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胎中衔珠

　　祁妃刚生产完，理应卧床。但九佛坳建在半山腰，又在下雪，下山的路又陡峭又湿滑，冯缈只得用背椅亲自背着祁妃下山。
　　步行至大道交错的十字路口才换乘车马，为避耳目，四辆马车同时朝着四个方向行进。真正载着祁妃的是人马最少的一路，一行人刻意扮成商旅，少引起注意。
　　行至半路，祁妃忽觉腹痛，难以忍受。此时正值黎明前夕，夜色最是浓黑之时。虽有白雪映辉，却在山林之中，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冯缈年纪又小，从未经过妇人产子种种状况，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绕着马车团团转。
　　侍女守在祁妃身旁，也慌乱成一团，哀求道：“将军快想想办法，小殿下露出一只手一只脚，怕是要横着出来！”
　　冯缈摩拳擦掌，有劲儿没地方使。旁边一位年纪略大的粗犷汉子忙道：“不好，将军！小殿下肯定是被大火惊了魂魄，在娘娘肚子里也害怕得紧，所以才着急出来！这慌不择路的，竟让娘娘难产！”
　　祁妃痛苦难当，哀叫声冲上半空。好巧不巧，聚灵宫护灵左使无泪四处寻觅女娲血泪无果，刚好路过。听见妇人痛苦哀呼之声，便下来察看一二。
　　冯缈见之大喜，忙跪地叩拜请无泪左使救命。无泪左使上车替祁妃接生，哪里知道竟又是个奇遇！这个男婴竟从胎里带出一枚赤珠含在嘴里，还眉眼含笑！
　　见男婴含着赤珠吞吐自如，自顾玩耍，十分惹人怜爱。无泪左使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小脸，思量了许久。终是决定收了赤珠，将婴儿包裹齐整，放进产妇怀中。
　　祁妃虽疲累至极也不忘万般感谢，强撑着要坐起行礼。无泪左使忙按着她道：“你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当好生调养。原是我与这孩子有些缘分，你不必多礼！”
　　侍女忙下车跪于地上磕头，道：“多谢神仙姐姐搭救我主子，大恩大德，奴婢实在无以为报！”
　　无泪左使望向侍女，道：“难为你倒是个忠心的，见她大难倒不退缩！”
　　侍女忙道：“祁妃娘娘救驾有功，奴婢能伺候娘娘乃是几世修来的造化，不敢存有私心！”
　　无泪左使点头道：“快快起来吧，好生照顾她母子二人！”
　　侍女听罢起身，爬上车来照顾祁妃母子。无泪左使又施了法术将车内污秽血气都清理干净，贴了一张保温的符纸在车上，安置妥帖了才下车来寻问冯缈孩子来历。
　　冯缈将皇宫内院的呷醋拈酸和朝堂大事一一告知，无泪左使缄默许久才缓缓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即是有缘，就叫他王飞寻吧。”
　　冯缈长揖一拜道：“多谢圣使赐名！”
　　无泪左使从袖中抽出一把灵剑递与冯缈，说道：“此剑有灵，名曰踏风。十万火急之时，可缈万里层云。”
　　说罢凑近冯缈耳边将御剑口诀教与他。冯缈双手捧剑，跪谢。
　　无泪左使却长袖一挥，不见踪影。只听树梢传来一句：“好生保护这个孩子，送往落红隅避世，日后于天下万民福泽无量！”
　　天微亮时，祁妃叫停了马车。她将身边所有的钗环首饰等值钱之物都装进布包里，连同卖身契塞到侍女的手上道：“心儿，好姑娘！咱们的情谊至此就到了尽头，这些东西你拿去当了傍身，找个好人家过活。”
　　侍女心儿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只哭道：“娘娘不要撇下奴婢！奴婢发誓一定能吃苦，只愿一辈子守着娘娘和小殿下。”
　　祁妃却握着她的手，道：“我如今已不是荣华富贵中人，何必连累你！落红隅不收留外人，我如今也是外人，也不知能否得到庇护，更不能带着你了！”
　　那侍女哭红了双眼不肯要金玉钗环，恋恋不舍地下了马车。冯缈接了布包交给手下的一个亲信，命他送那侍女回去，并嘱咐一定安顿妥当。
　　落红隅已到了隆冬之际，北风肆虐。满塘残荷断茎在冷风中瑟缩，颤颤巍巍却犹自坚持。往年飞舞在风中永不消散的红莲花瓣，如今都不见踪影，只剩一片风声，唏嘘萧索地穿梭。
　　祈盼儿披着厚厚的斗篷，抱着婴儿立在落红隅的千金巨石门外，苦等开门。冯缈则带着亲信，立在远处观望。
　　落红隅的巨石门重约千斤，内附机关，非人力可开。堪堪站了半日，许多人在岩壁上观望，却无一人来开门。
　　冯缈看看天色，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天黑了，便上前去劝道：“娘娘，我们还是先寻一处山洞暂住一夜吧。你身子虚弱，这样站下去，只怕吃不消！”
　　冯缈使了个眼色，亲信便牵了马车过来，冯缈亲自扶着祁妃上车。
　　连着七日，苦等的祈盼儿都未能回到落红隅的寨子之中。冯缈只得领着亲信，在落红隅外面寻了一处地方，盖了几间房屋，搭成一座小院儿。木石结构、茅草铺顶、篱笆围栏，异常简陋。但总算可以遮风挡雨，不至风餐露宿。
　　奈何皇后一度忌惮祁妃，若被她知晓祁妃不但没被烧死，还又诞下一名男婴流落在外，只怕又是一场灾祸。
　　冯缈不敢在落红隅久居，将祁妃安顿下来，便带着亲信匆匆回芸安城了。只留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帮忙做些挑水砍柴的粗活儿。
　　这小子原是个孤儿，无亲无故，冯缈给他取名等闲。等闲年龄小，还不能进军营。祈妃的性子又极温柔和善，便放他在这里彼此照应，也不怕走漏风声。
　　祈妃待等闲如子如侄，等闲也十分敬重祁妃，爱护小殿下。三人相依为命，倒也其乐融融。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空心法师才觉怀中婴孩有异，眼睛似乎视物不见。仔细观察，这孩子的瞳仁与常人不同，颜色极浅。而且越长大眸色越淡，越可肯定这孩子竟是个天生的瞎子！
　　这一消息传出，那皇宫里多少盏灯终于灭下了，酣睡到天明。
　　唯有楚肃云彻夜无眠、辗转反侧。好在冯缈有了踏风剑，来回落红隅只要一夜时间。知道祁妃和那个孩子尚且安好，楚肃云才略略有了一点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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