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父子团圆

　　楚肃云渐渐感觉身体有了力气，便慢慢放下手，撑着床沿想坐起来。无为便扶着他的肩背，在旁边摸到一个枕头塞进楚肃云腰背底下。这样歪坐着，能让爹爹省些力气，不必硬撑。
　　楚肃云将自己如何病倒一事的前因后果，细细讲了一遍。无为十分庆幸，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楚肃云却理会错了，蹙着眉问道：“吾儿，也觉得爹爹，十分懦弱吗？”
　　无为却拉着楚肃云的手温言道：“爹爹怎么会这样想？孩儿觉得爹爹不仅勇武非常，还十分机敏百变，果真是真龙天子！”
　　无为说罢，还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楚肃云呆呆看了许久，又忍不住伸手轻抚儿子的面庞。光洁如玉的脸上，明媚如暖阳的笑容，那么美好！
　　楚肃云又是高兴又是悲伤，心中的惭愧从眼睛里直直往外冒。“爹爹永远都把难题留给吾儿，是世界上最懦弱无能的父亲！”
　　无为却没有一点坏心情，反而将手覆到楚肃云手上安慰道：“爹爹当然要依靠孩儿了！虎父无犬子，不仅孩儿回来了，弟弟也回来了！以后爹爹就多了左膀右臂，真真如虎添翼了！”
　　楚肃云听到左膀右臂，心中又凄苦不已。一想到飞寻更是心痛，不禁泪如雨下又陷入哽咽。“只怕飞儿回来，又要增加你的负担！飞儿长到六岁，还口不能语。又小小年纪就缺了父母教养，恐怕……”
　　无为赶紧抬手替楚肃云擦去泪水，轻拍他的后背，笑着安慰道：“弟弟虽不能语，却英勇无匹，不输爹爹当年！”
　　楚肃云惊讶，顾不得脸上泪痕犹在，急急问道：“果真？”
　　无为笑道：“皇后派了五千精兵去落红隅抓弟弟，弟弟却悄无声息杀入敌营，于五千人之中虏走敌军将领。你道那是寻常子弟能及的吗？武圣爷关云长也只能于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怎及弟弟能智取活人为质！”
　　楚肃云一脸不可思议，十分不敢相信。无为却唤道：“冯帅，劳烦你带翼王来觐见陛下！”
　　楚肃云更是震惊了，急忙要下床来，无为拉着他道：“爹爹不急，弟弟不会不见的！”
　　才说完，冯世初已大刀阔斧地迈了进来，拂袖长拜道：“陛下，老臣父子不负众望，寻回翼王。恭喜陛下，父子团圆！”
　　楚肃云不待无为搀扶，急忙冲下床来，弯腰扶起冯世初，道：“冯帅一门，满门忠烈！三朝更迭，尽是肱骨之臣！朕，感激涕零！”
　　冯帅起身又长揖，后才转向帘帷大声道：“老臣恭迎翼王殿下！”
　　楚肃云伸长了脖颈，痴痴望向帘帷外面，期期艾艾。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惊跑了那正在缓缓靠近的人影。
　　飞寻脚步声虽轻，但听在无为耳中却十分悦耳——这实在是一双轻盈敏捷的腿脚，无怪乎能于五千人中取上将为质！
　　飞寻心中却如万马奔腾，十五年里第一次见父亲的心情雀跃又复杂。其中夹着数不清的期待、怪罪和无望后的庆幸。
　　阿娘死后牢牢建立的坚不可摧的铠甲，在这一步一步的靠近中慢慢松开、掉落……
　　飞寻只听到那铠甲一片一片掉落在地的声音，哐哐作响，响个不停。
　　震得他心潮翻涌，震得他全身乏力，震得他几乎没有一两力气，去掀开那最后一道帘子。
　　飞寻只觉得这双腿突然有了千斤重，怎么都提不起来了！他只能愣愣停在那里，望着帘幕里面那个他想象过无数次的虚幻的人影。
　　楚肃云全身都在颤抖，却还是一步一步倔强地走向帘幕，一步一步靠近这个长了十五年却未曾谋面的儿子。
　　心中潜藏的那些愧疚被思念裹挟着，像磁石一样引着楚肃云，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他的孩子，想将他揽进怀里。
　　飞寻紧紧抿着嘴，慢慢掀开帘幕，看到近在咫尺的父亲。可是父亲已经头发斑驳满脸沧桑，与夫子口中的英雄少年截然不同！
　　完全不同！
　　这一刻，飞寻心中所有的怪罪和绝望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心疼和想念。
　　“飞儿！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阿娘！让你们受了那么多委屈和苦难！”
　　楚肃云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他身为人君，坐拥万里河山。可是，他的儿子，却流落民间，漂泊无依。
　　冯帅抬起袖口拭泪，无为亦别过脸去轻轻拂去泪痕。
　　飞寻瘪着小嘴，一脸委屈地扑进楚肃云的怀抱。他把头埋进爹爹的颈项里，呜呜哭出声来。越哭越凶，仿佛要把这些年里所有的伤痛和委屈，一次哭个终结！
　　楚肃云紧紧抱着飞寻，慢慢轻拍他的后背。
　　很久很久之后，才像哄一个五六岁的稚童一样轻声哄道：“飞儿乖，不哭了！爹爹以后便可以常常陪着你读书、下棋、骑马、射箭，还可以看着你捉鸟、捕鱼、凫水、摘莲。”
　　飞寻抽抽搭搭地抱着爹爹的腰，就算鼻涕蹭了爹爹满怀也不肯松手。像稚童一样，赖在爹爹怀里撒着娇不肯出来。
　　楚肃云摸摸飞寻的脑袋，又哄道：“知道飞儿喜欢小黑鱼，爹爹替飞儿养了好大一缸，飞儿快看看！”
　　飞寻忙用袖子揩了一把鼻涕，爬出楚肃云的怀抱，顺着楚肃云手指的方向，泪眼朦胧地看去。
　　果真有好大一缸小黑鱼，足有上百条！
　　飞寻吸吸鼻子擦擦眼泪，跑过去用手去戳那些小黑鱼。可小黑鱼立马就四散开躲到缸底去了，只留一条条尾巴对着他。
　　飞寻收回手，静静看着那些鱼。
　　虽不是他养的那一条，却是爹爹养给他的，也珍贵得很！
　　这么多年，爹爹是一直想着他、念着他的！他也并不是别人眼中无人管教、没人牵挂的野孩子！
　　父子俩立在那鱼缸旁静静看鱼，时光变得细腻又悠长。飞寻把头靠在爹爹肩头，一脸的满足，笑盈盈的。
　　过了许久，楚肃云才牵着飞寻的手来到无为跟前，将两兄弟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道：“飞儿，这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为了你的安危，不顾一切赶回来稳住朝纲，又替爹爹打破残局，推陈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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