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进组前（9）

雷冕退无可退，缩在门上又被逼出了母语。他用意大利语问她：“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位女子依然挂着妥帖绚烂的笑容，依然是那样一口标准到与她的外表相悖离的普通话：“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怎会有人盼着自己的亲姐姐死呢？”

        她向雷冕伸出手去，穿着红色高跟鞋踮起脚尖想要摸他的脸。

        雷冕伸起两只手臂在面前交叉架住，挡住她的手。

        女子撇了撇嘴，收回手去。转身满眼挂满扫兴和失望：“算啦，今天也不是来见你。”继而面向楚非池，又笑起来伸出手：“你倒比你哥哥和你爸爸都生得出挑。”

        楚非池往后退了一步，眼中冷冽如寒冬。

        那女子挑了挑眉毛，接连碰壁之后依然没有收起笑容：“可惜。看来你和他们一样愚蠢。”

        雷冕听了她的话，大为震惊：“他们出事，都……和你有关？”

        女子闻言摊开手，满脸都是无辜：“怎么会呢？”她的目光转向病床上浑身插满各种管子和仪器的男人：“是他们太蠢，怎会与我有关？——尤其是这位，他可真有意思！我可是站在他这边的，可怜他愚蠢，将真相告诉他，可他……可真是比我想的更愚蠢呢。”

        楚非池抿起嘴唇，很好地掩藏起眼中将要流落的寒冰：“那您在这里等我，有何贵干呢？”

        她又坐回椅上，沉浸回那道阴翳里，声音清清冷冷：“当然是找你玩游戏喽。”

        ……

        逃离医院之后很久，雷冕都浑身颤抖，久久不能平复。楚非池把手头上几张私人的卡信息全部变更完，请他去吃日料。那是一家连装修风格都日式的餐厅，一间一间的和式房屋，中置长桌，上菜时主厨会来面前介绍菜色语送祝福。

        主厨会带翻译，可楚非池不知何时竟连日语也略懂，他既听得懂，又能对答如流。雷冕这个在华国呆了数年依然连中文都拧巴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主厨走后雷冕依旧风声鹤唳。他劝楚非池：“逃吧，被她那双眼睛盯上的玩具，无一能得善终。”

        楚非池的神色清清淡淡，筷子落在鱼片上面。他想：张绵绵在吃什么呢？那天去赴约之前他可曾细细交代过员工餐规格如何？他拿起手机开始给张绵绵编辑短信。问她吃饭了没有。

        雷冕看到他竟然在发短信，用筷子在他眼前猛晃几下。

        楚非池按下发送键，抬起头来。

        雷冕说：“她是一个魔鬼。”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楚非池点了点头。“你有个姐姐，我从未听你说起过。”

        雷冕提起她就浑身发抖。原来，那女子名叫雷婉玉，从小便聪明，家中对聪明的孩子格外包容。譬如说，她会买各种各样的宠物，可总是不出多时便不见踪迹。再譬如说，她会突然收集某位同学的资料，后来短则三五月，长则一两年，这位同学必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退学。跟外人无关，当事人也承认，是他们自己走向了毁灭。

        她始终置身事外，说着可惜可惜。只有雷冕逐渐怀疑起她参与其中。

        雷冕的声音久久停驻，似乎不愿意透露更多：“她是个魔鬼。现在，你，似乎被她列为了玩具。”

        楚非池“嗯”了一声，似乎没往心里去。

        雷冕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虽知道他未必会吃亏，可对方是雷婉玉。那是个魔鬼。正常人怎会争得过魔鬼呢？

        这时张绵绵回复了短信，楚非池点开看，她写：“你加我微信，彩信一条要五毛。”

        他笑出声来。此时立刻放下筷子，用这个手机号注册起微信，第一个加的人便是张绵绵。

        雷冕提醒：“不立刻吃就不够鲜了。”

        张绵绵很快发来了盒饭的照片，字里行间都是开心，表述着对于“这家公司居然包吃”的欢欣雀跃。

        楚非池加载出了那张图片，立刻不开心。闵申是怎么回事，自己暂时消失他就如此怠慢张绵绵吗？

        这样简陋粗糙的菜色如何可能好吃？

        紧接着张绵绵发过来的句子满是感叹号：“超级好吃！！！！”

        不多时还加了一句：“我看还有人没有领，我摸两盒回来，咱们晚上热热，就不用做饭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知到她的开心。好吧。楚非池又浅笑起来。她可真容易心满意足。算是好事。

        雷冕坐在他哦看到那张照片，撇起了嘴：“你助理怎么回事，连老板的心思都揣测不明白？”忽然想到什么：“说起来，前天开始你就一直麻烦我，难道这件事连你助理都不知道？”

        楚非池摇头：“此时方能看清他立场。”

        雷冕惊奇：“他是……？”

        “嗯。他是我父亲派来盯着的眼线。这倒无所谓，父亲除了在意脸面，对我不曾有过多少算计。现在父亲住院，才能看清另一面。”

        譬如说，他是否会正好站在继母那边。

        他拭目以待。

        此时张绵绵又问：“你在家里有好好吃饭吗？”

        他立刻回复：“我有做饭。”

        “做了什么？”

        楚非池先是将相机对焦在餐桌上，忽然意识到这样不对。于是一双眼睛看向雷冕：“你不是有那么多女朋友，问问她们有没有自己做饭的，拍一张。”

        雷冕服了。他自然不会按他说的做，但还是贡献了自己之前在朋友圈卖惨拍的一桶泡面图。

        楚非池似乎也满意。他发过去。对面质问：“你小时候那样会做饭，怎么自己就吃泡面？”

        他说：“晚上做。”

        雷冕看见了他的回复，颇为惊讶：“你还会做饭吗？我也要吃。”

        “你不许来。”

        雷冕满脸的难以置信：“我不许来？你们是要吃烛光晚餐呢？”

        “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说，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楚非池故意将话说得风轻云淡：“今天早上，她说，我们是在交往呢。”略去这话被脱口而出时李经一的咄咄逼人。

        可叹雷冕居然被唬住了。他口中清酒差点一口喷在刺身船上。他反问：“真的假的？”问出口又觉得奇怪。楚非池那样心心念念的事，若真成了真，难道不是第一时间昭告天下，恨不得直接拍十套八套婚纱照。会这样迟迟才告诉他吗？他撇了撇嘴：“别不是在借你打发前男友之类的吧？”

        雷冕就是有这样的直觉。靶向精准，伤害拉满。楚非池兀自得意的毛羽被轻易挫伤。他嘴硬：“就算是打发前男友，绵绵也不会随便拉个男人就说在交往的。”

        言下之意，绵绵心里想必有他。

        雷冕笑起来，继续夹起眼前的肉，吃起来倒比先前更津津有味。

        ……

        周三，正是宋毅出狱的日子。人人都知道宋毅这牢坐进去久不出来，纯是他自己脑子有问题主动请缨。现在又不知道这根筋哪里搭对了，他竟又难得想着出来。这会宋家的人开始派发请柬，许多人家都收到了订婚仪式的邀请，众人方才知道原因。

        苏盈。这个名字不仅是在娱乐圈赫赫有名，更主要的是，许多年前，楚家那位英年早逝的大公子，也曾心心念念想要与她共结连理。

        接到邀请函的自然也包括楚家那位夫人。请柬放在门口的信箱里，是楚子涵出门带进来的。楚家那位夫人名叫祝英，她也是名门出身，后来家道中落了。自家道中落以来，这是最欢畅的一段时光。丈夫住院，继子也接连死去。世界从未如此清净过。要不是唯一的这个女儿不太机灵，这日子还能更好一些。

        她接到杀手协会那边拍来的楚非池的身份证件和外套，得到消息说，尸体已经被他们的善后部门妥善处理好，只要结下尾款，那些信息就会被送来。不仅如此，他们也会敦促着大众的目光发现这起案件，并把这起事件引导到“自己想不开”上面去。

        楚子涵全不知母亲做的这些事，她的目光全被请柬吸引。她冷笑：“苏盈还真是贼心不改。当年为了不让她进门，爸气得要把哥哥赶出门。”

        觉得这一切都即将了结的祝英，心情很好地接话：“不过是个野种，哪里算是你哥呢？那个丫头配宋毅，倒是郎才女貌登对的很。”

        听出母亲字里行间的意思，楚子涵问：“咱们也去吗？”

        “去，”祝英笑起来，“今年有没有定做新的礼服啊？”

        “……但是爸爸住院，弟弟也生死未卜，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祝英黑了脸。她时时感慨，自己这样聪明，姓楚的那个男人也怎样都不愚钝，怎会生了这样一个蠢笨东西？这就是“均值回归”吗？她真的想过，不管是楚岩琏还是楚非池，若这两个孩子有一个为她所生，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她会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也不至于如此恨那个男人……

        她也不至于到如今，要光明正大要他留给儿子的东西，还想要他儿子的命。

        何至于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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