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目送鄢智父女走远，元垚顺着小巷一路躲过官兵跑回了家中。谁知一进门，父亲带着一众家仆手执长棍围了满满一院子。院子正中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蓝衣小厮，俨然已经没有了气息。元垚一眼便认出，那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阿福。

        从元垚知道阿翁的计划起，他便被严密的监视起来。为了能给媆烟报信，他让阿福在屋中假扮自己，不成想害了他的性命。

        元垚愧疚不已，眼中含泪愤怒地看向同样一脸怒容的父亲。

        “你长大了，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元业语气冰冷且强硬，“你阿翁疼你，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杀一两个小厮还是可以的。”

        不等元垚辩解，元业便命身边下人将阿福的尸身扔到后山掩埋了事。不论元垚怎么努力想要抢下阿福的尸身，终究一个小孩子挣不过一众看家护院的恶奴。

        元垚独自站在漆黑的院落中，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来。从那以后，他的身边再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童小厮，直至遇见庄侑。

        鄢智带着媆烟为躲避官兵，一路往深山里跑。终于在第二日夜间，在山林深处发现了一间寺庙。即便年幼时游历江湖，鄢智竟不知在西京的近郊有这么一座寺庙。

        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追兵后，鄢智轻扣寺门。不多时，朱红色的寺门被打开，一个小沙弥探出头来。见鄢智父女风尘仆仆，小沙弥走出来，合掌行礼：“阿弥陀佛，施主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鄢智向小沙弥拱手还礼，道：“小师傅，我父女二人夜入深山，迷了路。孩子饿坏了，不知可否在寺中借宿一宿，给孩子弄口斋饭？”

        小沙弥并不比媆烟大多少，看小女孩脸上蒙了灰，衣服也脏了，心有不忍，道：“本寺是由一位善人建的私家庙，若要借宿还需经过主家同意，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在小沙弥的引领下，鄢智父女来到一间素雅的厢房，一名素衣姑娘正坐在桌边看书，桌旁还站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

        小沙弥向素衣姑娘道明事情原委便退了出去。

        媆烟看着眼前清瘦的小姐姐，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素衣姑娘颇为好奇，仔细打量鄢智父女。

        “叨扰姑娘。”鄢智忙向这个跟自己女儿同辈的小姑娘拱了拱手，“我父女二人在山中迷路，天色已晚，不知可否借住一宿。”

        说着又从腰间掏出几枚钱币，递向素衣姑娘：“不敢白住，川资奉上。”

        素衣姑娘走向鄢智父女，浅笑行礼：“鄢伯伯客气了。这山野寺庙，本就该给路人行方便，不敢讨要川资。”

        “你”

        鄢智借着昏暗的灯火，见眼前姑娘清新素雅，个头虽比媆烟高出一些，身形却及其消瘦。宽大的水浅葱色直身袍套在她身上有些晃荡，好在脸色尚且红润。

        鄢智确定自己并未见过这个姑娘，正迟疑着该如何开口，素衣姑娘又抿嘴一笑，道：“晚辈墨香，见过鄢伯伯。”

        “你是叔泉兄的女儿？”

        “正是。”

        焦国王爷墨叔泉一生未娶。早年游历江湖时与一卖香粉的姑娘私定终身，生下一女。然皇家如何能承认一名卖香姑娘的王妃身份，叔泉王爷被囚禁，卖香姑娘被追杀。如许多话本子般，卖香女子临死前将女儿随波逐流，被好心人家所救。叔泉王爷得知心爱之人已故，万念俱灰。在他准备追随爱人而去之时，皇家从好心人家手里抢走孩子，并将好心人家灭口。为了女儿的安危，叔泉王爷打消求死之心，努力履行着一国王爷的义务。而女儿墨香被先帝安置在这间无名寺庙中。没有他的命令，墨香终身不得踏出寺庙半步。

        墨香的存在在焦国是个秘密，除了当今皇上和身为叔泉王爷知己的鄢智之外，知道她的只有内阁中枢的几位大人不超过五个人。而见过她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即便是叔泉王爷，也不曾见过女儿一面。

        “孩子，你一直住在这寺中？”

        鄢智有些不解。

        这寺庙无论外观还是内置皆破败不堪，墨香好歹是一国王爷的独女，虽无名分却也是郡主之尊。更何况，她一未出阁的姑娘，只一名贴身婢女，居于寺庙中多年，于理不合。若传扬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啊。

        墨香听出鄢智话中意思，一边请鄢智父女坐下，一边解释道：“伯伯，这里名叫钟毓寺。”

        “钟毓寺，钟灵毓秀之意。”鄢智会心一笑，想来这寺名寄托了叔泉王爷对女儿的期许与关爱。

        “那，刚刚的小沙弥”鄢智又问道。

        “她叫诵珂，与我一般大，是名孤女，并非小沙弥。这寺中就我三人，她这身装扮也是为了方便。”

        墨香给媆烟父女倒上热茶，又摸了摸媆烟冰凉的小脸，忙叫身边婢女去烧水准备吃食。

        “真是苦了你了，明明是”

        “伯伯莫说。”不等鄢智说完，墨香便打断了她，“墨香能活在世上，已是万幸。这辈子，怕是离不开这小庙了。”

        “这我看倒未必。”鄢智斟酌着措辞，犹豫着要不要将城中之事告诉墨香。

        见鄢智欲言又止的样子，墨香便不再吱声，给鄢智足够的思考时间。而媆烟跟着父亲在山林中奔波了一日，没等吃食上桌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鄢智将媆烟抱到怀里，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布满疲惫之色，心疼不已。想到墨香不过稍长媆烟月余，自由丧母，失去自由。连从未谋面的父亲如今也生死不明，实在是承受了太多。便不忍将城中的动乱告知于她。

        墨香虽长于庙宇之中，但自幼冰雪聪明，饱读诗书。她看出鄢智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多做打听。只叫诵珂打扫好厢房，以便鄢智父女尽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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