还是文欣的梦，或者是他们2人的梦。他长长叹了口气；“文欣，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无限美好的梦。”

        文欣脸色大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说什么呢？”

        “天色已晚，小哥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话音刚落，窗外已是晚霞满天，霞光千里，浮光跃金。瞬间，天空又归为黑暗，空中没有弯弯的新月如钩，繁星点点，却有银光飞舞的游鱼，轻纱般一张一合的水母，五彩斑斓的蝴蝶。

        文欣转身欲走，张起灵抓住她的手臂，她的手臂滑如丝绸，张起灵心中不禁一荡。

        “文欣，梦再美，也有醒来的时候。”

        忽然，天空中所有的一切全消失了。万籁俱寂。

        文欣没有回头，声音却变得清冷空洞，像刀子一样锐利。

        “小哥，我们在这里，你拥有我，我拥有你，不会再被任何事任何人分开，不好吗？”

        “好，可是这一切不是真的。”

        “可是小哥，我不想离开你。”文欣泫然欲泣。

        “可是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背负的责任。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而沉溺在梦幻中……”

        “小哥……我错了，可是我回不了头了，我没办法不爱你，没办法在没有你的世界里独行……”文欣突然回身，紧紧抱住他。

        她错了！可是张起灵怎么能没有错？他也开始动情，开始融化，一步错，步步错。

        文欣突然哭了起来，那么久的委屈，那么久的悲伤，化成成串的泪珠往下落。整个世界开始扭曲起来。这个世界对于他们而言，和所有的一切不一样，这是他们一切美好的终极，是他们愿意牺牲一切去凝固的瞬间。

        张起灵被她抱住，只觉被电击般魂不守舍，但看着他哭，又无比不忍。紧接着，他的泪水也汹涌而出。至少在梦里，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肆意欢笑流泪了。

        张起灵伸出手，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一次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泪水冰凉彻骨，让原本冷冰冰的他也冰得受不了。

        文欣哭得更伤心了。她埋头在他的颈间，泪水几乎湿透他的衣服。

        张起灵忽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情动。他壮着前所未有的胆子亲上去。文欣无比热烈地迎合他，双唇交织，无比炽烈。

        张起灵不停地提示自己：“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

        可是，即便是梦，他依然还是无法脱离这样的温存。这是他的幻觉，所以他愿意在幻觉中任性一点，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做他一直想做的事情，要想要的东西，做想做的自己。

        可是……

        “我们终止这个梦吧，文欣。”

        这是错的，再这样流连下去，永永远远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文欣倒退2步，无比悲伤地看着张起灵。

        “你不是说，这是一个梦吗？就让梦做久一点好吗？”

        张起灵摇摇头，声音再次恢复到以前的冷漠：“梦里也不可以。你不能对我有任何幻想，任何绮念，我没有办法带给你幸福，你跟了我，和自杀没两样。”

        文欣怔怔后退，苦笑一声。笑声像一滴水珠打在空荡的洞穴中，在空气中溅起涟漪。

        各种往事蜂拥而至。所有的经历，所有的绝望，所有的不舍……其实不管身处何种险境，她都不怕，怕的只是张起灵不愿接受她这个事实！

        张起灵看着她颤抖的双肩，知道她已经明白一切，明白一切都是假的。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四周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平静，世界没有再次坍塌，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粉色的花瓣已经变成鲜红色，犹如用血浸染过，漂得漫天都是。

        “文欣我们走吧，这里早就不是我们的世界。”

        “如果我不走呢？如果我要把你捆在这里一生一世呢？”

        文欣凄然一笑，“反正我也快要死了，反正我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快要死了？怎么见不到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张起灵用力摇晃着文欣。

        “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一定会救你！一定！”

        “如果，你不愿意留在这里，我就让这个世界毁灭好了！”

        文欣挥挥衣袖，漫天飘飞的粉红色花瓣枯萎凋零，一座座小岛开始分崩离析。世界变得昏暗，一切归于混沌，空间开始扭曲，文欣的脸变得狰狞可怖。

        张起灵看着周围末日一般塌陷毁灭，竟然也不由得呼吸一窒。这一切对于他来说同样重要。只是她或许永远都不会了解。她崩溃了的世界，何尝不是他的。

        文欣凄然伫立在海岛的绝壁上。然后，他纵身一跃，衣决翩千，宛如蝴蝶，流星般一头扎进海中。

        “文欣！”张起灵大骇，紧接着跳下去。

        文欣闭上眼睛，在他下面缓缓下坠，像盛开至荼靡的花。他努力向她伸出手，却终究什么也没有握住。

        世界一片白光，他再次从海底跃出，掉入空中。

        远处一片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忽然，空无一物的世界变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到处是建筑物，到处是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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