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东焦国的消息在两日后传回虞国长公主府。

        兵变过后，元震南以“先帝无德，今上愚昧”为由，逼迫今上退位，又扶植今上唯一的皇子——元震南外孙，年仅七岁的墨猷为帝。而经暗卫探得的真相是，包括今上在内的墨家皇族的成年男性已被诛杀殆尽。

        太宰府在兵变发生的第一时间被姜昀带兵包围，除了鄢智父女无一人逃出。次日，便以“勾连西戎，出卖国土”的罪名，未经任何审问被满门抄斩。家产抄没，家奴变卖。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得到消息的鄢智简直不敢相信。

        他一直都很疑惑元垚告诉他的一件事——姜家投靠了元家起兵谋反。

        姜家虽是武将传家，但传到姜昀兄弟俩已经没落，早已没了兵权。如今兄弟二人一个是空头侯爷，一个是允许佩刀随侍今上的文官。经过兄弟二人多年周旋努力，姜家家境殷实不假，兵权却没有。

        “他们哪儿来的兵呢？”鄢智百思不得其解。

        “傻弟弟，有钱就有兵啊。”冯昭婕提醒他。

        “是我糊涂。”鄢智一拍大腿，“姜昀那几位姨娘，个个都是东焦巨贾家的嫡女，嫁妆自不必说，想来平日里也没少给侯府孝敬。自家女儿能嫁进侯府，对于他们的家族生意，都是多了一层倚靠。”

        看着鄢智一脸愁容，冯昭婕感叹：“若是当年，你不会这般踌躇不定，也不会想不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毕竟不是当年了。”鄢智叹道，“这么些年，我未在朝中为官，不能为父兄分忧。如今又有了女儿，做很多事之前都要以她为先，很多事便也不愿多想。”

        冯昭婕道：“烟儿还小，你一个大男人独自带着她太难了，还是要给她个稳定的家才好。”

        “哎，哪儿有那么容易啊。”

        鄢智走到窗边，看着院中玩耍的几个孩子。墨香坐在石凳上，媆烟围着她笑着闹着转圈圈，花儿站在墨香身后跟一旁的诵珂一起给媆烟打拍子。鄢智多希望这些孩子能永远这么无忧无虑。

        “年少时我逍遥江湖，虽洒脱恣意却也吃了不少苦，我不想媆烟像我一样。

        鄢智不忍，回头看向冯昭婕，发现她紧皱眉头，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正困惑着她。

        “长公主可是有什么想法？”鄢智问道。

        冯昭婕微微舒展眉头，有些尴尬的瞟了鄢智一眼：“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只是得你同意才可走下一步。”

        “长公主请说。”鄢智道。

        冯昭婕起身走到鄢智面前，同样看了眼阳光下跑来跑去的几个孩子，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表弟可愿娶我为妻？”

        鄢智楞了一下，一时竟没了反应。冯昭婕也不言语，只等他回过神来说点儿什么。

        屋内安静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孩子们都玩累了，突然间四下寂静。

        “长公主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鄢智突然说道。

        “自然知道。”冯昭婕眼神有些直，显然盯着一个地方久了，久久不愿回神。

        鄢智站到她面前，强迫她收回视线：“你可知，若元逆篡权成功，我太宰府活在这世间的人便会成为通缉要犯？你乃一国长公主，何等尊贵之身，即便再嫁也不可能是一个通缉犯。即使你愿意，燕君也断然不会同意。”

        “只要我去求长姐，就一定能行。有了我虞国长公主府的庇护，元家便不敢抓你。”

        “若元逆以武力逼迫北燕交人呢？若燕君执意将我等交出去呢？难道你要为了我们几人成为北燕的罪人吗？”鄢智紧锁眉头，步步紧逼。

        “若真到那一步，我便不是北燕的虞国长公主，我的夫君和女儿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冯昭婕语气坚定，让鄢智一时语塞。

        “你又何必为了我等牺牲自己的终身呢！”鄢智嗟叹。

        冯昭婕却只笑笑，不说话。

        在她很小的时候，一日长姐被先君带去宫外玩耍，她因伤寒只得留在宫中休息。

        闷热的午后，百无聊赖。照顾她的宫娥有的跑去避暑偷懒，有的靠在廊柱下打瞌睡，她因肚子饿便偷偷跑到小厨房找东西吃。

        小厨房里只有一名小宫娥在骂骂咧咧的洗菜摘菜：“大热天的都跑去吃冰耍懒，偏偏留我一人在这烤火，不就欺负我家贫使不出银子嘛，连新来的小丫头都拨去伺候娘娘们，偏我还留在这破厨房干粗活。”

        许是她骂的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到站在小厨房门口一脸疑惑看着她的小公主。

        “你不高兴吗？”小昭婕问道。

        小宫娥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张嘴就想骂人，直到看到小昭婕一身精致的襦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鬓边还别着昂贵的饰物，硬生生的将刚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虽没见过小昭婕，也叫不出那些绸缎饰物的名称，可在宫中日子久了，看服饰判断身份的水平还是有一些的。小宫娥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

        “不不不知是哪位主子？”

        “我是三公主。”小昭婕脸庞圆圆的，还没长齐的牙齿说起话来有些漏风，“你还没回答我，你不高兴吗？”

        小宫娥把头埋在手背上，颤颤巍巍地说：“没没有，奴婢很开心。”

        小昭婕踏进小厨房，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她皱着眉转身跑出门外，对着小宫娥生气地说：“你说谎，这么热的天你还待着这么热的屋子里，怎么可能开心？”

        “奴婢这是奴婢的工作，有工作就有月银，奴婢自然开心。”小宫娥实在不想跟这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公主掰扯下去，随便胡诌着。

        “什么是月银？”小昭婕问。

        “月银就是，奴婢为主子准备吃食，主子给奴婢一些奖赏，奴婢可以用这些奖赏去换取一些食物以养活家人。”小宫娥继续敷衍着。

        小昭婕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觉得这话有理，就理所当然的相信了，还顺手摘下自己鬓边的饰物塞到小宫娥手里，说：“这是我给你的月银，你给我做点儿好吃的吧。”

        小宫娥愣了愣，她只是个厨房打杂的，哪里会做吃食。可手中金光闪闪的饰物对她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见小昭婕身边并无宫娥跟随，便大着胆子说道：“小厨房太热，三公主请到隔壁梢间稍后。”

        “好。”

        然而，小昭婕在梢间等了许久都不见小宫娥送吃的过来，只得再次来到小厨房。

        灶台上，热锅里滚烫的油噼里啪啦的崩得到处都是，案板上是被切得乱七八糟的菜叶，酱汁撒的到处都是小宫娥却早已不见踪影。

        小昭婕见灶台边上有个大大的蒸笼，还在冒着烟，便踮起脚尖想要打开蒸笼拿个热乎乎的东西吃。她努力伸长手臂，却仍旧只够得到蒸笼的边沿，时不时崩到手上的热油烫的小昭婕一直将手臂往远处伸。一个不甚，整个蒸笼向小昭婕的方向倒了下来，而蒸笼里是一碗刚刚热好的汤药。

        眼见蒸笼砸下来，小昭婕紧闭双眼，准备听天由命。她并未等来滚烫的灼热感，反而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离了闷热的小厨房。

        待习习凉风吹来，小昭婕睁开双眼看到姑母正一脸焦急的打量着她，而姑母的衣袖被打湿了一片。有宫娥小心翼翼的掀开姑母的衣袖，胳膊上通红一片。

        “姑母。”小昭婕被吓坏了，见着姑母一下就哭了出来。

        “昭婕乖，跟姑母回去上药，没事的。”

        乖乖回到寝殿，小昭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姑母，被刚刚回宫的小昭娥听了个正着。

        “哪个大胆的宫娥，我看她是不要命了。”

        眼见小昭娥大有将小厨房搜个底儿掉的意思，姑母连忙劝道：“昭娥不气，妹妹没事比什么都强，如今你发一通火，想必他们也不敢再犯。你妹妹在宫中没有母亲保护，若你一味地为她出头，那些下人会因惧怕你而不敢造次。可等到你不在妹妹身边的时候呢？你得让妹妹自己树立威信才可。”

        小昭娥懵懂地点点头，不再言语。

        姑母揉着小昭婕被烫红的小手说：“等姑母走了，你们姐妹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深宫就是狼窝，你们生在其中，是命，千万不要仗着身份以为可以平安渡过。

        “昭娥明白。”小昭娥乖巧地点头。

        “姑母要去哪儿？”小昭婕问。

        “姑母要嫁人了啊。”

        “姑母要嫁去哪里？”小昭娥问。

        “姑母要嫁入别的国家，以后便不能常常见到你们了。”

        听说以后见不到姑母，小昭婕又哭了：“昭婕不想姑母嫁人。”

        小昭娥拍了妹妹一下，嗔道：“小傻瓜，以后你也是要嫁人的。姑母嫁了人，很快也会给你添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

        “真的吗？”小昭婕红着眼圈问。

        “真的。”姑母给小昭婕抹着眼泪打趣道，“若昭婕舍不得姑母，将来嫁来姑妈家好不好啊？”

        没过多久，姑母出嫁，两个小姐妹哭红了脸。次年，从东焦国传来喜讯，姑母生了个儿子。没出两年，又生下了次子。

        在冯昭婕的心中，姑母的儿子一定是好人。姑母的血脉，一定要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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