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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程衍、小冉、钟昂之退到了审讯室外,现在在审讯室的,只剩下了费谦还有未醒的陶然。

        小冉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担心陶然,想着要不要把陶然弄出去,可是在接收到费谦的目光之后,她才心有戚戚地和程衍一起出去了。

        门关上,就是两个世界。

        小冉、程衍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刚走,门关上,费谦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原本昏迷在费谦怀里的陶然奇异般睁开了眼。

        眼里一片迷蒙,片刻后,眼前景象才变得逐渐清晰。

        费谦一手搂着陶然,一手时刻防备突然袭击的陈媛化成的怨。

        费谦声音冰冷,听了使人遍体生寒,可被完好护在怀里的陶然像是没有丝毫察觉似的,认真地看着费谦。

        只听费谦道:“你有胆!”一字一句,有着与生俱来的气势,伴随着话音的出口,还有一阵巨响,只是这间审讯室被费谦用符咒隔绝了,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以不可阻挡的力道后背砸在了墙面上,偏墙面完整的没有一丝裂纹,怨吐了一口血,纷纷扬扬洒在地面,洒得十分有艺术感,比烟花还绚烂,光彩夺目。

        陈媛趴在地上,费谦正要补上第二掌,突然只听一阵幽灵空远的笑声响起,那笑声诡异极了,看着陈媛明明近在眼前,却好像是从十里开外的地方响起来的。

        陶然这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得不扭头看她一眼。

        陈媛生前没遭受什么苦,单看那张脸,说不上来是个美人,却也标志,只是在怨气的腐蚀下,那张脸烂了一半,像是常年生活在下水道里然后被污染严重了的染了细菌体的变异体,脸上流脓,恶臭难闻,因此看上去异常恐怖,叫人看了实在不想看第二眼。

        但是费谦却没什么表情,脸色十分沉静,平静的没有一点涟漪,像是平静的水面下蓄势待发的暗潮。

        陈媛幽寂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哈,哈哈,哈”

        陶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发疯发癫的陈媛。

        不知道什么?她不知道什么?

        他觉得这话有点熟悉,还想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我不知道”。

        他在想,陈媛活着的时候也是个守矩的姑娘,有着让大部分人羡慕不来的学业。

        费谦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他可没了那么多的耐心,陈媛让陶然的耳朵旧伤复发,他已经在极力忍耐了,从陶然受伤那刻起,他心里犹如被困了一头凶兽,脑袋里爆裂得要爆炸,眼底暗红色纹路增生。

        他一掌劈在陈媛胸腔位置,陈媛再次被掀翻地撞在后面那堵八风不动的墙面上,一点灰都没落下,就连房间里的闷哼声费谦都忽略不存在,他忍着怒意也要知道陈媛到底想说什么。

        先前陶然昏迷除了因为陈媛几乎穿破耳膜的尖叫还有一部分是费谦听到了陈媛对陶然说的话,陶然还没完全听清,费谦使用咒术切断了陈媛说给陶然的话。

        “我不知道你是谁,”陈媛先是用嘶哑的嗓音喘着粗气看着费谦,然后又看了一眼费谦怀里的陶然,最后看着费谦道,“我还能这样活着,还多亏这世界上真有我这一类的存在。我虽然新生不久,却从青羊那里知道了,他。”

        陈媛直指陶然。

        大概费谦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皱眉时,瞳孔会不自觉地向下看,看起来像发呆,陶然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费谦的这个小动作,所以他每次看到费谦皱眉时,总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任何夸张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总能无一例外地吸引外人的眼球。

        为什么?

        青羊器灵知道了陶然的什么?

        为什么说他?

        身世?还是有什么特别的?还是看出陶然是某位大能转世?青羊器灵怎么会知道?连他都无法察觉得出来陶然的转世,区区一个千年器灵又怎么会知道?

        费谦低头看了一眼陶然,刚好和陶然对视上,他看着陶然的眼睛出神。

        直到陶然叫他他才回神。

        魂灵离体,常教授也就变成了一副躯壳,把他交给人间行管处,递交说明报告,找出了杀害陈媛的凶手,对于那边的交接已经完成,现在就看这边怎么处置抓到的怨了。

        怨是陈媛的魂灵所化,她又滥用诡术杀人,自然要受阴间刑罚。

        李奇,还有抓到的一只魅妖也要处置他们。

        李奇是个普通人,死后成为了陈媛的替死魂,又杀害了自己亲生父亲,当受虿虿之刑。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陶然自然愤愤不平,明明只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孩儿,受人随意驱使,才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失手杀害了血缘至亲。陶然没见过什么虿虿的刑罚,但是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怎样一种折磨人的惩罚。

        他为这件事影响了几天食欲,睡眠也严重不足,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明明是热得不行的夏天,陶然却穿得比在场人都要厚。

        费谦给陶然倒了杯热水塞在他手里。

        陶然道:“有办法吗?”

        众人都是以沉默,费谦伸手在陶然头顶摸了两下,其他人也许不太明白陶然说“有办法”的含义,但是费谦却清楚。

        陶然的意思就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李奇的虿虿之刑免去,直接入轮回。

        他实在不忍心看见一个刚刚十七周岁还在负责人保护下的半大孩子因无妄之灾受此万虫啃食的折磨。

        他那么深情。

        就算到死,也都护着他喜欢的人——陈媛。

        在一阵空气凝滞之后,费谦率然开口,他用自己温柔的目光看着陶然:“阴间有阴间的规矩,一旦破了规矩,就得由破坏规矩的那个人承担。”

        陶然的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一样,说出来的话是沙哑的,他说:“那,承担的结果是什么?”

        费谦双眼直视陶然,他不想说,但看着陶然不太开心的表情,良久,他才缓缓道:“据我所知,一般都是永世不入轮回。”

        还好。

        陶然心里想,还好只是不能入轮回,那这样也还算活着,以鬼以妖以任何灵的名义可以活着,但是他刚松下口气,就又听见对面的人以着冷酷的声音说:“生生世世待在地狱里,遭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

        陶然懵懵然地看着费谦,表情茫然,像是有些不太明白费谦说的是什么。

        李奇只是个十七岁还未完全成人的少年,他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会在校园里略显成熟却又显青涩地偷偷暗恋着某个他心爱的女孩儿,可能会起个大早为他心爱的女孩儿带早餐,也可能会在看见心爱的女孩儿时不经意从她身边路过,可是他却在这么好的年华里为了他心爱的女孩儿结束了他的生命,就算死后也成为了一只替死魂,受人蛊惑,失手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然后等着惩罚的降临

        他透过桌上李奇笑起来略显稚涩的照片,仿佛依稀看到了一个少年悄悄躲在某一个角落里,注视着眼里的一个人。

        他闭了闭眼,椅子划拉出刺耳难听的摩擦音,他走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来到外面的台阶坐下来,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吸进嘴里,在肺里徘徊一圈,轻轻吐出来,冒着青色的烟飞向天空,飘散。

        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就被人抽去,陶然抬头看向站在自己旁边高大的男人身影,被抢去了烟也没恼怒,只是又转回了头。

        费谦跟了出来,他有点意外,此前还从不知道陶然抽烟。

        他大约是没想过,看着像陶然这么乖巧干净的孩子居然也学会了抽烟。

        他皱着眉从陶然嘴里抢过烟,把烟头掐灭,随手扔在地上,低头看向陶然的发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像是习惯性地顺手撸了一把陶然的发顶:“这些事你别管,其他的有我。”

        陶然轻声说:“这些事我别管,那为什么还要把我招进来呢?”

        天色有些暗了,小巷里看着有些阴暗。

        陶然:“我如果不来这里,就可以安安心心的找一个寻常工作,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看不到那些东西。费谦,我不知道我投的面试单怎么会投到你这里来,但是我想,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我一个人做些什么事,哪怕被骗,都没有人知道,你让我来这里,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吗?”

        费谦没吭声,沉默不语地看着坐在缚灵处门口台阶上堵门的陶然,他也跟着坐下来,轻轻伸手,把陶然揽进怀里,他用他有力的胳膊和温暖的大手抱住陶然的头,陶然像是一只刚刚丧失了妈妈的幼崽般依偎进费谦的胸膛里,他使劲埋,用力蜷缩,像要把自己蜷缩进费谦的肩窝里,躲在妈妈羽翼下的幼崽。

        他脆弱不堪。

        他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他生来就是个遇到事情就忍不住流泪的家伙。

        懦弱到了极致。

        费谦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捋着,他把下巴放在陶然的头顶,他轻轻说:“也许我曾忘记过你。”

        没有人知道陶然在毕业了出来实习海投了多少家公司,无人收成绩平平的他,他大学四年顺顺利利,没有荣誉也没有背什么处分,在班里几乎是个透明人。

        看他是个刚出来实习的,他投递的面试申请一个个被退了回来,他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租着房子住,如果一个星期内赚不来钱,他就得喝西北风,过着十分节俭朴素的生活,后来偶然间才接到费谦的面试邀请,他心里别提有多激动有多开心了,可当他看到报道时间是几乎已经入夜时,他又好似被人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要不要去,该不该去,毕竟,哪家公司会把面试时间定在晚上,但是为了工作,为了生计,他还是决定尝试尝试,他得抱多大的决心才顺着对方给的地址找过去。

        他的人生何苦不艰难,从小被一些人指指点点着长大。

        就因为他生来能看见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有人会说他疯疯癫癫,是个神经病、疯子。

        更现实一点的,就会有人觉得他是个软蛋,娘娘腔,说不了两句就会哭,爱哭鬼。

        可是长到这么大也都过去了,他心里总认为过去的就过去了,被人说成什么样也都无所谓,现在想想,从小到大的所见所闻能让他混成如今这个样子一切都有迹可循。

        这是一场有迹可循的最优答案。

        天不遂人愿,是有原因的,种下什么因,结出什么果,他心里清楚李奇死得冤,但同时心里也知道,这是李奇的必然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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