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宫中一片肃穆。

        天子痛失长子，悲痛欲绝。宫人个个谨小慎微，几乎连喘气都不敢，唯恐在这种时候触怒圣上。

        地上跪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女孩，眼中没有半分神采，嘴唇干裂，小肉手被冻得肿成了包子，身材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跑。

        耀辰公主出生就没了母亲，原本应该交由嫔妃抚养，太子怕旁人照顾不周，把妹妹接到东宫亲自抚养，兄妹两个本就相差二十岁，太子一直把耀辰公主当女儿养着。名义上是兄妹，实则情同父女。

        如今太子病逝，耀辰公主悲痛欲绝，在地上跪了快五六个时辰。大人都受不了这么折腾，更何况耀辰公主一个五岁的孩子。

        王公公磨破了嘴皮子，公主依旧不为所动，执意跪在地上，为兄长守孝。

        耀辰公主上头有十几个兄长，皇上年过四十才盼来个女儿，自然被宠得上天。太子已逝，要是公主再有个好歹，他们这些宫人定然是没有命活了。

        “陛下到。”

        王公公知道救星来了，顾盛德挥挥手示意王公公下去。

        看到女儿这小可怜的样子，心中对她更加怜爱。顾盛德上前，唤了声:“沅沅。”

        一直以来两人就像寻常人家的父女一样，顾汐沅甚至时常把天子当马骑。

        平日里一听见父亲叫她，顾汐沅总会已最快速度扑进怀中。可今日她却毫无反应，仍是直挺挺跪在地上。顾盛德以为女儿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听见，又叫了几声，依旧是没人应答。

        顾盛德有些不悦，他是天子，没有人敢对他如此冷淡。不过念在孩子年纪还小又刚刚经历丧兄之痛，忍着没有发作。

        “你大哥不在了，爹爹也很悲痛，可日子总要过下去。”

        悲痛，大哥不就是你逼死的吗？你又在这假惺惺地做戏给谁看？

        顾盛德一把将顾汐沅抱起，顾汐沅在怀中奋力挣扎。

        敢在气头上惹皇上的，全天下也就只有耀辰公主一人了。

        耀辰公主有两个靠山，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太子。现在的天子和未来的天子都把耀辰公主捧在手心里宠爱，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招惹公主，公主在宫中横行，从不受任何规矩束缚，随性所欲地嬉闹。

        公主实在是不大聪明，太子已逝，皇上就是她之后唯一的依靠，可她却屡次三番违逆陛下，皇上再宠她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顾汐沅何尝不知要活下去只能依靠顾盛德。可顾盛德是害大哥的仇人，她做不到继续去讨好仇人活着。

        “七哥，这一路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沅沅不哭，七哥很快就能回来，等七哥回来了，带你去宫外玩。”

        七哥身体不好，又受到兄长离世的打击卧床不起，如今刚能下床，身体还在打晃。就要去遥远的程州，以他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活着到程州都两说。顾汐沅明白七哥去了程州，她就要永远失去他。

        顾汐沅不愿再失去亲人。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顾盛德收回命令。每一下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额头上被撞出血，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只有一年念头，那就是把七哥留下。已经失去大哥了，不能再失去七哥了。

        顾盛德不为所动，从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定，顾汐沅也不例外。不过看她这么难受，给了他们兄妹俩一炷香的时间叙旧。

        “公主，时间到了。”

        皇上只给了一炷香的时间让两人叙旧，时间到了侍卫也不敢再耽搁。

        顾汐沅没想到一柱香的时间这么短。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死抱住七哥，好像这样就能阻止七哥离开。无论侍卫怎么劝说，都不肯放手。

        “公主，得罪了。”

        侍卫看劝说不管用，只能用武力解决。顾汐沅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力气怎么可能比过武艺高强的侍卫，很快就被拉开。

        七哥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中。顾汐沅头昏眼花，一时支撑不住，倒在雪地里。

        那些人真是太狠了，明明七哥整日醉心书画，没有多大威胁，可依旧不肯放过他。不过最好连她也一起杀了，不然只要还有一口气，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些害过哥哥的人尝到求生不得，求生不能的滋味。

        身上的冷抵不过心里的冷，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天地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一点生机，也看不到一点希望，

        “画画，醒醒，快醒醒。”

        姜容醒时看妹妹睡得正香，看到时间还早，没忍心叫她。谁知再进屋，就看到姜画痛苦不已，浑身抽搐，似乎被困在梦境中无法醒来。

        “滚开。”

        姜画一把将姜容推出去，姜容毫无防备直接从炕上摔了下去，幸好炕不高，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眼前的人令姜容感到陌生，她的妹妹平日是像只慵懒的大猫，可眼前这人眼中都是冰冷与戒备，像只随时亮出利爪的猛兽。

        这是睡魔怔了。

        姜容不敢贸然上前，“画画，我是姐姐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坚硬的炕，漆黑的墙，破旧的柜子和桌椅。她身处的地方早已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一个盖了几十年的破旧老房子。她也不再是顾汐沅，而是即将参加中考的初三学生姜画。

        “姐。”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姜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对刚才的事心有余悸，尽管姜画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但姜容依旧不敢靠太近，怕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画画，是不是做噩梦了？”

        姜画多希望那只是一个噩梦，要是噩梦，梦中无论多可怕，醒了也就好了。可那偏偏不是梦，而是过去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每次回想会心如刀绞。

        “嗯。不过我现在已经好了。”

        “姐，我现在好累，今天不想去上学了，你去告诉昌哥哥让他们两个去上学，不用等我了。”

        姜画成绩优异，一天不上学影响不大。在小升初考试中，三人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六中。六中在市里，上下学都需要坐车，三人约定结伴同行。

        “妈，我这边已经没事了。你们去出摊吧，一天不开张，咱们少赚不少钱呢。”

        姜画像一个人待一会。

        “小财迷，赚钱也不差这一天。”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姜兰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

        黎昌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姜姨，你听听画画的去出摊吧。正好我身体也不太舒服，请假不去上学了，画画这里我守着就行。”

        他一听说姜画不来上学，就觉得出事了，只有亲自过来看看才放心。“我让我哥到学校替我们两个向老师请假，就说我们身体不舒服。”

        等人都走了，原本强撑着的姜画立刻松了口气，“昌哥哥，让我躺一会。”

        “好。”

        姜画趴在黎昌怀里，身体软得像根面条，尽管这一晚一直在睡觉，可却感觉像没睡一样疲惫不堪，连抬手都觉得费力。

        这种疲惫的感觉是很少遇到的，毕竟才十二岁，是最活泼的年纪。平日里经常运动，身体素质极好。有次和几个同学都登山，那座山又高又陡，还没走到山顶，其他同学都已经腰酸背痛，只有姜画脚步轻快，像只百灵鸟一样在山上穿梭，完全没有感到疲惫。

        一向不知疲惫的她如今却像是被抽干了全部力气，也许再睡一觉或许能缓解一下，可头痛欲裂，根本睡不着。

        姜画不想说话，黎昌也很默契地没有问。黎昌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姜画能躺得更加舒服，然后拨开她细密的长发，用指肚在头皮上面的穴位轻轻按压。

        这个动作做了太多遍，几乎都是刻在灵魂里，动作分外熟练。对姜画来说，这是个极好的解乏方法，头痛得到极大缓解，不知不觉又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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