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睡不着

两个人分别做完笔录，又接受完警察叔叔的教育，都快凌晨了，怕路上又遇到麻烦，警局派了车送他们回去。王先生肯定还等着蛋糕，老板娘于是打电话过来了。

        老板娘语气里尽是疲倦，应该刚被吵醒。

        “抱歉，我送蛋糕的时候出了点事，”她尽量往轻了说，“……有人打架斗殴，把店里的车推到了，蛋糕也摔了——麻烦老板娘帮我跟王先生道个歉，蛋糕我会赔的。我没受伤，不要紧的……”

        谢煜用大拇指指腹摩挲她的指节，先前的咬痕消失了。

        挂掉电话的她望着窗外夜景，第一次从内而外地感到对这个世界的疲惫。

        谢煜捏了捏她的小拇指，孟楚洲没抽回手，对着车窗打了个哈欠。

        “晚上会不会睡不着？”他问。

        “应该不会吧，我现在好困。”

        “我是说……会害怕吗？”谢煜手指蜷缩一下，暗暗用舌尖顶了下虎牙，“要不要我陪你。”

        他有点紧张。

        下了警车，一直没回答的孟楚洲瞟了眼两个人紧紧牵着的手，半天没想明白自己咋想的。

        怎么居然有点不想拒绝呢？！

        闭塞的电梯里，孟楚洲终于想清楚怎么开口了，嘟囔着：“你明天还得上学，不来打扰你了。”

        她轻轻挣脱了他的手。

        今天的依赖是个意外。她想，既然已经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点太近了，就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了吧。

        谢煜错开视线，舌尖用力抵着虎牙。

        ……

        半夜三更惊醒的孟楚洲有些后悔起来了。

        她抱着被角满脑子都是孙易把自己扯下车那一幕，一遍又一遍回放，连那时地面上的沙粒的颗粒感，被摔下车时附近香樟树树干被截掉的枝干，戴着头盔砸在地面上的响声震耳。

        ……还真有点睡不着了。

        像做噩梦一样。

        她不想让周围的朋友知道她被孙易报复这件事，好像说出去的话，下次像林佳琪这样的事情，愿意帮忙的人就会更少了。但她心里藏着话，却没办法说出口，憋着，如鲠在喉。

        如果正义要付出代价，那很难再有人会一直保持正义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深处仍是个卑劣懦弱的人，因为她开始隐隐后悔掺和进去了——她不知道孙易后面还会做什么，自己没有父母的依靠，畏畏缩缩地觉得平静的生活好像就此打破。刚意识到这点时，她对自己的产生了巨大的失望感。

        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孟楚洲还是没什么睡意，打了个哈欠开了灯，尽量让自己脚步声轻一点。

        她想去阳台坐会。

        阳台晾着的衣服还没收，孟楚洲用晾衣杆把它们收下了抱在怀里，一起堆在沙发上了。没开阳台的灯，只有客厅照射出来的些许昏黄的光，她盘着腿坐在微凉的瓷砖地板上，突然觉得这时候很适合抽根烟。

        她脑子有点乱，明明以前也没抽过烟，却偏偏摸到妈妈和谢叔叔的房间，他们床头柜还有包没抽完的黄鹤楼，她点燃后咬在嘴里吸了一口，差点呛到。

        又回了阳台，已经正式步入秋天的湘城确实降温了，她穿着毛绒睡裤坐在微凉的地板上，瞄了眼黑暗中火星般的烟头，又看了眼睡衣上的卡通鸭子。想起孙易林佳琪，又想到谢煜赵乾，有些头痛。

        屁/股感觉有点凉，她庆幸自己刚才顺手把毯子从沙发靠背上顺过来了。

        就这样裹着毯子夹着烟坐了很久。

        直到睡意终于袭来时，阳台的灯亮了。

        谢煜倚靠在门口，打了个哈欠，眼眶有点红：“在想什么？”

        “很多，很乱。”孟楚洲把烟蒂在地面按息，随手扔在地上，语气沉重，“你猜对了，我有点睡不着。”

        “他应该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谢煜看了那烟蒂一会，学她一样靠着墙坐在阳台地面上，“下次别抽烟。”

        孟楚洲心不在焉地看着他，语气调侃：“小煜，你明天上课必打瞌睡。”

        “我也觉得。”谢煜笑了，“所以有什么烦心事快点告诉我吧，不然我等下也睡不着。”

        她沉默着转过头，然后缓缓开口：“我在懊恼，因为我现在很后悔帮她。”

        “这让你惹上麻烦了，你会后悔不是很正常的吗？”

        “但我在想，我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强，我退缩了。”

        “那如果下一次再遇上这样的事，你会不会冲上去？”谢煜问她。

        “我想我会犹豫，犹豫很久，如果那个人实在孤立无援”孟楚洲下意识咬了下唇，“我应该还是会帮忙的。”

        “如果那个人是我呢？”他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尤其明亮。

        “我一定会冲上去。”她的回答很坚定。

        “那就够了，”他的眼睛熠熠生辉，此时满满盈着笑意，“其实当一个人过于慈善时，会让自己的生活也举步维艰。但一个人善心全无，他必然会恶贯满盈。姐姐你的心已经足够善良了，只不过是面对了些挫折而对自己产生怀疑了而已，要有足够的信心。”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不过就算哪天你觉得自己懦弱了，可你至少会为了我坚守自己，你有自己的底线，也不用质疑自己的善良。“

        孟楚洲的肩膀彻底耷拉下来，狠狠泄了口气：“小煜你真适合去当心理辅导员。”

        谢煜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柔和地注视着她。

        “其实我刚才还想了些别的。”孟楚洲的指尖攥着毯子一角，有点用力，垂下眼睛道，“我之前打算给赵乾点机会所以，我以后可能还是会和他复合。”

        谢煜身形一僵，笑容在昏暗灯光里显得晦暗不明。

        “你得试着开始接纳他了。”她下了通牒。

        他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了，有些自嘲地想：

        给赵乾机会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给了他多少次机会？！

        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葬礼后回学校的第一天放学她就红着眼睛，她和赵乾分手了，晚上到家在他面前掉着眼泪的絮叨以为他都不记得了么？

        赵乾总不记得她教室抽屉里的面包是她的正餐，那天依旧如此，她满身疲惫地从殡仪馆回学校准备上下午的课，滴水未进的她心想着抽屉里还有两个红豆面包。

        回到学校赵乾却玩闹似的告诉她面包被他吃了。

        她不想发脾气，好声好气地问他，“别的零食你也吃了？”

        赵乾摸了下后脑勺，讪讪道：“忘记你下午要回来，还没来得及给你买新的。”

        “那之前说留给我的笔记呢？”

        赵乾的同桌缩了缩脖子：“我这，马上哈，马上抄完了。”

        赵乾也有点尴尬：“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就先借给他了。”

        看出来她情绪不太好，趁着课间他跑了趟小卖部，回来将一兜零食全塞给她，拎着瓶罐装冰可乐贴了下她的脸：“别生气啦请你喝可乐？”

        他也忘了那天她不能喝冰。

        她的眼睛刹那间红了。

        “我也不是在乎那点零食那个笔记，我也不在乎可乐是冰的。”姐姐在自己面前哭诉的样子如在昨日，“我就是很难过啊，我感觉他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会上心去记，我算什么呢？他从来不会主动问我的喜好就自己决定给我买什么，我的意见好像很不重要。我好难过啊小煜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为什么他会让我这么难过呢？”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大概只是含糊的安慰吧。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卑劣的心居然感到一丝窃喜。

        回忆被他强行掐断，他很不甘心地想。

        给赵乾这么多次机会，怎么就不愿意分自己一点点呢。

        多看看我啊，明明我能做得比他更好。

        多看看我吧。

        谢煜眼神晦暗地盯着地面，直到孟楚洲疑惑地皱眉。

        他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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