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芸安不安

　　冯冀和飞寻奔出竹林后，前面一路都是枣树，一眼望不到尽头。飞寻计上心来，立即飞身上树，摘下许多枣儿藏在腰间，才发力点足飞上奔跑的马背。
　　冯冀惊叹不已，回头赞道：“翼王殿下这等轻功，常人难望项背！”
　　飞寻只微微一笑，心中又漫过许多酸苦。
　　本该谢谢小黑鱼教了他吞吐气息之法，让他身轻如燕，今日派作大用场。可若是有选择，飞寻还是希望自己不要长大，还是那个只会咯咯傻笑的幼童！这样，小黑鱼就不舍得丢下他一个人了！
　　飞寻赶上冯冀扔给他一个布包，一摸便知是用手绢包的一包枣儿。冯冀大喜，藏在衣襟里。二人故意放慢了速度，待敌兵追的近了，双手齐发，又有二十多人落马。
　　眼看芸安城已近在眼前，冯冀带着飞寻快马加鞭，赶到城门口。可是芸安城的城门守卫军居然换了，冯冀心中疑惑，不敢告诉守将翼王身份，只说捉了叛军要回宫见陛下。
　　飞寻也只犹疑了一下，便低下头，装作一个随从的样子。守城之将居高临下打量了一眼，见跟着冯冀的人衣着朴素低眉顺眼，以为是新收的亲信便放行了，并未多加阻拦。
　　冯冀带着翼王去了一趟烟花巷的雨花阁，又从雨花阁的后门绕进一条小巷，从小巷到了文相府的后门。进得文相府的大厅，冯冀才将死猪一样的贼将扔到地上，长呼一口气。
　　文浣辞听了小厮的通报，赶忙迎了出来。屏退左右，一番打量，文浣辞不及冯冀介绍，便伏地跪拜道：“殿下受苦，老臣无能！”
　　飞寻望向冯冀，见他点头才弯腰去扶。心下却觉得文相很是眼熟，总有些夫子的影子在脑海里盘桓。
　　文浣辞起身朝冯冀拱手道：“冯将军辛苦！”
　　冯冀豪爽一笑，回礼道：“文相救命才是！”
　　二人同笑，文浣辞让座。翼王上座，冯冀陪坐。府中侍女送来茶盏，文浣辞吩咐不可上前来打扰。便自行煮茶，将近日朝中所发生的大小事务以及各部官员的动向都细细述说一遍，后又商讨对策。
　　两个多时辰，茶水皆是由文浣辞自己烹制调换，可见其谨慎之态。随后冯冀进宫去求见陛下，皇后以陛下有恙为由拒绝。
　　天黑之后，文浣辞派人将翼王以府丁之容走小巷送往帅府。只因帅府中府丁侍女皆是死契，又自幼习武以军规训之，颇有战斗力。
　　冯世初领府中诸人在后门候驾，一应礼数并未省却。翼王却坚持一应礼数皆免，暂住在冯缈的房间，一如冯缈的生活习惯就好，不必多加什么。冯世初一一答应，事事照办。
　　楚肃云已两日未曾上朝，皇后以陛下突发急症为由拒绝任何人觐见。皇城守卫军一夜之间大换血，冯冀素日的得力将领都被遣回家赋闲了，取而代之的是吏部尚书的亲眷、亲信。冯冀虽心里气愤但也无可奈何，只得悻悻而回。
　　文浣辞与冯帅推测皇后想逼陛下退位，由太子继位。可是太子如今在沿海赈灾，一时也回不来芸安城，所以皇后将陛下软禁起来，另一路截杀翼王，免留后患。
　　然而皇后不知，祁妃生了两个儿子，这翼王不是护国法师，而是护国法师的胞弟王飞寻。
　　落红隅内，夫子与教头已领着乡亲们准备远徙，再寻他处避世。晓棠却不肯走，非要留在寨子里。夫子问她原因，她也不肯说。夫子劝说无用，只得随她。
　　晓棠就住在飞寻家里，守着一条小黑鱼，等一个人。她从未问过那人的来历，不知道他的姓名，但是她偷听过他与飞寻说话。所以晓棠知道那是对飞寻极好极好的一个人，与她对飞寻的心是一样的！所以，她要在这里等着他，等着他来找飞寻。
　　然后，就可以再见到他了！
　　无念右使带着重伤回到聚灵宫，无为以萧声为引助他疗伤，痊愈的便快些了。
　　灵使将落红隅大难的事情报与无念右使，无为顺便也听了。听完之后，二人皆沉默不语。直到暮鼓敲响，阿桐来寻无为，无为才起身与阿桐出去。
　　阿桐给无为调了好喝的果汁，翠绿翠绿的，甘甜又芳香。无为笑着小口品尝，阿桐脸上便有了淡淡的笑容。
　　无为慢慢喝着果汁，慢慢回味这样清甜的味道，想让这味道深深渗进骨血里，永远也不要忘记！
　　阿桐伸手去摸无为的眉心，那里皱巴巴的。皱的阿桐心里十分难过，便想把它抚的平平的。无为却将阿桐的手放进手心里握着，轻轻揉搓。这双手一年四季都是冷冰冰的，触手寒心！
　　无为心里好难过：还没来得及将这双冰凉入骨的手焐热，还没来得及将这只小狐狸渡成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便要分别了！
　　阿桐不知道为什么无为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水滴到她的手心里，还是热的。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又咸又涩！
　　阿桐便用自己的衣袖去帮无为擦掉那又咸又涩的泪水，一边擦一边用嘴去一吹。好像吹一吹，那眼睛就不会这么难受，就不会流这么多亮晶晶的又咸又涩的热泪了。
　　无为轻轻将阿桐揽进怀里，这是他第一次把阿桐当成一个人揽进怀里。他轻轻说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啊，小狐狸？我该拿你怎么办啊，阿桐？”
　　无为也只有十五岁，不懂得怎样与一个朝夕相伴的人道别。尤其是他这样自小孤苦伶仃的人，一旦有了温暖，习惯了陪伴，就会想拼命抓住，牢牢不放！现在却要他自行放手，那便像是拿着刀要斩断他的手脚一样！
　　阿桐靠在无为的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好像与自己的是一样一样的。阿桐的神识又开始一点一点拼凑，凌乱的画面又在她眼前一一晃过。
　　她喃喃说道：“孔雀、孔雀、孔雀……”
　　无为放开阿桐，轻轻抓着她的肩膀，问：“阿桐，孔雀是谁？”
　　阿桐便怔怔看着无为，道：“孔雀，孔雀！”
　　无为又问一遍：“阿桐，你说的孔雀是谁？”
　　阿桐还是看着无为一动不动，只一遍一遍重复道：“孔雀、孔雀……”
　　无为觉得好无奈，阿桐还是不太会说话，只好抿嘴了不再问了。
　　无念右使在后面听到阿桐一直在念着“孔雀、孔雀”，忽然大悟，苦笑着去了聚灵宫大殿。
　　传言说佛祖的坐骑孔雀与战神秋梧之女羁绊上千年，后不知因何原因阿桐飞升失败飞灰烟灭，孔雀因此泣血而亡。
　　原来传言非虚，孔雀在聚灵宫断气之后竟投胎成了无为，阴差阳错成为了自己的徒儿。一母同胞，那王飞寻便就是佛祖坐下信使青鸟儿的转世了。难怪无泪一直暗中观察王飞寻，她肯定也觉察出了端倪。
　　这样一想无念右使在女娲娘娘像前拜了三拜，说道：“女娲娘娘慈悲，保佑弟子们能护住娘娘的血泪之托！
　　无念右使这么一推测，那一切匪夷所思的事就都浮出了水面：女娲娘娘的血泪琥珀摄走了孔雀和青鸟儿的魂魄，又借凡人祈盼儿之手救了人间帝王楚肃云结下缘分。后让孔雀和青鸟儿借祈盼儿之腹出生，守护人间太平。不愧是大地之母，女娲娘娘之慧果真众生难及！
　　但有一事无念右使思之不明：孔雀泣血，所以无为天生便有眼疾目不能见。但青鸟儿未曾听闻有喉疾，怎么王飞寻一直口不能语呢？
　　无泪向来冷淡人间，不会无缘无故去留意一个凡人，定是王飞寻身上有什么蹊跷被她发现了。
　　这么一想，无念右使又心下安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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