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女一号（1）

苏盈开工一天，晚上才回家，带着一身的酒气。

        苏家父母都已经睡下，她没敢开灯，轻手轻脚摸黑上二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今天十分疲惫，从早上的小心思被揭发，到晚上陪毛手毛脚的副导演吃饭。身心俱疲。但结果还是好的，两件糟心的事最终都逢凶化吉。爸爸妈妈没有因此怪她，副导演也最终向她许诺了《冷清秋》中的女一号，只用明天带她见导演确认一下就好。

        《冷清秋》——吴琼山吴导的最新力作，里面能露脸有句台词的小角色都被圈里的人疯了一样的托关系哄抢。谁都知道这是名导大制作，不要片酬都得上，上了事业就能更上一层楼。

        还得是宋毅，帮她牵上副导这条线。别的人还真没这个本事。

        想到这里，她不经心情大好，哼起歌来。

        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她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苏盈房间的设计很合理，一进门是一个走廊，走廊上放着个脏衣篓，脱下来的衣服扔在这里，会有佣人收走洗护；过了小脏衣篓左右两个小推拉门，左边是浴室，右边是衣帽间，方便脱完衣服之后直接去洗澡，洗完澡换睡衣。

        此时此刻，衣帽间和浴室都灯火通明。

        浴室里走出湿发穿浴衣的张绵绵，正在用毛巾擦着头发。

        看见苏盈进来，张绵绵立刻解释：“对不起，我房间的淋浴坏了，妈说明天找人来修，先让我来你房间洗。”看着苏盈表情不太对，还添了一句：“毛巾和浴衣都是阿姨新拿的，没有用你房里的。”

        苏盈简直是火冒三丈，她本来就受了一晚上的气，又被乱摸、又被灌酒，心情正在不好。此刻又没有外人，她也不用掩饰：“一天不洗澡会死吗？你家里就是这么教你，随便进别人房间的吗？”

        张绵绵的眼神冷淡：“是，没人教我，可是本来应该没人教的人，是你。”

        “你还进了衣帽间是不是？谁允许你进我的衣帽间的？”

        “是妈……”

        “妈让你杀人放火你去不去？”

        “可以考虑。”

        眼看她言辞激烈，苏妈妈穿着睡衣从衣帽间里走了出来，满含歉意地开口：“盈盈呀，对不起，是妈妈考虑不周了。妈想着绵绵没睡衣穿，你有那么多没穿过的睡衣，我想着找一件给绵绵先应急……”

        见了苏夫人，苏盈的醉意都清醒了好几分。

        她立刻变得紧张，换上笑脸：“啊……妈，我今天酒喝多了，有点难受……”

        “盈盈你也少喝点酒，”苏夫人摸了摸苏盈的头，心疼她工作到这个点才回家，同时对张绵绵招手，“绵绵呀，你姐姐不喜欢别人动她的衣服，你跟妈妈下来，挑件妈妈的穿。”

        苏盈立刻组织语言想要挽救一下，一件睡衣而已，送绵绵就送了。

        张绵绵跟了上去。

        擦肩离去时，她突然回头，深邃的目光锁定在苏盈身上，然后微微挑了挑眉毛。

        苏盈不仅被这个眼神吓得醉意全无，手心还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最重要的是，她刚刚组织好的语言，一下被张绵绵这个眼神看没了！

        她只能眼睁睁躺在床上睡不着，一遍一遍回想今天对绵绵说的话，以及妈妈会不会乱想。

        第二天早上，顶着黑眼圈的她出现在早餐桌边，看见张绵绵走前走后跟着下人一起跟家人准备早餐。

        天哪？

        她怀疑是她一晚上没睡着头昏眼花了：张绵绵穿着苏夫人的吊带睡裙，手长脚长脖子长，肩颈比例也完美，长发垂落到后腰，只是站在咖啡机旁发个呆，就像是一副静谧美丽的油画。

        张绵绵一直这么好看的吗？

        好像是，她只是一直很善于用土到极致的衣服将自己的长腿长手包裹。

        苏夫人向张绵绵招手：“绵绵呀，过来吧！早餐让佣人做就行了，你过来坐着。”

        张绵绵回头微笑：“没事，妈，能给爸爸妈妈做饭，我觉得很开心。”

        她的演技真不行，微笑的表情做出来都是冷淡疏离的感觉。可是苏家夫妇都很受用，苏夫人已经乐成了一朵喇叭花，苏爸爸埋在财经新闻报纸后的眉毛也微微舒展。

        苏盈良好的表情管理让她没有立刻皱起眉头。她静静坐在桌边，想着补救方法。

        张绵绵一见她坐下，递上来一碗液体，嘴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醒酒汤。”

        苏盈一时没敢接手。

        “怎么，怕我也下毒？”张绵绵利落地端在嘴边喝了一口，“放心，我弄不到安普诺斯的。”

        苏先生的眉头又绞在了一起，还干咳了两声。

        苏盈的“我都已经道歉了，你怎么还咬住我不放”大戏还没开始唱，张绵绵也在对面餐桌上坐下来，跟苏家夫妇汇报：“爸、妈，我今天和高中同学约好了一起出去逛街，中午饭就不回家吃了。”

        她说的是真的，她约了林远，但可不是去逛什么街，而是去围观李经一被赶出瓦尔登。林远能放过这种热闹？承诺出完摊就开车来瓦尔登接她。

        苏家夫妇不约而同想起被冻结的信用卡，对视了一眼，都在想张绵绵去逛街，钱从哪来呢？工资？他们停了信用卡，她那点工资估计交水电物业都够呛，还逛街？

        但他们很默契地没吱声。

        苏夫人微笑着说：“绵绵的衣服都旧了，出去逛街要穿的漂漂亮亮才开心，去我的衣帽间挑喜欢的衣服穿吧。”

        “谢谢妈！但没关系，和朋友逛街穿随意一点就好了。”

        苏盈心里一咯噔。

        宿醉的难受加上那母女二人对话间若有若显的意有所指，让苏盈觉得格外头晕恶心。

        但张绵绵显然如同以前一般，在乎脸面，不愿意穿别人的衣服。刚才还拒绝了妈妈。

        她立刻微笑道：“绵绵还是去我的衣帽间挑吧，我们年龄相近，风格也相近，肯定更适合绵绵。”

        “你才一米六，绵绵有一米七，她哪穿的了你的衣服？”

        “没事的妈，我穿姐姐的裙子就好了。”张绵绵边说边抿了一口咖啡，还朝着苏盈微笑了一下。

        苏盈桌下的那只手，手指都攥紧了。

        她面上还是微笑：“那当然好啊，那妹妹吃完饭就去挑吧。”

        “谢谢姐姐，”张绵绵淡淡说，“姐姐昨晚好像休息的不好，黑眼圈有点重。”

        “？”苏盈慌了。她今天下午还要见吴琼山导演呢？怎么能黑眼圈有些重？

        她急忙离开餐桌去了卫生间照镜子。

        确实，不只是黑眼圈，整个皮肉都透露出一种疲惫沧桑。这还怎么符合《冷清秋》一片中皮肉紧致、清冷出尘的女主角？

        她急忙打电话给经纪人fiona，让她把化妆师和造型师的时间都延后，自己上午要补个觉。

        “什么？”fiona很不开心，“姐欸！您拎清楚，今天是大牌造型师amy和她的团队诶，很难约的，人家只有上午的档期，而且一开始就说了不能改时间！”

        “那就算了，让他们别来了！就用公司的造型团队，让他们中午一点来。”

        fiona很无语，但还是答应了苏盈。

        刚挂掉电话，苏盈听见客厅里传来了门铃声，她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跑到门口时，张绵绵已经打开了门。

        那是五六个人，提着好多黑色的箱子。

        张绵绵困惑地问：“找谁？”

        苏盈气得吹胡子瞪眼——是amy和她的造型团队！

        amy还没报出苏盈的名字，她的电话就响了，她说了抱歉，先接起了来自苏盈经纪人fiona的电话。

        “什么？要取消？我们都到了！”听语气amy非常生气。

        苏盈可是听说过这位的暴脾气。她突然不想继续往门口走，转头悄悄上了楼梯。

        这边苏夫人也听到了动静，来到了门口，问张绵绵是什么人，张绵绵摊手。

        amy已经对着电话破口大骂：“提前约好了这个时间，人都到了跟我说她在补觉，我的时间不是时间吗，就只有你们家艺人宝贝？”

        张绵绵甚至能听到那头成串的对不起。

        “我以后都不会跟你们家艺人合作了！”amy放完狠话挂掉了电话，对待开门的张绵绵还是很彬彬有礼，说对不起，是她搞错了。说着退出门去。

        苏夫人叫住了她：“对不起，不是故意偷听您的电话内容的——但是，如果你是本来要跟苏盈做造型的话，可不可以改为给我家绵绵做个造型呢？钱我们会照付，您也不用白跑一趟。”

        张绵绵困惑地望着她。

        唱哪出？

        “真不好意思，就是我家小女儿从来没有做过造型，我……”

        amy承认，她没有这样的先例——即便是以前也有明星临时取消，也没有人有这种机会插到队。而且——理由也奇怪，只是因为没有做过造型？别的人请她，都是因为要出席重要的场合，这家人……

        但是她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眼张绵绵，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是一个头小肩宽的女孩子，从脖颈到手臂到腿脚都是那样的修长，多到有些厚重的黑发，浓密从未修理过杂毛的眉毛，完美的脸骨发育和清冷的五官线条。一双狐狸眼尤其让人过目不忘。

        她想给这个女孩子做造型。

        太完美了。

        像是女娲的炫技之作，却又美而不自知。

        她犹豫了。

        在职业生涯里，从没有其他人让她如此犹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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