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夜黑风高，阴风猎猎，荒败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道路两旁搁置着大大小小的花圈，装饰点缀，种样繁多，它们斜立在掉灰的墙面上被人排放成整齐的两排。

        忽然刮来一阵南风，吹起花圈飘起来的彩带，月光映射，打下阴影，呼啦呼啦的声音就像离去的亡魂在交互讥笑。

        陶然步履维艰，顾前瞻后，两个肩膀顾此失彼地打着摆子，心里咂摸着认为自己走的路不是阳间，而是通往阴曹地府的断魂桥。

        六月底的夏天已经十分燥热，酷暑难当，毕业没多久的陶然在今天早上就接到一个通知，对方打来电话说，他投递到“缚灵后期制作”公司的简历对方已经看过，让他晚上过来面试。

        接到要求面试的消息时陶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心里开心的就像吃了蜜的小孩儿，他也没去想为什么对方公司要求的面试时间跟别家不一样是在晚上，他没想那么多，在对方的谆谆善诱下，抵挡不住高薪的诱惑，还是听从安排找到了这个鬼气阴森的地方。

        此刻陶然身上穿的白色短袖t恤早已经被汗水给浸了个透彻，贴在身上，粘腻腻的，浑身难受。

        他哆哆嗦嗦的伸手拽了拽贴在身上的白色t恤，前两次没摸准，第三次才找准位置抖了抖。

        顿时感觉风从下摆灌进来，通体畅快了不少，也感觉没那么粘腻了。

        陶然总觉得花圈后面好像隐藏了很多双眼睛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往前走，视线就落到前面，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陶然如芒在背，感觉自己就像个活靶子，等着人来射杀。

        花圈后面有没有人他不知道，反正他紧张地快要把手里紧攥着的小纸条揉碎了，小纸条在他手里成了一个被蹂|躏的小姑娘，撕扯地破破烂烂的，同时他心里暗暗想，早知道这么恐怖，他就不来了，他就不该贪图钱财。

        人都说贪财害命，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句话能被流传下来，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他不是贪财害命，他是贪财被害命啊。陶然心里默默流泪。

        “诶~”

        诶~

        谁？

        那叹气声陶然不会听错，有人模仿他也发出了类似于叹息的气节。

        陶然屏息凝神，只听周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在抖落衣物。

        “没有鬼没有鬼，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鬼的，无神论无鬼怪，保佑我，老天爷保佑”

        陶然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慢慢挪动，嘴里不断念着保佑的话。走到一个花里胡哨的足有他高的花圈前面，陶然哆嗦着手小心翼翼地扒开面前那个阴森鬼气的花圈。

        “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传遍这条巷子。

        他一边指着那个黑色身影一边往后退，同时嘴上还不忘慌乱道：“鬼鬼啊”

        躲在阴影处的野猫受到惊吓四下逃窜，扒墙没扒稳，四脚朝天地摔了一个跟头，也顾不得疼痛，拼了老命地再次翻墙而越。

        “叫什么叫什么，大半夜的，没看到人在这儿放水的吗？大惊小怪，胆子老鼠大，还敢一个人瞎出来晃悠，存心给自己壮胆儿吗？”花圈后面走出一个流浪汉，流浪汉也被这杀猪般的吼叫吓了一跳，心情不爽。

        人的声音。

        活的。

        呼~

        陶然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胆战心惊地看着刚差点把他魂儿吓飞的流浪汉，他还以为相信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受到了冲击真的出现了鬼呢。

        “你你干嘛躲在花圈后面”陶然快速扫了一眼面前裤子还没笼上的流浪汉，又飞快移开视线，黑夜里，流浪汉看不见陶然的脸红了。

        流浪汉早就对陶然突然的出现和尖叫不满了，现在反将一问，更加不耐烦了：“啧，周围又没公共厕所，家还离着远呐，哪儿有地方放个水，这里不正好么。”

        “那那也不能在这儿那个啊，吓死我了”陶然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被吓到放松的模样，嘴里还喃喃着，“还以为世界上真的有鬼呢。”

        “我在这儿怎么了？关你什么事儿？胆儿小得比老黄都小。”流浪汉不耐烦嚷嚷，把自己裤子拉链拉好，仔细端详了一下陶然。

        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好吃，但是这个地方是那两个人在管，喝一口血都能被他们知道。

        啧，中看不中吃，憋屈死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老黄”，陶然脑子里就莫名其妙浮现出一只黄鼠狼的模样。

        肥美可口，看起来就好吃的样子，可是

        陶然浑身一抖，他怎么会产生想吃黄鼠狼的想法？

        再说了，现在文明社会规定，除了家养的鸡鸭鱼狗猪，随便踩死一只小蚂蚁可能都得被送上法律的厅堂上。

        “流浪汉”可是对面前的陶然垂涎欲滴，恨不得照着他那鲜嫩细腻的脖颈来上一口，滋味儿肯定老好了。

        但是摇摇头，还是算了，命要紧。

        “欸等等等等。”陶然伸手拽住欲走的“流浪汉”，哪知他还没碰上“流浪汉”，就被“流浪汉”矫捷的身手躲开了。

        看到瞬间离自己十多米远的“流浪汉”，陶然惊呆了。

        “你你怎么一下子跑那么远？”本来平静下去的心又因为这突然地一遭弄得不淡定了。

        “怎么了？随地放水还不让人走了啊？”“流浪汉”拿出架势，随时准备干架的样子。

        “不是不是，让您走，就是”陶然朝四周看了看那些存在感极强的花圈还有黑漆漆的角落，又把头扭过来看着不远处好歹是会说人话的“流浪汉”。

        他往前走走，“流浪汉”就退后一步，他往前走一步，“流浪汉”就往后退一步。

        陶然无奈了，他说：“您先别走，我没恶意，只是想让您帮我看看这个地方怎么走？”

        陶然没恶意，“流浪汉”倒是肖想着他那白嫩细腻的脖颈。

        把揉皱了的纸条摊开在他面前，拿手电筒照着，“您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吗？我找了几圈了都没找到。”

        “流浪汉”仔细看陶然脸上的表情，见他没恶意，就往前挪了几步，看到陶然手上的枝条，他嫌弃的从他手里拿到自己手上，上下左右翻看他也看不懂。

        于是他愤怒一甩，扔到地上：“你给我念，我不认识你们人类的字儿。”

        陶然也没觉得他这话有什么歧义，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悦阳区林荫路唐子巷78号。”

        听到78号这个数字，“流浪汉”心里一紧，还想退，但是被陶然率先识破，抓住了他的胳膊。

        “流浪汉”只能站在原地，双方僵持不下，最终还是“流浪汉”先屈服了，他重复一便刚刚陶然念的那个地址。

        “唐子巷78号？”

        “对对对，您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吗？”陶然激动地点头，终于觉得逮着一个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心里无比庆幸。

        但是很快，他就觉得不那么庆幸了。

        因为

        “这里离唐子巷78号隔着十条街，你找错地儿了。”“流浪汉”这样告诉他。

        “啊？”陶然呆在原地。

        “这里是唐子巷不错，可78号唐子巷在南边儿，隔着还很远呐，”“流浪汉”给他解释，过了一会儿看这面前美味的人类似乎十分纠结的样子，便提醒道，“你要去唐子巷78号啊？我建议你还是别去”

        “我八点得在那儿报道，出来实习打工，我这边接到的电话就是说在唐子巷78号，没错啊。”陶然掏出那张小纸条又确认了一番，纸条上确确实实的记录着“悦阳区林荫路唐子巷78号”，他只专注着这些了，全然没听到“流浪汉”的提醒。

        “流浪汉”又奇怪地看了美味的人类一眼：“你要去78号唐子巷从这条路出去，往左拐，然后一直直走，看见一家亮着彩色灯的商店，那里有条路，穿过去到红绿灯路口，过了红绿灯再往前走，不要拐弯一直走，然后看见很多很多破的房子，唐子巷78号就在那些破房子周围，更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这这么远啊？”陶然听得一愣一愣的。

        “十条街，你想吧。”“流浪汉”张口就来。

        “那谢谢大叔，大叔再见。”尽管听了“流浪汉”的左拐直走右拐直走能记得的只剩下彩色灯的商店还有很多破房子，但是陶然还是打算再试试找到唐子巷78号去那里报道。

        “哎，人类。”“流浪汉”看到可口的人类转身准备走，忍不住的喊住了他。

        他喊人停，也不说什么，只是犹豫地看了他好几眼，才哼着小调而慢悠悠地走了。

        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特别是听完“流浪汉”喊的那声“人类”，好像在专门强调他的身份一样，让人心里更不踏实了。

        陶然内心几番挣扎，打算按原路返回。

        可是按着原路走了一会儿，又突然转身往相反的方向拐去。

        出来实习好不容易有家公司看了他的简历想聘用他，错过这次机会，指不定就找不到了呢。

        错过这个村儿就没下个店了。

        随着仅剩的记忆点，看到了“流浪汉”描述的那家亮着彩色灯的商店，他往商店旁边找了找，果然有条路。

        比他之前走的唐子巷路段还要黑。

        黑黝黝的一片，脚底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摔一跤，幸好扶稳了旁边的墙面，手机快没电了，手电筒都不敢多用。

        偶尔传来一声猫叫，吓得陶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风一吹，冷嗖嗖的。

        这是最不像夏天的一个夏天了。

        找到“流浪汉”描述的那些破房子之前，陶然还真以为是破房子，其实也不破，只是有点老旧，唯独老旧的居民楼附近有一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大别墅，陶然敢说，那别墅的钱最起码千万起。

        那栋独栋大别墅上下两层亮着灯光，虽然看见的只有两层，可陶然目测面积至少有三百平。

        陶然心里怕怕的，但是为了那一份工作也勇了。

        哗啦——

        踩到一个易拉罐瓶子，发出一阵喧杂的声音，顿时惊得陶然差点又要大叫出声。

        这会儿他腿已经软了。

        78号就在旧居民楼的后面不远，只是要找78号的大门有点摸黑看不清，他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才发现手机的电量早已经不能支撑打开手电筒了。

        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着脚下的路。

        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进别墅的大门，他从外面看，这也不能完全成为别墅，有点不伦不类，一楼的玻璃是透明的，他看见里面都是整排整排的货架，货架上摆放了很多日常用品还有零食，最靠外的一派货架上，上面摆满了烟和酒。

        他看见店里有个人坐在一张很大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靠着沙发背，前方一台液晶电视机，电视机上正播放着某个综艺节目。

        陶然再三对照门口墙壁上挂着的标牌，唐子巷78号，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

        “您好，这里是唐子巷78号吗？”

        突然的出声惊动了正在看电视的楚尘，楚尘回头看向进来的黑发青年。

        黑发青年的眼睛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青年带给他整个人的感觉就是青涩稚嫩，还有灵动。

        他很久没见过这么干净单纯的人了。

        腼腆并爱笑的人。

        只是看到陶然的一瞬间，别人可能没注意，但楚尘骗不了自己的感受，心脏复苏的感觉。

        楚尘把陶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似乎是陷入了回忆，竟然盯着面前的陶然发起了呆来，直到被黑发青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才回过神来。

        陶然心里有一种感觉，他面对男人时，心里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强烈，他突然感觉脑海里传过很多声音，撕心裂肺的，歇斯底里的，还有惊慌失措的尖叫，欢快的笑闹，悲戚的哭声，但这些不同的声音仅仅只是存在了一瞬间，一瞬间之后便再也不复存在。

        他有点怵面前这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人，上前问路感觉压力很大，好像有什么东西把空气抽走了一部分一样，只留给他稀薄的、一点能勉强呼吸的氧气。

        他大口喘息。

        回过神来才发现男人正用一种暗沉深不见底的目光看着他。

        “唐子巷78号是这里吗？”陶然问。

        唐子巷78号。

        楚尘不得不重新打量起面前的黑发青年来，对方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明明很紧张，却还要装作放空的心态，明明不敢看他的眼睛，却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力量直视他的双眼，一如当年。

        这些扫视人的眼神一般落在别人眼里都是无礼不礼貌的行为，可陶然却并没有生气，也根本顾不得生气，提心吊胆的来到这个鬼地方，好不容易碰见那么个活人了，怎么着也得把工作拿到手。

        在陶然等待告知的过程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闪过各种猜测，心里咚隆的跳。

        终于

        “这里就是。”

        陶然等到了答案，心里松下一口气。

        再抬头看向男人时，陶然顿住了，他发现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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