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旧人相见

　　无泪左使追至栖妖台附近就断了踪迹，四下探寻不得半点翼王气息。再看那四围郁郁葱葱，灌木丛深。若是贸然进去，必然如坠云深不知处，不沉醉也会不知归路，心中好不焦急。
　　栖妖台建在十数座群山之中，占地颇广。群山虽不高深，却妖气弥漫藤蔓绕膝，榕树气根天连地盘，人气微弱实在难寻。
　　无泪左使在群山顶上盘桓了近半日的时间，都找不到通往栖妖台的捷径。只得栖下身来，寻得一棵矮树靠着稍作休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无泪左使便起身准备步行入山寻路。却见一道青影闪过，两人便立在了三丈远处。正是弥尔携了无为，要往栖妖台去！
　　见无泪左使立在此处，弥尔抓紧无为的手腕冷声道：“你何必如此执着，到这魔窟来送死！”
　　无泪左使大步奔过去，脸上竟带着几分喜悦激动，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你回来的正好，月牙儿有救了！”
　　弥尔脸上并无波澜，沉声道：“血泪还未拿到，恐怕言之甚早吧！”
　　无泪左使大好的心情，瞬间变成了一脸的不可思议。她退后两步，颤声问道：“你执着于女娲娘娘的血泪琥珀，难道是妄想收集修补月牙儿的魂魄吗？”
　　弥尔拂去头上黑帽，一道漆黑发亮的眸子直直射向无泪左使。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觉得呢？”
　　“长姐！”
　　无泪左使哀叹一声，沉默不语。心中却有一千句骂人的脏话，奔腾而过。
　　收敛了片刻，脏话终是忍住了，但怒气压不住，吼道：“月牙儿是不会愿意拿女娲血泪去修补自己的魂魄的，就算修补好了，那也不是她了！”
　　弥尔早听够了这大义凛然的言辞，皱眉抿嘴不再言语，抓着无为便要走。
　　无泪左使挥掌拦住去路，忙道：“月牙儿已在栖妖台，若你独自去救还有机会！”
　　弥尔一手拽着无为一手硬战，冷眉峻脸却并不言语。无泪左使大怒，双掌齐发霍霍带风，吹得无为紧闭双眼。
　　但见弥尔依旧我行我素，无泪左使大声嚷道：“你不肯信我？”
　　弥尔放开无为，将他推进一株花丛。花丛立即缩回，将无为整个包裹进去。但花丛并未伤害无为，只紧紧缠住了他的身体手脚，令他不能动弹。
　　待二人双掌齐发，被各自震开后，弥尔才道：“从前，你从不屑于说谎！如今为了佛祖座下的金童玉女却也这般，倒叫我轻看你！”
　　无泪左使瞧着被花丛吞进去的无为，又听弥尔一番侮辱，简直怒火中烧，冷脸骂道：“果然跟妖魔一起处的久了，连心肝也烂得空了！我姐姐也是瞎了眼，怎么会放下战神之姿委身于你！”
　　弥尔又不言语，黑着一张脸立在那儿，似乎在强力压下怒火。无泪左使也立着不动，见他忍气吞声才消了消火气，渐渐恢复了冷冽的面色。
　　“今日当我没见过你，你自行离开就罢了！若非要闯栖妖台，与你并无好处。魂飞魄散或者粉身碎骨，我也是保不住你的！”弥尔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要去那花丛。
　　无泪左使却突然大声道：“王飞寻身边有个叫文晓棠的姑娘，样貌与月牙儿有六七分相似。她性子坚韧秉性纯良，重情重义也与月牙儿如出一辙。我匆忙探过她的魂魄，有三分痕迹。”
　　弥尔收回迈出一半的腿脚，转过身来直直盯着无泪左使，“真不是，为了救这两个人，而编出的故事？”
　　无泪左使甚是无语，狠狠瞪着弥尔，好一顿白眼，咬牙道：“若不是你刚刚被我狠戳了心窝子，还肯苦苦忍耐不来伤我，我就真的生气了！就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了，让你再多痛苦万年！”
　　弥尔左手一个爪力吸出无为，推到无泪怀中道：“我去救月牙儿，你送他去清秋阁找阿桐，完事了你再来接应我们！”
　　说罢青影一闪，就不见了踪迹。
　　无泪左使携着无为半柱香的时间就来到了清秋阁院外。清秋阁还是院门敞开，院中却没人，无泪左使带着无为立在院中看了一圈。
　　墙角有数珠向日葵，开得正好，像是才新栽的幼苗，茎叶长得还不是很健硕。墙上垂下一片爬山虎，枝叶茂盛，红火如霞，却像是多年的植物，根茎十分粗壮。石桌上扣着两个粗茶碗，没见茶壶。两张石凳上铺了两块白狐皮垫。
　　无泪左使觉得看起来这院子是有人居住的，便听见无为轻声唤了一句：“阿桐？”
　　无泪左使回头看去，院门口立着一个绿纱青衫的姑娘，手中托着一个陶瓷的茶壶。很明显这姑娘十分错愕，绿色的眼眸直愣愣盯着无为光光的后脑勺儿。
　　无为转过身来低声对无泪左使说了一句：“有阿桐在这里，我便无碍。还烦烦请无泪左使快快赶去栖妖台，好迎救我弟弟！”
　　无泪左使看着阿桐的绿光眸子，心中不是很放心。忽然神狮摇着尾巴擦着阿桐的腿慢悠悠的进来了，无泪左使惊了半晌。神狮愿意跟随的人，自然不会是妖魔，这是毋庸置疑的。至于阿桐为何会入魔，无泪左使暂时没工夫去理会了。终于还是看着神狮的面子放下心，丢下了无为快快赶往栖妖台去了。
　　神狮跟着阿桐慢慢走到无为脚边，用嘴亲昵地蹭了蹭无为的手。无为摸摸神狮的脑袋，神狮便乖乖坐到他身旁。
　　阿桐慢慢走到石桌旁边放下茶壶，又牵着无为的手将他引到石桌旁坐下。才又拿起粗茶碗，倒了一碗清茶，放到无为手里。
　　无为偿了一口，清冽甘醇，遂将一碗茶都喝了下去。阿桐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帮无为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无为轻声问道：“阿桐，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阿桐缩回了手，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帕子，静默不语。
　　无为心中一片疼痛，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探阿桐的手。可伸到一半，又心虚地收了回来。
　　明明先丢开手的是自己，现在忍不住的又是自己，忒没良心了些！
　　阿桐见了，眼眸中的绿光渐渐变得淡了。忍不住又轻抬起手来，抚摸无为光光的头顶。摸着摸着，眼中噙着的一滴泪滑落了下来，轻轻滴在无为的头顶上。
　　无为的一颗心猛地碎成了千万瓣，痛到无意识的将阿桐紧紧圈进双臂之中，把深深脸埋在她的胸腹之间，泪雨纷纷。
　　神狮哼唧两声，摇着尾巴出去了。
　　阿桐就这样任无为静静地抱了许久，直到无为的哽咽之声渐渐平复下来。
　　待无为不再哭了，阿桐才慢慢捧起他的脸，用帕子将他的泪痕擦拭干净。那帕子用草药泡过，拂过之处清凉舒爽，无为红肿的眼睛瞬间恢复了常态。
　　可无为却再也不肯松手，紧紧箍着阿桐的腰，喃喃道：“我想你，阿桐！好想好想……”
　　阿桐的心尖轻颤，放在无为肩上的手也跟着轻轻颤抖。
　　“阿桐，我想你，想到不能自已！阿桐，我想你，想到所有的青灯古佛皆是你！阿桐……”
　　阿桐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眼中却藏着晶莹的泪珠。她按捺着千年难得的冰雪消融，温柔地抚弄无为的眉眼。
　　从入目无他，到四下皆是你！
　　阿桐终于是等到了，终于等到了！等了千年，从树灵等成了魔灵！
　　无为还在自顾喃喃：“阿桐，小狐狸！我好想看一看你的眉眼；我好想看一看你为我跳的每一支舞；我好想看一看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一片山川湖泊、草原沙漠；我好想好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无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就是这样毫无意识的吐了出来，不吐出来，胸膛好像就要爆炸一样！
　　阿桐挂着两行清泪，已泣不成声了。
　　“孔雀，我不是小狐狸！我是双灵梧桐树，我是跟了你一千多年的阿桐啊！”
　　无为放开阿桐的腰，抬起头来怔怔问道：“阿桐，孔雀到底是谁？”
　　阿桐颤抖地掐着自己的手，“孔雀，就是你啊！我为了你，成了魔啊！”
　　阿桐颤抖着瘫倒在地，哽咽不能言，只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衫。无为亦跟着跪了下去，搂着阿桐的肩膀将她圈进自己的怀中，问道：“你怎么为我成了魔？我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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