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会死

时平昌捏了捏她的手，发现捂了这么久，小手还是冷冰冰的。

        鲸柒忽然将手抽出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眸色沉静如冰：“大帅杀张本很容易吗？那就替我杀了他吧，有劳大帅。”

        晚上他仍宿在她身旁，可不知怎么的，时平昌只觉得心慌。

        十月末，连着好些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雨不大，只是不停，实在厌烦。

        邻居的桂花树有些不香了。也是，下了这么多天雨，香味泡也泡没了。

        鲸柒隔着栅栏偷偷折了两枝。六月一定会很高兴，她那样喜欢桂花。

        到的时候，六月的家人刚走，远远看见年迈的父母相互搀扶着。鲸柒放下桂花，她听人说墓碑上的字是栗六月，小姐为她取的名字。

        荣芷兰撑着伞，远远见鲸柒又哭又笑，不知道在跟土里的六月说些什么。她一步一步挪向她，精致的高跟小皮鞋有些滑，几步路她走得直不起腰来。

        鲸柒发现了她，擦了擦眼泪，不再说话。

        荣芷兰弯腰将一束开得极盛的黄白菊花放下，喃喃的说：“死在这个季节真好，花儿正艳。”

        不知道是在给谁说。

        鲸柒不理她，荣芷兰也不恼，压制着逐渐粗重的喘气声：“鲸柒，你其实比任何人都聪明。张本死了，你还有什么心结放不下？！时平昌躺在医院不知道是死是活，他现在被革了大帅的职。你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荣芷兰叹了口气，“鲸柒，我这道自己就这几天的事了。小圆……我原本想交给你抚养，时平昌爱你，小圆跟着你会享福。”

        鲸柒闻言轻笑：“他爱我？容小姐大概是误会了。我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他这人不恋旧，只是文雅的看多了，想换换口味。时隔多年他找回我，不过是因为我见证了他最狼狈的时候，他大业已成，妻妾成群，无限风光，想让我看看他有多威风罢了。”

        荣芷兰被气得咳嗽，“栗鲸柒，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还有没有心？！”

        鲸柒没忍住，还是接过伞，帮她轻轻顺着气，“容小姐，你要多保重。你有孩子，比我幸福的多。

        我小产的时候，就想着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这么些年来，我活的好苦，好孤独。”

        荣芷兰终于缓过劲来，攀附着鲸柒的手臂，问：“你恨时平昌？”

        鲸柒扶她立正身子，说：“我不恨他。容小姐，你知道吗，其实时平昌的父亲年轻时，给他定的是地主家的小姐。只不过小姐当年与村里的郎中……有了身孕，所以东家才将我嫁给了他。”

        荣芷兰有些震惊。鲸柒扶着她慢慢往出走，“那时他双亲被杀，逃回祖籍黑石村时还没收敛纨绔的性子。他本不想跟个农村丫头成婚，但听说与他结亲的小姐从小念书，秀外慧中这才答应了。”

        荣芷兰忽然抬头：“那你……”

        鲸柒笑了笑，满是悲凉：“是啊，他发现了。我大字不识，嗓门大还粗鄙，被发现是很容易的事。有一次邻地偷割了我们几镰刀麦穗，我与他的表姑吵得不可开交。”她好像回到了当天的场景，自嘲一笑：“他拉着我要去东家退亲。可是东家小姐那几天临盆，未婚先孕的事一旦传开，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有活路。我跪在地上求他，我说我以后一定不大声说话了，我会很乖，他盯了我半晌，然后就走了好多天。

        其实我大多数时间都很担心，他吃的饱不饱，受没受伤，是不是跟危险的人混在一起了。

        容小姐，那时我才十六岁，第一次意识到门当户对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他看不起我是应该的。”

        荣芷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还有什么好劝的呢？

        人世间的事，向来冷暖自知，没有人有权利为他人做决定。

        车子一路行驶，荣芷兰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忽然听见她问：“他……会死吗？”

        鲸柒将东西收拾好，小小一个包袱，这里并没有多少东西是她的。

        屋顶上的葡萄藤叶子掉光了，四散飘落在院子的水潭里。

        要走的时候，心里竟然隐隐有些不舍。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下东西躺在床上，像第一天来的那样，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每一件都是按她的心意，时平昌一件一件搬的。

        栗茵茵好了很多，鲸柒没了工作和收入，只得等这一年结束后，将人接走。

        荣幼媛来找她时，鲸柒吓了一大跳。

        荣幼媛无甚心计，她只是骄纵，并没有荣芷兰那样精明。

        见到鲸柒，荣幼媛反而有些尴尬，她以前听从荣芷兰害过鲸柒。“呃……我，我姐让我把这个给你。”

        鲸柒狐疑的接过，打开包裹的手帕，是一只细细的银镯，上面整齐的缠着红布。只是这镯子怎么在她手上？

        鲸柒红了眼眶，她摩挲着镯子问：“三太太，大帅还好吗？”

        这镯子是东家给她的陪嫁，红布是她成婚之前去野庙求的。那和尚说，有了这香火气保佑，她一定能找回弟弟，婚姻顺遂。

        她从不离手腕，因为她一直坚信，这是能让她找回弟弟的团圆符。

        几年前时平昌逃命那天，她卸下手镯，应该能让他换点钱。

        荣幼媛苦笑一声，精致的表情突然黯淡：“什么三太太，早不是了！那王八蛋早把大帅府的女眷清理干净了。至于他好不好谁知道呢，老鬼的兵守着医院，我去了几次也没见着人。”

        鲸柒送她到车子旁，荣幼媛看了半晌，突然对她说：“女人应该听从自己的心，你心里有他不是吗？这个镯子是我姐从时平昌保险柜撬出来的，一看那样式不用问就知道是你的。顾小壮是你弟对吗？这些年平昌一直在找他，你不知道，也从不觉得他会这样吧。”

        鲸柒愣住，指尖捏着镯子。那表情，荣幼媛不敢再看第二眼。

        车子发动，她摇下车窗，“我姐姐走的时候，你来帮我带带小圆，我收养了她，那几天应该会很忙。”

        等车子驶离，荣幼媛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后座上，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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