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江淮河畔，每当红灯笼次第亮起，喧闹声便充斥着河边的船坞。再往里走，亦有那清雅的地方，文人雅客与他们红颜知己诗歌唱和，饮酒或是品茶。

        “呦，公子，您可总算来了，”见着贵客到来，徐丽春赶紧迎上去，“淮玉姑娘等了您一晚上，您再不来她怕是要睡着了。”

        楚玄把扇子一收，从袖子里摸出大把银票，“有事耽搁了一会儿，今晚不必再让人来伺候了。”

        徐丽春喜笑颜开把银票收起来，“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人打扰您的雅兴。”

        从他的哥哥楚天打下这片江山，楚玄就成了这家采芳阁的常客，这里有最香醇的美酒，最雅致的乐曲，还有一位最神秘的女子——淮玉。

        歌声宛转悠扬，才华横溢，扬言只卖艺，不卖身，甚至从没有人目睹过她的真容。

        楚玄熟门熟路的走进淮玉的房间，不比别处的极尽奢华，这儿装饰清新淡雅，一层薄纱和珠帘将房间一分为二，淮玉便坐在那边，隐约能看见抱着琵琶的人影。

        “逐云公子，不知今日想听什么曲。”淮玉的声音极为动人，光这声音就让人觉得她是个绝世美人。

        楚玄坐在这头，桌上小炉子里的水已经烧开，他打开茶罐，给自己冲泡好一壶茶，“不急，我之前跟你说的为你赎身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淮玉的手陡然收紧，琵琶发出几声杂音，她道：“多谢公子厚爱，只是恕淮玉不能从命，您若是想听曲了，来这里便是，何苦将我带回去，污了您的名声，况且淮玉不陪恩客过夜，您是知道的。”

        “我的心思你还不懂吗？”楚玄右手捏着玉杯，“我何时逼过你，谁能相信我这两年来，其实连你的面都没见过？”

        淮玉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这份感情她注定不能回应。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不见人不是什么噱头，只不过是丑陋到无法见人罢了。

        “你若是不想见人，之后我们仍旧这般相处，”楚玄和她商量，“至少让我给你一个栖身之所。”

        “妈妈待我极好，公子不必担心。”淮玉淡淡地说，在哪里又有何不同呢。

        “啊！杀人了！”外面忽然响起叫喊声，采芳阁瞬间乱成一团。

        楚玄脸色一暗，将屋内的烛火熄灭，瞬间就暗了下来，他说：“别怕，你在里边待着。”

        淮玉“嗯”了一声，楚玄出去查看，还没走到门口，便冲进来一个拿着刀的蒙面黑衣人，见到楚玄不管不顾便砍。

        楚玄武功深厚，游刃有余的应对，一把折扇便是他的武器，这个黑衣人的招式但是有些像皇家的暗卫，果然是他的好哥哥。

        刀光剑影中，淮玉想要过去帮他，只是看见门外又来了一个黑衣人，再提醒楚玄已经来不及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楚玄推开。

        楚玄躲过这个黑衣人，将他踹翻在地，再回过头就看到淮玉心口插着一把长剑，血染上她白色的衣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是黑色的。

        “淮玉！”楚玄嘶吼道，他拿起之前那人的刀将后来的人捅了个对穿，全身颤抖的将怀钰抱起来。

        “逐云公子……”淮玉疼得眼中盈满了泪水，甚至看不清心上人的的样子。

        楚玄想要扯掉淮玉的面纱，“你怎么这么傻。”

        淮玉摇了摇头，用最后的力气握住楚玄的手：“我活在世上也是虚度光阴，能帮到你，也算是……值了。”

        楚玄眼睁睁的看着淮玉在他怀里断气，就像一朵鲜花失去生气渐渐枯萎，他亲了亲淮玉的额头，将人抱起来，走出了房间。

        客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徐丽春哭得惊天动地把两个黑衣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

        “公子，淮玉她……”徐丽春连哭都忘记了，现在的逐云公子看起来好可怕。

        楚玄满眼血丝，他问：“你知道，淮玉的家乡是哪里吗？我想带她回家乡安葬。”

        “这……我也不知道啊，她就是我在门前捡到的，”徐丽春战战兢兢的说，“她也从来不提自己以前的事，看谈吐不像是乞丐，怕也是个可怜人啊。”

        “她不让我摘她的面纱。”楚玄忽然出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徐丽春为什么。

        徐丽春说：“她恐怕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吧。”

        楚玄抱着淮玉离开了，从此徐丽春再也没见过他。

        五年之后，楚玄逼宫杀了皇帝楚天，虽然皇位来路不正，他却当了一辈子的好皇帝，受民众景仰。

        他一生未开后宫，仅仅追封了一位淮玉皇后，将自己弟弟的孩子过继过来立为太子。

        楚玄忧思过度，四十多岁便油尽灯枯，他躺在龙床上回顾自己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看心爱之人的面容。

        江娢觉得自己睡了很长一觉，自从流落到采芳阁，她就没睡得这么安稳过。

        “公主，皇后娘娘派人过来催了好几次了，您快起来吧。”

        “小红别吵，我再睡会。”她嘟嘟囔囔的说。

        “什么小红，我是白露啊公主。”

        江娢的眼睛忽然睁开，她不是替逐云挡了一剑死了吗，怎么还能与人交谈，而且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她公主了。

        “快快快公主醒了，把衣服拿过来，服侍公主洗漱。”

        江娢呆呆的任她们给自己穿衣梳洗，直到她坐到铜镜前，看到里边白白嫩嫩的自己，那些让她噩梦连连的恐怖疤痕全都消失了。

        她双手摸着自己的脸，笑着笑着就哭了。多少次她午夜梦回，祈求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让时间倒转，她一定不让江国覆灭，可是每每醒来，她都只能眼看着江山易主，如今，这梦竟然真的实现了。

        “公主，你怎么哭了呀？”白露原本给江娢梳头，这下也着急了，连忙拿手帕给她擦泪水。

        江娢说：“没事儿，我高兴。”她转过身抱住白露的腰，白露明明只比她大几个月而已，却是她寝殿里所有宫女太监的老大，把这里管理得井井有条。

        即使是江国倾覆，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白露也一直陪伴她到最后，最终也为她而死了。

        白露猜公主肯定是不愿意去和亲，可是这也由不得他们，皇上下旨，所有的公主和郡主都得去，“公主，我们快些吧。”

        江娢问：“我们待会儿去干嘛？”时间过了太久，她都不记得现在是哪个时候了，不过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她都要拯救江国，不让历史重演。

        “兰国使臣和皇上商讨事宜，让宫中女眷都去陪着，就剩您一个人还没到了。”

        这种事原本应该在朝堂上商议，偏偏现在由皇后借着秋日赏菊的名头，把宗室适龄的女子全都聚在一起，不是要选人和亲是干什么，也难怪公主会不高兴。

        江娢是正儿八经的嫡公主，她母亲是皇后，孪生哥哥是太子，从出生就倍受宠爱，养成了骄傲自负的性格，在普遍十四岁订亲十六岁结婚的江国，她硬是看不上各家少爷公子，拖到了十八岁还没定亲。

        然而享受了多大的权利就得承担多大的义务，兰国想和亲，最有可能指定的人就是她，身份够尊贵，能体现江国的诚意，到时候即使皇帝再怎么不舍也得把女儿嫁过去。

        “白露，把我那套去年生辰母后送我的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找出来。”江娢对着自己素净的衣物摇了摇头。

        白露愣了下，公主平日最爱穿轻便的衣物，还喜欢女扮男装出宫溜达，最讨厌的便是穿华丽的裙子，只有去见皇后娘娘的时候，才会穿尚衣局做的那些锦衣华服，白露把裙子翻出来给萧娢换上，又问：“公主，其他的首饰也戴上吗？”

        什么衣服配什么首饰也是有讲究的，可偏偏她家公主就不是个讲究的人，所以还得事先问好。

        江娢素手一指，选定了两支蝴蝶步摇，正好衬她的裙子。家国有难，她即使不能拿着刀剑上阵杀敌，也要全副武装去斗争一番。

        江国原本与楚、兰两国保持着三足鼎立的姿态。其中江国幅员辽阔，西临大海，物产丰饶，风调雨顺，是三个国家里最兵强马壮的，但是如今的皇帝是个昏君，全靠祖上基业和衷心的大臣撑着。北边的的楚国又出了个厉害的楚天，两国打得不可开交，西边的兰国则虎视眈眈地等着坐收渔利。

        兰国此刻出使江国，提出了让江娢和亲他们便出兵增援的条件，江娢当时年轻气盛，何等骄傲，怎么甘愿远嫁，她盲目的崇拜江垣，认为兄长是万能的，一定能逢凶化吉，所以拒绝了兰国。

        江阆或许不是个好皇帝，但他是个好父亲，江娢不愿意和亲就不让她和亲，兰国太子也不愿意换人，最后谈崩了。

        结果这一仗江国输了，江垣战死沙场，将士们寒了心，江国没有一下子被攻破，但也从那时起兵力越来越弱，最终被楚兰两国侵占。

        既然天意让她重生到此时，要让兰国出兵，那她嫁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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