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茶果之罪

　　无念右使不再扮成空心法师的样子，而是与无为一样剃去长发，看起来倒是个师兄一样的平辈。
　　一来无为已不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大法师来树立威严，二来平辈可以更好的贴身保护无为的安全，照顾他的起居。
　　皇后派来传旨的内侍官，宣读完懿旨并不急着回宫交付差事，而是带着宫卫歇在了九佛坳的待客僧房里。
　　这内侍足足带了三百宫卫，个个身强体壮、彪悍勇武，将九佛坳的前门后门都守得水泄不通。
　　这些宫卫表面上是来迎接和保护护国法师的，实际上是怕护国法师连夜逃之夭夭，又留后患。
　　九佛坳上至方丈、监寺，下至洒扫敲钟的小沙弥，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只有无为和无念右使两个人十分淡定地打坐念经，平和的好似一池静水。
　　既下了聚灵宫，这些污秽不堪的遭遇，自然都是无为要承受的，也是意料之中的。也只有这样，自己的同胞兄弟才能得一时平安，再图他日。
　　夜里，无为像十年前一样，做完最后一道功课回去禅房。吹了一首曲子给已不在身边的阿桐，才上床睡觉。
　　无念右使在间壁禅房听完曲子，轻轻叹息一声，亦上床睡觉。
　　次日一早，无为披上袈裟便带着无念右使和九名武僧跟随那内侍官和几百名宫卫往芸安城而去。
　　半路过吊桥时，那内侍官想使诡计，便说：“吊桥上死去的亡魂太多了，还请护国法师发发慈悲给念一篇经文超度一下，也算得为陛下积福。”
　　无为只好席地而坐，带着众僧念了一篇往生咒。诵完了经文，才上吊桥。行了一半，众僧皆到了吊桥中央。宫卫之中便有几人偷偷赖在队末，借着队伍的遮掩，悄悄挥刀砍断了绳索。
　　长桥迅速下落，带着众僧一起斜坠。眼见那谷底深渊不可见，众僧魂飞魄散哀呼连绵。一个小僧大哭急呼：“护国法师，快快逃命！”
　　无念右使左手揽上无为的腰，右足轻点左足，一个振翅便落在了崖边上。
　　无为口哨轻响，瞬间丛林中冲出十来只苍鹰，只杀下谷底而去。不消片刻，便将那九名武僧叼了上来，扔到无为旁边。
　　又是一声哨声，苍鹰隐入深林。
　　过了好一会儿，那九名武僧终于从那魂飞魄散的绝望中缓了过来，直呼：“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内侍官见了此景亦是骇然不已，捂着心口道：“护国法师果然是有佛祖照应，竟能遇难呈祥！”
　　无为并不理会，冷着一张脸，领着众僧径直而去。内侍官才觉一脸尴尬，撇了撇嘴，领着宫卫跟上。
　　偷偷斩断绳索藤蔓的那几名宫卫，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对崖上，茫然四顾，仓惶一片。
　　忽而一阵呼啸声传来，两只吊睛大虎在林边虎视眈眈，吓得那几名宫卫鬼叫连连。内侍官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又是一击，却不敢再吱声，硬着头皮前行。
　　一路再无波澜，没有一名宫卫再敢有所动作，皆知护国法师有请佛通灵之能。
　　到了芸安城楼，那守城的将领面色不善，却没有多加阻拦，只留了一个宫卫将来路经过述说一遍。听罢，这守城之将骑马飞奔皇宫而去，告知宫里这等奇事。
　　皇后接到消息，坐立不安，道：“果然是他回来了，与当年出使临横城一样，诡计多端！”
　　片刻之后，皇后冷静下来，命人备了素斋、各色新鲜茶果，稍后送去给护国法师享用。
　　无为等人进了宫，还未等到皇后召见就被安排进了一所偏僻的宫苑，前脚才进正殿大门，后脚皇后赏赐的茶果素斋就到了。
　　来送茶果、素斋的杨姑姑，是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老人儿。据说是在皇后母家就很受器重的，做事十分地尽心尽力。
　　一番详尽的自我介绍，无非是怕别人不知她杨姑姑的身份。见护国法师没有接话，杨姑姑堆着一脸谄媚的笑意，说道：“怕小宫人们不懂规矩，皇后娘娘才特意吩咐奴婢来伺候护国法师用茶果素斋的。若是粗心大意，叫护国法师吃错了东西，误了祈福大典，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无为和无念右使本就不会随意吃宫里的东西，再一听这话更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不吃皇后赏赐的东西，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则又会被编排出一个抗旨大罪了。
　　无念右使刚要开口，无为缓声道：“杨姑姑既然是宫里的老人，自然细心周全，又知进退。只是杨姑姑长在深宫，对我佛门规矩所知略少，尚有疏漏。”
　　杨姑姑心下疑惑，赶忙问道：“奴婢愚昧，敢问护国法师哪里有疏漏？”
　　无为道：“这为天子祈福的法会，事关社稷万民，需比一般法事更要虔诚百倍。故法师前一日就要断水绝食，以显诚心！还请杨姑姑将这些茶果、素斋都撤下去，莫要坏了众僧的虔诚之心。”
　　杨姑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语塞，喏喏道：“护国法师这整日不吃不喝，法会上要是体力不济，只怕佛祖也是要怪罪的！若是连累陛下，岂不是坏事？”
　　无为却突然变脸，喝道：“杨姑姑慎言！佛祖岂是你一介宫婢可以揣度的？众僧乃是佛祖弟子，自有佛祖保佑，怎会体力不济！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快快退下！”
　　杨姑姑哆嗦着嘴唇再不敢再多嘴，一脸煞白的领着宫人内侍撤出洗尘宫，去向皇后回禀。
　　皇宫内院本就是最物欲横流、弄权谋私的地方，居然也敢叫洗尘宫，也不怕佛祖怪罪！
　　无念右使踏进宫门的时候，就在无为耳边轻轻念出了宫殿的名字。无为当时就脚步停滞了一下，虽未言语，但已明了无念右使的意思。
　　现在，洗尘宫的前门后门也都是乌泱泱的宫卫。别说进出一只鸟雀，就是一只蚂蚁、一只蚊子，都是有耳目数着的。
　　今日辞去茶果斋饭，祸从口入这一关算是躲过去了。然而祈福前要沐浴更衣这一关，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无为一时在心中踌躇不安，无念右使便领着众武僧去后山取山泉水。宫卫不敢强行阻拦，只得派了一队宫卫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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