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劫篇（十一）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尉迟明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像那些长安里的胭脂俗粉一样，赶着脸来舔着一个人，居然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让她走。”尉迟明缓缓开口。

        尉迟明在心底暗暗发誓，从此以后，他与这个人，再无瓜葛。

        林芸有些意外，竟然这么轻易就放他们走了。

        士兵们都放下刀剑。

        “师父等等我！”尉迟熙喊着跟上林芸。

        尉迟明恼羞成怒，现在连一个小孩子都站在他的对立面。

        “尉迟熙，你也要跟他们走？”

        尉迟熙左右为难，她想和林芸他们一起走，但是也害怕着尉迟明。

        林芸想尉迟熙跟着尉迟明会更加安全，她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照顾她了。

        “熙儿，你跟着他走。回空苍山，告诉掌门我有事，不能及时回去。”

        尉迟熙像是收到了命令，站在原地不敢动。

        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林芸把尉迟渊扶上马，快步架着马离开了。

        尉迟明看着林芸离开的背影，渐渐捏紧了拳头。

        尉迟明知道，尉迟渊的毒已经进入身体很久了。

        所以他才会这样轻易地放走他。

        尉迟明觉得他和尉迟渊之间的博弈，终究是他会赢。

        他爱美人，更爱江山。

        布衣城此时的百姓大多都逃出城外，医馆更是找不到。

        林芸赶路去了婳江才找到了一个郎中。

        尉迟渊没有意识，就一直靠在林芸肩上，她的肩上感到一阵酸痛。

        郎中见有人昏倒，从医馆里面急急忙忙出来。把尉迟渊从马上扶下来。

        郎中仔细把了尉迟渊的脉搏。眉头紧锁，一脸p哀愁地摇摇头。

        这是委婉地告诉林芸，他也无力回天。

        林芸有些着急：“怎么可能？他明明还有脉搏和呼吸。”

        郎中看了看尉迟渊，觉得好好的青年，如此走了实在是可惜。

        “姑娘，你先别急。他没有死，只是劳累过度晕倒了。脉搏微弱是因为他的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我医术不精，无法治疗。还请姑娘另请高明。”

        林芸心里的石头落地，尉迟渊没死就代表着还有机会。

        “那好，麻烦你了大夫。”

        “不过我可以为他开几副药剂，暂时缓解一下症状。”

        郎中在铺子上为尉迟渊抓了几副药剂，包装好给林芸。

        林芸付了钱，准备离开。

        她想到什么，忽然从门口折返回来。

        “大夫，你既然说他是劳累过度，那你知道他何时才能醒来吗？”

        大夫有些犹豫：“这得看他自己，或许几日，或许一辈子就这样睡下去了。”

        林芸想到了一个人，觉得她能够救尉迟渊。

        犹曼。

        林芸平时就养成了观察周围的环境的习惯，先前走入沙漠时就在观察。如今也能凭借着记忆一点一点走出沙漠。

        她想着快点，再快点。尉迟渊剩下的的时间不多了……

        不知不觉已经是秋天了。当初下山的时候还是晚春。

        那时候的中原的榆树上还开着花，如今去时叶子已经都黄了。

        南岭的树多，林芸走入了一整片金黄。

        山间有一栋别致的小木屋，三层楼高，里面的家居排列整洁有秩。

        林芸直接推开门。

        犹曼在里屋做饭，听见开门的“吱呀”声。

        “谁啊？”

        “是我。”

        犹曼从厨房里面走出来，看见来者是林芸。她开心的放下手中的锅铲，直接给了林芸一个大大的拥抱。

        “芸儿？真的是你啊！”

        林芸：“嗯，是我。”

        犹曼伸手去摘林芸的斗笠，她恐怕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林瑶以外，第一个能这样直接摘掉林芸斗笠的人。

        “把斗笠摘了，看得我都热了。等会我饭就做好了，你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林芸直奔主题“犹曼，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我就知道啊……”犹曼撇撇嘴：“你要是没事，怎么愿意来我这深山老林里面找我？”

        犹曼是林瑶认识的好友，比林瑶小十岁，比林芸大十岁。

        自然而然就认识了林芸。

        犹曼师出蓬莱岛，医术是世间一绝。只是她早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整日生活在这片小树林里，与动物植物打交道。不过她也乐此不疲，养了很多花啊鸟啊。还自称这里是“世外桃源”。

        林芸把犹曼拉出木屋，指着马背上沉睡的男人，说：“就是他。犹曼，你救救他吧。”

        犹曼：“以前我没隐居的时候，多少人求我都求不来，你一句话就想让我帮你？况且这个人都这样了，治好他要花不少心思呢。”

        “时间紧急，他已经昏迷二十天了。犹曼，你帮帮忙，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犹曼不留情面地拒绝：“别给我来这套，你师父也是这样说的，她还欠我人情呢。”

        林芸：“都说医者仁心，你怎么和毒妇一样？”

        犹曼一直觉得林芸比林邱有趣。就说林芸和林邱小时候，犹曼都对林芸照顾有加，偏偏不理林邱，说林邱和他爹一样不识风趣。

        反倒是林芸可爱。

        犹曼玩笑开够了，她也不会真的不帮林芸。

        “好了好了，我救就是了。你帮我把他搬进屋里。”

        风里有股桂花的香味。

        犹曼仅仅是看了尉迟渊一眼，就知道他中了毒。

        她再仔细检查了一遍，有些无奈。

        林芸看着犹曼的神情，看样子连她都觉得有些棘手，这世间恐怕真的没有人能就尉迟渊了。

        犹曼突然开口：“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他既然是中了毒，那便是有解药的。”

        林芸不想听犹曼卖关子了：“哪里找解药？”

        犹曼顿了顿，知道这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

        “蓬莱。”

        蓬莱，与世隔绝的地方，也是神圣的地方。

        林芸想起那个大夫给尉迟渊开的几副缓冲毒的药，问犹曼：“先前有大夫开了几副药剂，你这有没有什么药能暂时抑制他这毒？”

        犹曼感觉不妙：“开了什么药？你给我看看。”

        林芸拿出那几副剩下的药剂递给犹曼。

        犹曼第一次见这种医者，明明就没有把握治好病，怎么能开药呢？

        “是药三分毒，这怎么能乱开呢？这万一弄巧成拙，反倒是加快了毒。”

        林芸也没料到会这样。由着犹曼数落她

        犹曼滔滔不绝地骂着。

        “之前叫你跟着我学医术你不学，现在用时就恨少了？跟你师父一样，驴一样倔。”

        她心疼的看了一眼尉迟渊。

        “可怜了这孩子，生地这般俊俏，却英年遭横。”

        林芸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行了行了，世界上最善良医术最好最漂亮的犹曼姐姐，你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来弥补我愚蠢的决定了吗？”

        林芸这样说把犹曼哄高兴了。犹曼直接就说出口：“其实这大夫的药开的没错。”

        林芸第一次这么想刀一个人。

        “但是这药只能缓和，要想彻底治好，我这里药材不够，你要去蓬莱。蓬莱那里有一座千玉雪山，那上面有一朵雪莲，你要是能摘到，就有办法。”

        “好。”

        犹曼一脸八卦，斜着眼问林芸“你先告诉我，这男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林芸当真是没有多想过。

        她和尉迟渊？

        说来也巧，有过三次患难共生死吧，也许两人命格相冲，每次见面都没好事发生。

        但是他会在林芸口渴的时候，自割手臂流血给林芸。

        也会与她诉说心里话。

        这个人，唯一讨厌的就是特别爱挑她的斗笠。

        可两人的交集，不都是因为尉迟熙吗？

        林芸回答：“她是我徒弟的哥哥。”

        犹曼没觉得意外，以林芸慢热的性格，不会过多或者过快对别人付出真心。

        但她也看出来端倪。

        犹曼看着林芸的脸，知道她这些日子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的确，林芸从南疆赶回中原，只用了十天，要知道之前他们去南疆花了足足半月。她途中是日夜兼程，生怕耽误了时间。

        “你先留下来吃个饭，休息一晚再走。别为了救别人，把自己累垮了。”

        林芸答应了，犹曼比那个郎中靠谱，给尉迟渊得病下了几副药剂，药材也毫不吝啬，都是上好的。

        林芸给尉迟渊喝下药，药从嘴角流下，她连忙用手帕擦去。

        尉迟熙坐在马车里，此时他们走在回中原的路上。

        尉迟明先是处理了难民才离开布衣城。

        窗外是一片黄色，他们还没有走出南疆。

        “熙儿，渴了吗？”尉迟明给尉迟熙递来一杯水。

        尉迟熙不想喝水，但还是颤颤巍巍的接下来。

        “皇兄，我……我不想回宫里，我师傅告诉我，让我回华极……”

        “熙儿听话，父皇很想你，我们一起回宫。你把你见到的告诉父皇，五弟已经死了，你师父抢走了你五个的尸体。我知道熙儿是好孩子，一定会诚实的，对吗？”

        尉迟熙有些害怕，这个皇兄素来与她不亲。在宫里面都没怎么说过话。

        这时候这么献殷勤。尉迟熙虽说是小孩子，但是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她要是这么说了，不就等于把师父往火坑里推了吗？

        但她还是假意答应了：“好……”

        林芸想到了，尉迟明不会放尉迟熙回华极。但至少尉迟熙跟着尉迟明，足够安全。

        若是尉迟熙跟着她，估计要再拖十日才能到犹曼那里。尉迟渊没那么多时间。

        这也是无奈之举。

        犹曼凭着记忆，画了一副去蓬莱岛的地图给林芸。

        林芸告别犹曼，又独自一个人踏上了旅程。

        也不完全是一个人，她带上了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林芸先骑马到了东海边，旁边是舟子们在揽客。

        去蓬莱只能乘船，也就是说，林芸把马当了，换了盘缠。

        舟子看到林芸。“姑娘，去哪里？”

        “蓬莱岛。”

        舟子脸上窘迫，他连去蓬莱的路都不知道，还只是听说过有蓬莱的传说。

        像他们这种普通百姓，确实没有机会见到那些神话故事里一样的地方。

        “这……姑娘，蓬莱岛，就是个传说。”

        林芸把刚刚换了的盘缠给他。

        “我有地图，你照着地图上走就是了。”

        舟子看着一钱袋的银子，足足有一百两。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林芸和尉迟渊上了船。

        听犹曼说，去蓬莱要乘三日的船。

        上船的第二日，尉迟渊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周围一片蓝色。

        林芸站在船头，仍旧是穿着一身白衣。

        “这是……哪里？”

        林芸听见声音转过身，心想这个人睡了一月终于醒了。

        可是足足累了她一月。

        “这里是天界，你死了，现在要去投胎了。”

        尉迟渊没有力气起身，听到林芸这个回答，也不由得笑出来声。

        “死前还能见到林仙姑，也算死得其所。”

        这人是不是抽风了，莫名其妙说这话？

        “再贫嘴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舟子听着他们吵架，上赶着劝架。

        “这位公子，你别看这姑娘话说的难听。你昏迷的这几日，可是她一直在照顾你。”

        尉迟渊怎么会不清楚？

        从他知道自己中毒的那一刻起，就把自己的命交给林芸了。

        他先前一直在赌，赌林芸会回军营，赌林芸会回头看看他。

        他早就看出来尉迟明对林芸的感情，只要林芸回了头，他就有救了。

        如今看来，他赌赢了。

        尉迟渊看着茫茫无际的大海：“我们这是去哪啊？”

        “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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