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h35.梦魇时分

铅色的阴云缓慢旋转着压迫下来，和四处腾起的黑烟交汇合一。

        升腾着黑烟的是街道的废墟。碎裂散落的砖石，折断倒塌的灯柱，满地闪着微光的玻璃碎片，残缺的、剥落出炸断了的钢筋的混凝土，翻开的焦黑路面下破裂的、渗漏着水或者喷涌着气体的管道。

        年约八岁的女孩拎着破破烂烂的母狮玩偶，孤零零伫立在这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

        散乱飞舞的金发，血一样红的衣裙，是这被剥离成黑白灰的世界里仅剩的色彩。

        熟悉却模糊了的稚嫩面孔，朝自己拼命地一遍遍呼喊着什么，纤细孱弱的手臂笔直地指向自己看不到的某处。

        满怀憎恨地、满含血泪地、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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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邓布利多教授一再反对，魔法部还是坚持向霍格沃茨派遣了摄魂怪。这些来自阿兹卡班的看守在校长的严厉要求下被限制在城堡的出入口和边界，它们的目标是布莱克——即使如此，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所散发出来的寒意与腐臭，可绝对无法让人感到任何安心。学校里可能流窜着臭名昭著的杀人犯，学校四周驻守逡巡着绝望与恐惧这种字眼的具现化产物，在这样的境况下，不安与骚动在校园间蔓延。

        “戈罗培斯教授不太满意，是不是？”当又一堂黑魔法防御术课结束后，凯瑟琳揉着酸痛的胳膊和其他人议论起来，大家都坐在草地上略作休息，“他好像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些家伙，对英国魔法部嗤之以鼻。”

        “不奇怪，让犯人跑了，还一直抓不回来，甚至让他入侵了号称守卫最严密的霍格沃茨城堡——这对魔法部的名声来说可一点都不好听。”弗洛里安板着脸清理掉自己袍子上的灰。

        自从布莱克出现，戈罗培斯教授对他们的训练就愈发严厉了，同时他非常严肃地告诫了学生们，如果真的遇到这位逃犯，与之正面起冲突绝不是上上之选。“你们自身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他这么三令五申着。

        “但他自己对参与搜查布莱克好像兴趣缺缺？”唐克斯活动着自己的肩膀，她之前从一个斜坡上滚下来了，“斯普劳特教授抱怨他参与轮班巡夜的次数太少了。”

        “嗯哼，德国人的矜持吧，大概。”凯瑟琳耸耸肩，“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大概是这样的心态，蕾奈？”

        灰金色长发的女孩正茫然地盯着禁林的方向，被她忽然叫到不由得怔了一怔，收回了目光。

        “怎么啦？”凯瑟琳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瞧过去，“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走神，那里有什么吗？”

        “啊……没什么，我还以为那里有只狗。”蕾奈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我看错了，大概。”

        “狗？海格的牙牙吗？”

        “不……呃，我是说，可能吧……”

        错觉，是错觉吧……从那么远的地方看，纯黑色的狗都是一个样……它怎么会出现在霍格沃茨呢。蕾奈嘲笑着自己的胡思乱想。

        “你真的没事儿？”唐克斯怀疑地打量着她眼底青黑色的阴影，“训练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子，给塞尔温的恶咒差点失手——我以前可没见你在这门课上开过小差。”

        “没事，抱歉，我就是最近画画上进度不太顺多熬了点夜……”蕾奈自然地微笑着，像演练过一样搬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理由。

        窃窃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属于蕾吉娜的声音轻轻地、嘲笑般地不断回荡萦绕在空气中：

        谎言，谎言，骗子，骗子！

        “回去吧，说起来今天的口令又是什么来着——”

        阴云密布的天空，和梦中一样沉闷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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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夫人的肖像需要修复而被撤下，代替她的——也是唯一愿意代替她的，是卡多根爵士（和他的矮种马），尽管他一副坏脾气总是大声嚷嚷着要和别人决斗，还致力于每天更换至少两次复杂得近乎荒唐的口令。

        作为一个学画之人，蕾奈对胖夫人肖像的遭遇当然相当痛心，任何暴力手段对艺术品——特别是古董级的艺术品——的伤害都是不可原谅的。她愉快地在心中给布莱克的罪状又加上了一条。

        蕾奈·巴塞特也许是整个学校里唯一一个为布莱克的现身而高兴的人。从她的角度而言这确实值得高兴：它意味着哈利是安全的，而蕾奈则有了亲手复仇的机会。她都不用发愁如何天南海北地追踪布莱克的所在了，对方几乎是自己送上了门来。

        再加上，如果说之前她还对自己是否能与布莱克抗衡心存疑虑，那么现在，在戈罗培斯的强化训练里她所得到的肯定则无疑助长了她的某种信心。

        在唐克斯帮助下掌握的幻身咒则方便了蕾奈的另一项行动：夜游。

        在克制了这么多年之后，她这次毫无负罪感地打破了校规的约束。她在黑夜里幽灵一样游荡在城堡的各个角落，躲避着费尔奇，洛丽丝夫人和巡夜的教授们，试图寻找关于布莱克的蛛丝马迹。

        和以前相比，布莱克的入侵让费尔奇更加精神百倍地搜查城堡，教授们的巡夜也变得频繁了一些，但蕾奈关于躲避和隐藏的技巧同样也更加熟练了。

        她依然没被抓到过，可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反倒是路上碰到过几次韦斯莱家的双胞胎——两个一年级小鬼头夜游的频率几乎和她不相上下。起初她悄然避开，但有一次目击了这对运气不佳的捣蛋鬼被费尔奇抓住之后，她就忍不住偶尔现身指点他们一下关于夜游的技巧，结果发现他们对密道的知识也很有用处，一来二去倒也混熟了。双胞胎似乎认定了蕾奈也是他们的同道中人，甚至蕾奈还一时口快答应了帮他们从霍格莫德带些佐科产品。

        因为他们也是双胞胎吗？蕾奈反省着自己对他们这多余的关注。

        无论如何，这样频繁的不计后果的行动……当年那个腼腆内向的、谨小慎微的十一岁的自己，一定会斥之为“疯狂”吧？

        但现在的蕾奈不在乎了，是她一手喂大了内心深处那头咆哮的恶兽，坚定地、执着地、激烈地决定了自己的方向。

        复仇女神以蕾吉娜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每一个音节都渗出仇恨与憎恶的血腥气息，渴求着一场杀伐的盛宴加以抚慰。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战斗。

        在复仇的漩涡里，温和的芭丝特终于化身为狂暴的塞赫美，亮出暗藏已久的獠牙和利爪，时刻准备将她的敌人撕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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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里斯·布莱克此时正处于无以名状的焦躁和烦恼中。

        他搞砸了，他被复仇的怒火冲昏了头脑，在不知道口令的情况下通过肖像洞口当然是不可能的——朝肖像发火根本于事无补——他在霍格沃茨的事情暴露了，现在那些该死的摄魂怪来了——可是他如何能不急呢？！彼得——彼得！那恨意如跗骨之蛆——但是——

        黑狗烦躁地原地走来走去，他甚至不敢再贸然溜进城堡，毕竟大脚板的个头太过显眼，如果他有魔杖——但他手头只有从海格那里偷来的南瓜刀——除了摄魂怪需要担心，这次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还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他在禁林边上没少看到那一位上课时的情况。

        何况……何况那个女孩好像看到自己了。

        大脚板垂头丧气地趴在地上，一巴掌拍死一只试图爬到他身上的蜘蛛。他不应该因为对方似乎有点眼熟就停下多看了一会儿……她似乎注意到他了……万一她认了出来……

        ——他怎么就没想到她也是个女巫呢？

        烦躁地吐了口气，不，也许他还有个机会……明天是万圣节晚会……所有人都聚在礼堂，他也许可以趁机……直接进入……不，从霍格莫德走五楼镜子后面那条密道似乎比较保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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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奈——不许再试图抓走蝙蝠——我都不想数你已经拿走了多少南瓜灯啦！”蕾奈第三次试图把万圣节固定风景——活蝙蝠——抓下来一只后凯瑟琳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不违反校规，级长小姐。”蕾奈笑眯眯地说，“蝙蝠飞——”来字还没念出口，凯瑟琳就开始伸出两只手咯吱她：“幼稚！幼稚！太幼稚了！”

        蕾奈一边躲一边笑，还有余裕提醒凯瑟琳不要动作太大碰翻了盘子。无论如何，万圣节要玩得开心——这是她对自己不成文的规定。

        相较于她们，隔了几个座位的珀西·韦斯莱显得就有些愁眉苦脸了。他的老鼠斑斑这学期以来总显得病恹恹的，原本的胖耗子瘦了一大圈儿，毛都变秃了，珀西特别给它放在盘子里的万圣节南瓜点心都引不起它的兴趣，无精打采地趴着。

        ——与此同时，空无一人的五楼走廊，镶在墙上的一面大镜子悄然移开，大而消瘦的黑狗溜过缝隙，立起身子按顺序用爪子在镜框的某几处按了一按，镜子移回了原位。他警惕地沿着阴影和墙根前进，竖着耳朵听各种可能的动静。

        “也许应该带去给凯特尔伯恩教授看看，”查理仔细审视着斑斑，“不过说不定它也到了岁数……毕竟只是一只普通的耗子。”

        “都养了八年，已经是奇迹了，珀西，想开点儿，妈妈说不定趁机给你买只猫头鹰！”弗雷德——或者是乔治，笑嘻嘻地开口，被珀西恼火地瞪了一眼。

        ……

        “在这个意义重大的节日——尊贵的先生们和女士们——我非常荣幸地——”断断续续的话语声，黑狗微微停顿了脚步。这声音似乎是从他脑袋上方悬挂的画像里传来的。

        “得啦，得啦，卡多根爵士，我们都知道您的英雄事迹，多亏了您自告奋勇代替可怜的胖夫人——”

        “……这次又用您聪明的脑袋瓜编出了什么长长的口令来为难他们？”

        “‘下流的杂种狗’只有两个词！一点都不长！呃，不，你们什么都没听到！发誓把刚才的全忘掉！”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似乎卡多根爵士拔出了他的宝剑在威胁着挥舞——但是西里斯·布莱克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

        虽然他确实不太喜欢这个口令。

        万圣节，对执念于复仇的两人都有着特别意义的节日。

        詹姆，莉莉……我一定亲手杀了那个叛徒为你们报仇。

        现在，他需要继续潜回密道，等待人们沉睡的时刻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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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奈从梦魇中惊醒。

        这个梦已经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像某种预示，又像某种催促。

        “别担心，别担心，我会尽快为你报仇的。”她紧紧地抱了抱她的旧玩偶，故作轻松地笑一笑，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

        就像之前很多个夜游的晚上一样，蕾奈轻手轻脚换好了衣服，拿起她雪松木的魔杖，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溜出了寝室。她走下楼梯，穿过空荡荡的、壁炉火焰温暖地跳动着的公共休息室，来到肖像洞口前。

        卡多根爵士似乎在画像们的聚会里喝多了，正在一个人大声嚷嚷着“决斗吧你这杂种狗”，从里侧都能听到。

        她推开肖像，卡多根爵士一边发出了大声的抱怨一边旋开——

        可是门口已经有一个人了。蕾奈跨出去的一步刚刚落地，就生根了似的无法动弹。

        卡多根爵士没有发酒疯，他确实是在和别人说话。

        同样以惊愕万分的表情瞪着她的、憔悴得近乎于形销骨立的长发男人——她再熟悉不过的——

        伪装成蕾吉娜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狂热，怨毒，如此清晰。

        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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