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月下相思

　　黑面男子手上的盘子里托着一壶酒，旁边的几个小二托着杯盘菜肴，都安静立在门外。直等到二人腻歪地地老天荒了，才敲门温声说道：“公子，酒菜好了！”
　　临渊才放开飞寻，给他整理好仪容，道：“进来吧。”
　　黑脸男子推开门进去，将七八样小菜摆好，烫了酒，又叫人将四碟子时新的果子送了进来。
　　临渊道：“再做一盅虫草汤来。”
　　黑面男子微笑着说道：“已经在火上了，公子稍后！”
　　飞寻笑道：“已经够了，多了也吃不完！”
　　黑面男子却看着飞寻柔声道：“小公子体虚，虫草汤正当时！”
　　飞寻看着黑脸男子，竟十分亲切，不由又看看临渊。
　　临渊点头，道：“你办的很好，清淡雅致，倒是不落俗套！”
　　黑面男子颔首笑道：“是小公子好福气！这道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野鸡儿是一个猎户才送来的，特别新鲜；这道鸳鸯同戏，海参是贡品级的，今日腊八只准备了三份；这一道热洛河，鹿血是现取的热血，补益功效更显著；这一道一心一意汤，豌豆尖儿是暖棚里催出来的头一茬儿，不允许发了别的枝丫，所以才是一心一意。”
　　飞寻想起刚刚临渊吃醋的样子，打趣道：“是要防范于未然的，不然发了枝丫就来不及了！”
　　男子抬眼去看临渊，见他面色微囧，隧道：“小公子品貌绝世皎如明月，此生必有爱慕之人追随守护，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飞寻灿然一笑，直如牡丹盛放国色凌枝，与屏风上的凤穿牡丹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临渊见飞寻眼眸流转从一道菊花鱼上掠过，便拿起筷子从鱼腹处取下一块软软的肉放进飞寻的小碗中。
　　黑面男子道：“这道不曾吹落北风中，是用炸过菊花的油去炸的鱼，不仅形似，还有味融之故。”
　　飞寻尝了一口，点头道：“果有枝头抱香之味，不负此名！”
　　黑面男子浅笑，又道：“这道借得梨蕊三分白，是纹丝豆腐的最高境界，朵朵白花漂浮，如春风轻拂、细雨抚面。”
　　“春风轻抚美人面，细雨沾衣不肯还。柳丝儿欲上云间，揽下明月映朱颜。”飞寻看着氤氲白花，浅笑嫣然，道：“若可以，别叫他孤单！”
　　临渊握握飞寻的手，道：“不会孤单的！”
　　黑面男子便给飞寻和临渊各斟了一杯酒，道：“这长情酒，是梅子里特加了野桂花蜜酿出的，酸甜清香而不腻，像极了青梅竹马之谊，故名长情。”
　　青梅竹马！
　　飞寻端起酒杯尝了一口，不做声，看向临渊。
　　临渊也尝了一口，才道：“邂逅难相忘，自然是长情！”
　　飞寻抿嘴，梨涡藏酒，不需多饮，已是微醺。
　　黑面男子又道：“这道大珠小珠落玉盘，外圈是珍珠丸子，里圈是小汤圆。食材虽普通，但寓意美好：团团圆圆，珍惜常在！”
　　飞寻道：“我很喜欢！”
　　黑面男子笑着还要介绍下一道菜，飞寻抢先便说道：“我猜这一道叫做潜龙在渊，这一道叫做凤舞九天，合起来便是龙凤呈祥！”
　　黑面男子拱手起身，道：“小公子天人之姿，在下卖弄了！”
　　临渊道：“已经很好了！”
　　黑面男子上了最后一道虫草汤，笑道：“这盅汤没有起意，只为小公子补身，请公子、小公子慢用！”
　　飞寻道：“有劳！”
　　黑面男子放了一盆新鲜的绿梅花儿在窗边儿上，才退出去关了门。
　　飞寻笑眯眯地问道：“今日的菜是你提前就订好了的？”
　　临渊低头给飞寻盛了一晚虫草汤放在一旁凉着，不做声。
　　飞寻又问：“若小世子不让你带我出来，那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片心意？”
　　临渊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送到飞寻嘴边，道：“十六岁生辰给耽误了，给你补一个！也不计较什么日子，你总有好的时候！”
　　飞寻喝了两口汤，心里便十分的暖和，笑着说道：“只要你在身旁，过不过生辰都一样，不打紧的！”
　　临渊放下碗，说道：“不一样！凡人阳寿有限，岁岁当珍惜！”
　　飞寻靠到临渊肩头，道：“珍惜的，日日珍惜！有小黑鱼陪着的每一日，我都珍惜！”
　　临渊手一伸，掌中便托出一个发冠送到飞寻眼前：红珊瑚架网，伸展如凤尾开屏；中嵌夜明珠，明亮似皓月当空；四围蓝宝石点缀，如繁星闪闪；象牙中间簪，犹刻竹节姿。
　　飞寻捧着这个宝贝，湿着眼眶看了许久，才小声念道：“月明凤至，星落竹山。夜夜辗转，相思绵绵。”
　　临渊将发冠戴在飞寻头上，轻轻抚摸着飞寻的脸颊，道：“月下相思，有凤来仪！”
　　飞寻点点头，热泪盈眶。
　　临渊笑着斟了满满两杯酒，一杯送到飞寻手中，一杯自己端起，道：“饮此长情酒，定立终身契。相思如明月，亘古不逾期。”
　　飞寻拂去脸上泪水，与临渊饮过交杯酒，哽咽道：“此生唯你，生死不弃……”
　　飞寻身体虚弱，不可多饮。临渊捡每一样菜让他尝了一口，便只让他喝虫草汤。飞寻便依偎在临渊怀里，任他一勺一勺的汤喂至唇齿间，看着窗边的绿萼梅出神。
　　临渊看着飞寻有疲惫之态，便道：“若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儿。”
　　飞寻摇摇头，道：“想去大街上走走，感受一下烟火气，想找一找阿娘的勇气！”
　　临渊才又给飞寻都武装好，抱上马车。叫伙计把绿萼梅也搬到马车上，又添了两个手炉。飞寻抱着手炉，临渊还把护手给他套上了，还有一个手炉便塞在他腰间。
　　黑面男子又捧着一个锦盒，道：“公子，这是上等的虫草，给小公子补身！”
　　临渊接了放到马车上，道：“过年就要调你回西海了，妥善安排一下这里的事宜，不要乱了手脚！”
　　黑面男子躬身长揖，道：“谢公子！”
　　临渊关了车门，只开了一侧窗户上的小帘子，让飞寻可以看到街上的夜景。
　　长街虽冷，但腊八节到处灯火辉煌，竟丝毫不输于上元节的热闹。尤其是酒楼、粥铺和小摊更是人气爆棚，不管是绫罗绸缎还是粗布麻衣，都是拖家带口其乐融融，一片欢声笑语。
　　可恰恰是市井之味，却极易勾起人心中最初始的温暖！
　　飞寻想起落红隅的清贫日子，却恰恰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阿娘藏起恐惧、心酸、无助、悲伤、不舍，恬淡地抚育我成长。”
　　“阿娘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阿娘从未说过！”
　　飞寻在飘来的各种粥的香味里，喃喃自语泪光点点。
　　临渊便将他搂的更紧了，脸贴在他的耳边，道：“青青成为什么样的人，阿娘都会高兴的！阿娘拿她的所有在爱你，所以她不会让她的爱成为一种负担！”
　　飞寻问道：“爹爹真的有爱过阿娘吗？他怎么舍得叫阿娘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
　　临渊沉吟了片刻，才道：“爱之一字，从何说起！”
　　飞寻怔怔望着临渊，问道：“爱，不是宠溺和心疼吗？不是想将世上所有最好的，都双手奉上吗？”
　　临渊摸摸飞寻的小脑袋，道：“君王之身，归天下万民！爱要分寡众，君心不可独占。情深难分割，常负千行泪！”
　　飞寻又问道：“可是，阿娘何辜？”
　　临渊却道：“心之所向，身不由己。飞蛾扑火，心向光明。”
　　飞寻呐呐重复道：“飞蛾扑火，心向光明？”
　　临渊点头，道：“陛下一生，私心无所藏！包容天下，慈悲为怀；功过不论，心系苍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飞寻看着临渊不语。
　　临渊擦去他的眼泪，道：“君王谋略，非在黑白二字，多在中庸之道！”
　　飞寻小声问道：“小黑鱼，是我太任性了吗？”
　　临渊却将飞寻抱在怀里，笑着揉揉他的后背道：“我的青青黑白分明，眼中揉不得沙子而已！”
　　飞寻将头埋在临渊胸膛里，闷闷道：“我若知道兄长已经这样了，那夜便不会鲁莽行事了！”
　　临渊捧起飞寻的脸，温柔的笑道：“我的青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错了也不打紧！何况只是触到了一些人的逆鳞而已，得罪便得罪，咱们光明磊落地开撕，何惧之有？”
　　飞寻心里的阴霾顿时散去大半，毕竟之有十六岁，有人撑腰便高兴起来。
　　临渊见飞寻终于打开了心结，心中忧虑也去了大半，不由得嘴角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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