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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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小时的手术，从手术室出来，张清和已是一脸疲态。
回到休息间瘫倒在椅子上，无意间瞥见那本日记。
很累，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手，翻开了日记本。
2010年1月6日，天气晴
陶琛竟然逃课来网吧了，还特意等我下班，劝我回学校，开什么国际玩笑。
主角，你已经有女朋友，就不要去招惹别人了。
张清和微愣，这一页和他昨晚的梦境对上了？
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没看错。只不过日记只有短短两行字，很潦草，应该是忙碌间隙写下的。
怀着期待的心情，张清和继续翻下去。
2010年2月16日天气晴
一整个寒假，陶琛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宅在网吧，我一度以为他是看上我了，后来一次去送泡面才看到他的页面，没有在玩游戏，好像是在研究什么网站。
他说他对计算机感兴趣。
这段时间，每次离开网吧前他都会说一句话：“上学的事，再考虑考虑。”
2010年3月2日天气晴
回学校了，不在原来的班级。
2010年3月29日天气阴
春天来了。
放学去打工的路上，瞥见一树花开。
可看到树下的两个人，花瞬间变得不美了。
2010年6月30日天气雨
终于要放暑假了，要尽快赚到下一学期的学费呢。
2010年8月18日天气雨
打工好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在能看见的同龄人里，只有我活得像条狗。
2010年8月31日天气晴
包里突然多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千块钱，没有落款，但我知道来自谁。
2010年9月24日天气阴
课程加重，与打工无法兼容，为了生活，不得不放弃些东西，不出意外，又要逃课了。
2010年12月24日天气晴
平安夜，洋节，班里人送苹果，关我什么事？还要去打工。
奇怪，网吧的柜台上也有一个苹果，上面的便签上写着：给吴双。
主角，拜托别再越界了。
2010年12月31日天气阴
又熬过了一年。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张清和的注意力被短暂地拉了回来，合上日记出去开门，是之前负责照顾吴双的小护士。
“张医生，那个叫吴双的患者亲人找到了吗？”
“还没，怎么了？”
“那个……太平间的空位不多，管事的主任让帮忙问一下。”
张清和揉了揉太阳穴，“这样，你看能不能帮忙拖两天，我尽量去找找。”
“行，那您先休息，这患者也挺可怜的，死了都没人收尸。”
护士已经走远了，张清和关上休息室的门，目光落在那本日记上。
他脱了白大褂，拿过日记，躺在休息间的床位上继续翻看下去。
时间跳过了整整一年。
2011年6月8日天气晴
终于告一段落，能坚持到这一步多亏陶琛，本想请他吃顿饭的，没找到人，就这样吧。
谢谢你，主角。
2011年9月4日天气晴
勉强上了个二流大学，开始新的生活了。
陶琛去了帝都最好的大学，毫不意外又理所应当，恭喜。
2012年10月22日天气晴
在人人网上发现了陶琛，以帮忙为借口聊了两句，不敢多说，仿佛多说一句都像是攀附。
现在他给人的感觉很陌生，或许一开始，我们也没熟悉过。
对了，之前欠他的钱在高中毕业前已经还了。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是还不了的。
越往后，时间跳的越快，大概是忙于学业或生计无暇顾及，张清和迅速翻阅着。
2014年5月6日天气晴
大学大概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因为可以短暂地忘记我曾那样贫穷而卑微。
2015年5月7日天气雨
今天的实习中再次体会到那种卑微感。
我知道，出了这所学校，我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被驱逐到边缘的吴双。
晚上下雨了，没有带伞，在朦胧的雨雾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
2015年6月12日天气雨
今天面试失败了，很突然的想，既然已经这么失败了，就让失败来的更彻底一点。
我从没想过会这么做，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发了一条表白信，果然，没有收到回复。
有时候常常会想，命运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我已经在泥潭了，你却还想把我丢到深渊。
但又一想，或许深渊中还有别人呢？
2016年3月7日天气晴
来帝都了，陶琛曾经所在的城市。
听说，他出国了。
不过，无所谓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2016年4月20日天气阴
租房被黑中介骗了。
租房前：都是老乡，互相照顾应该的。
租房后：中介费就这个价？不给信不信我让你住不下去？
这人戴了条大金链子，不大好惹，女侠也有懦弱的时候，那就祝那位骗子中介早日得到应有的惩罚。
2017年6月8日天气阴
公司竟然也处处是陷阱。
今天才知道我的工资只有同事的一半，大概是因为我长了一张好欺负的脸？
2018年3月22日天气晴
又是春日，对春天已经失去感知。
2019年4月1日天气阴
忙着打工，没什么好说的。
2020年6月1日天气晴
在新闻上看到陶琛登上了福布斯30岁以下精英榜。
主角生来就是主角。
祝福他。
2021年9月30日天气阴
我又回到溯源了。
这里变了很多，小城还是小城，小城又不再是小城。
2021年12月25日天气阴
回帝都看病，我的主治医师叫清和，很好听的名字呢，看起来和陶琛年纪相仿，大概也是精英一类的人才吧。
2021年12月31日天气晴
原来病来如山倒是这样。
我不知道还会坚持多久，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留恋的，如果有遗憾，大概是没有好好和陶琛道个别。
但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或许早就忘了我。
原本，我也不是他生命中什么特别的人。
想说点什么，再不说大概要来不及了。
我也曾见识过很多种人生，却始终没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女侠终究还是被打倒了。
女侠也不曾拥有过一个爱她的人。
女侠……
女侠如今称不上女侠了。
给陶琛：
我知道你不可能会看到，但还是想说：谢谢你曾经出现过，谢谢你曾短暂救我于水火，只是我不知道，你会在心里停留这么久。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爱你一样。」
可能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年，会不会有来世。
如果有下一世，我希望能有一双爱我的父母，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好闺蜜，还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
至少，让我别再那么孤独。
张清和合上日记，脸上冰凉，是泪，他竟然哭了？
心情很复杂，说不出是感动，同情，亦或是怜悯。
他揉了揉脸，眼神不经意瞥向那本日记，拿出手机搜索陶琛两个字，难怪有点眼熟，是之前和医院有过合作的一个创业公司的ceo。
电话屏幕突然跳进来电，是主任。
张清和不敢怠慢，迅速接过，“主任？”
“上次来医院谈合作的那陶总你替我接待一下，我人在外省开会回不来。”
“陶琛？”
“是。”
“好的，没问题。”
挂断电话，张清和重新拿起日记本。
或许他应该做一件事。
30岁的陶琛事业有成，西装革领，一副精英的打扮。
“你好，我是张清和。”
“陶琛。”
男人坐在对面，举手投足间尽显成熟。
张清和没忘了此行的目的，按照主任的嘱托谈合作事宜，聊完公事，才从公文包里摸出日记本。
“陶总，不知道方不方便聊点私事？”
“私事？”陶琛面色颇为不解，原本已经站起来要走，又重新坐回来，“不知道张医生想聊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叫吴双的人？”
“吴双？”那头神色疑惑。
张清和补充道：“溯源的吴双，大概十多年前和你是同学。”
良久，那头才道：“大致有点印象，好像生活的很困难。你认识她？”
陶琛眸子在张清和脸上流连，似乎在判断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是我的患者。”张清和心底是有点失望的。从陶琛的语气来看，吴双在他心里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她病了？”
“不、她死了。”
“死了？”那头的眉头微皱，“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病死的。”张清和犹豫片刻，还是将日记本递了过去。
陶琛不解地接过。
“这是她的遗物，她没有家人或亲戚，因为要找她的亲属我看了一点，日记扉页写的是给陶琛，或许这本日记应该交给你。”
张清和其实并不知道这算不算最佳选择，或许，吴双应该想要陶琛看到。
陶琛翻开看到扉页的三个字：给陶琛。
一个瘦弱而倔强，又有点不羁的身影在脑海中慢慢浮现。
“谢谢。”还有别的会议，陶琛合上日记本塞进公文包里。
三日后，张清和接到一通电话，是陶琛打来的。
“她的遗体怎么处理的？”那头的声音略显嘶哑，就像是刚刚哭过。
“还在太平间。”
“可以请你帮个忙么？我为她买了块墓地，但实在抽不开身。”
“我知道了。不过，你不想见她最后一面吗？”
“不了。她或许并不想我看见她最后的样子。”
“好。”
那个在太平间停留多日的尸体，终于有了归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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