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死与生※

对于巴塞特一家来说，1981年的11月1日本应是一个和往年一样愉快、普通的万圣节，年轻的夫妇带着他们的一对双胞胎女儿走出街边的商店，街上充满了为了节日而热情高涨的人们，哪怕天气阴沉，湿雾弥漫。高个的巴塞特先生提着好几个大购物袋，停在商铺门口朝天空张望了一下。

        “莱安妮，亲爱的，我想这天气恐怕是要下雨了，我们不该忘了带伞的。”

        “不要紧，埃德蒙和格蕾丝再过半个钟头就要到了，他们说会开车来，你不记得了？”巴塞特夫人看了一眼腕表，用微带法国口音的英语回答道。她是名个头娇小的金发女性，两手边各牵着一个女儿。这对孪生姐妹大约八岁，有着和她们母亲一样柔顺的灰金色头发和白皙的肤色，以及令人印象深刻的、猫一样大而明亮的碧蓝色眼睛。

        此时，一个女孩手里正紧抱着一只新买的动物玩偶，另一个则皱着鼻子盯着它。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买它，它到底有哪里好？”这个女孩抱怨道，“你一定要让这么丑的猫出现在我们的卧室吗？”

        “这不是猫！是狮子！”抱着玩偶的那一个大声发出抗议，她把这个姑且可以称为狮子的玩偶抱得更紧了，对自己的姐妹怒目而视。

        “狮子？可它没有鬃毛呀。”

        “……那是因为……它是母狮子！”

        “哎呀，哎呀，我真不明白，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想法却永远不一样呢。”巴塞特先生感慨地摇了摇头。巴塞特夫人笑了，带着宠溺温柔地摸摸女儿们的长发。

        “蕾奈，既然蕾吉娜喜欢就由她去吧，昨晚的糖果数量和咬苹果可都是你赢了呀，何必为一个玩偶争执呢。”

        “可是……真的很丑嘛……”蕾奈不满嘟囔了一句，磨磨蹭蹭地跟着父母往前走，又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鼓着脸颊赌气的孪生姐妹，想了想，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算了，只要不放在我枕头上就行。”

        在玩偶的半遮掩后，蕾吉娜笑了。

        “说起昨晚……南瓜灯变成了蓝色，到底是你们谁的恶作剧？鲁斯夫人还说看到有面具在飞——”

        两个女孩一起摇头，两张小脸满是无辜。巴塞特先生只是随口一问，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家商店的促销广告吸引了。蕾吉娜趁机偷偷给蕾奈扮了个鬼脸。

        一家人随着人潮往前走，天气越发湿冷了。女孩们昨晚万圣夜玩的太疯，今天又是购物之行，不免都蔫头蔫脑起来。巴塞特夫人蹙眉：“亲爱的，我觉得我们圣诞节还是回法国那边过吧，英国实在太冷也太潮湿了，正好埃莉诺前一阵来信说想念我们，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正在打哈欠的蕾奈的眼睛亮了，蕾吉娜却撇起了嘴：“我才不要去法国，埃莉诺姨妈总是说我不够淑女，我也讨厌那群装腔作势的男孩子。”

        “但是埃莉诺姨妈的法国菜做的很好吃呀。”

        “我宁可在英国吃司康饼，何况埃德蒙叔叔比她好一百倍——”

        女孩子们新一轮的小争吵被前方人群的骚动打断了。

        有人在叫喊。

        “发生什么事了？这边有什么节日特殊活动吗？”巴塞特先生有点茫然，他带着大包小包，不方便挤过人群，但他很快也不需要这样做了——人群掠过一阵紧张的骚动，人们纷纷往路边散开。巴塞特夫人在丈夫身后，不安地张望，两个女孩子一边依偎着她的手臂一边探头探脑。

        “彼得·佩迪鲁！！你这个肮脏的——”

        一声愤怒的咆哮传来，女孩们吓得缩了缩脑袋。旁边一位女士怀里的宝宝大哭起来，她的丈夫正忙着搀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大概是他的母亲。巴塞特夫人赶忙拉着女孩子们给他们让出路来。

        一个矮胖的年轻男人踉踉跄跄挤过人群，在距离巴塞特一家大约十一二米的距离停下了，他也没法再往前——巴塞特一家身后有一家大型的购物中心，新一波人潮正在进出往来，再加上因为骚动退开的人们，算是把本来就不算宽的道路堵死了。他额头冒着汗，一双小眼睛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整个人都有点哆哆嗦嗦的。

        一个高个子、黑头发的年轻人朝他跑过来，脸上的表情因为怒火而扭曲。有点怪异的是，他们两人手里都拿着细细的小木棍。

        “这是在搞什么？拍戏？角色扮演？”巴塞特先生困惑地说，他这样奇怪当然是因为这两个人手里莫名其妙的东西和身上不合潮流的袍子。巴塞特夫人担忧地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约瑟夫，我想我们还是先走开吧？他们看上去有点危险——”

        “西里斯，你怎么能！”小个子男人忽然大声嚷嚷起来，蕾奈因为母亲松开了手，忍不住好奇心从父母身边探出身子张望，她只能看到那个小个子男人的背影，他在发抖，右手背在身后，还攥着那根细棍子。那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站得更远一些，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被风吹乱的黑头发。

        【whobrokethewindow

        whobrokedownthedoor

        whotorethecurtainandwhowashefor】

        cd店还在播着歌曲，一个和父母走散了的男孩在奔跑中摔倒了，放声大哭；一对提着东西拄着拐杖的老夫妇艰难地试图挤进一边的衣帽店；宽脸膛大胡子的快餐店员正忙着把店门口的节日标语牌搬开，以免妨碍行人；年轻的情侣站在灯柱下对这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那个姑娘的脖子上还挂着男友刚买给她的节日礼物。

        “詹姆和莉莉！西里斯！你怎么下得了手！”

        小个子男人放声尖叫，听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鼠。

        【whohealedthewounds

        whohealsthescars

        openthedoor

        openthedoor……】

        她看到了，那个人背在身后的手小幅度地挥动起来，挥动那根细细的木棍——

        然后她的世界被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掩埋。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道光，一声巨响，她被一股力量扔了出去，周遭的一切旋转起来。她重重摔在地上，脑袋里像是有火车轰隆隆碾压而过，身体像是不是自己的了，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沿着脸颊和脖子往下流，手臂弯折到奇怪的方向，肩胛处被冰冷尖锐的硬物刺穿。

        一切像是延迟了几秒，然后疼痛才慢半拍般一股脑袭来。

        疼痛，疼痛，疼痛，恐怖。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重锤砸出了大坑，她想咳嗽，可是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血沫从嘴角溢出来。她动不了，还有知觉的手边摸到的东西只有开裂的路面。

        ……她会死吗？

        好可怕，好可怕。

        “救命，爸爸？妈妈？……蕾吉娜？”

        刚刚还充满了节日气氛的街道充斥了惨叫与哭号，没有人回答她微弱的哭喊。

        视野的最后是铅灰的天空，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混合进鲜血。

        空气里满溢的是血的味道，雨的味道。

        cd店的歌曲还在断断续续地响起。

        【canisleeptonight

        causeiwantyou,i,iwantyou

        ireally,i,iwant,i,i

        iwantyoutobebacktomorrow

        iwantyoutobebacktomorrow】

        然后笑声突兀地响起，绝望的、崩坏到极点如野兽嗥叫般的笑声。

        下雨了。

        ……

        willyoubebacktomorrow

        won''tyoubebacktomorrow

        won''tyoubebacktomorrow

        willyoubebacktomo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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