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言谈（终）

　　这句回答像是打开了一个沉重的开关，刘青山的神色略有恍惚，在场气氛也陷入了凝滞。

　　短暂的中场休息。

　　在非常默契地绕开了前面那个气氛沉闷的话题后，包括实际在场观众与屏幕后方更多的智囊团、保密单位、内部研究者们在内，几乎是在十数秒内统一了意见，毫不做作的预备切入到了下一个话题中。

　　人类的思考能力是有限的，正如一条线路上难以运行相悖离的两套的线程。人的思维倾向是有迹可循的，先前的印象总会被后来的信息所冲刷淡褪。人的本质是复读机，是先天基础下白纸般的思想对于后天信息的再现与综合解读后的重复成形产物。

　　规避一个点的最好办法，就是用其它要点来暂时替换它的位置。

　　除去少数特别邀请的听众外，夹杂其中的“嘉宾”们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点眼神，纷纷逐渐从严肃端坐换成较为随和平常化的言谈姿势，自然地松下领口，解开袖子，搓揉鼻眉，松缓懒腰等具备“放松”暗示意味的肢体动作。

　　如同一声令下，女士们“不经意”地拿出了化妆品，临时略微修补妆容，谈论些小话题；较为年轻的男同事还没有什么演技，反倒是上了年纪的男士们搓着手打起了哈欠，相互挤眉弄眼，喝水打趣模样，一副“啊好想赶紧混完今天的工作时间然后下班去食堂点份私人大烩锅恰独食……”的中年工作者那种摸鱼成自然之神色。

　　接到暗示的室内灯光略微转向暖色调，墙壁间的配色投影自然地褪痕模糊，切换到了实景下的花树流水，温音浅鸣，低低难辨的节奏混合在人声之下，经过人类心理学故意调配设置的备用场景展开，看起来活像是从正襟危坐的谈话跳跃到了二流娱乐节目花絮现场，场面一时松缓了许多。

　　——缓和情形压力，时刻注意调控中间这位“主角”的感受，继续扮演着一位位合格的听众角色。

　　很明显，在控场人士过硬的专业素质下，这一点并未错判。

　　可以看到，放下水杯时，被询问者那张脸上的沉重神色渐渐好转了些许，气氛也随之缓和不少。

　　火候到了。

　　“那么，我们就继续？”

　　试探性地提出了建议。

　　如同坐得发热一般随意松开领口，露出了内里那件浅蓝纹白底衬衣，开口提问的中年男士翘着二郎腿，松摊开肩膀，本来一副业界精英，不冷不淡，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感，此时却悠然如邻家大爷喝茶看报般的自得神情，坐在不近不远的位置上，率先再度吹响了新一轮的号角！

　　有人闻言颔首，“可以。”

　　开玩笑，时间就是效率！

　　有麻烦问题，那是屏幕后面该研究的人专门去研究的，和他们这些靠嘴皮子吃饭，察言观色人类交流方向加点的选手聊一聊自无不可，但想要得到深入解答分析——那就实在是想多了。

　　再说了，现在这情况下，还有如此庞大的一座“信息金矿”摆在面前，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能继续让你随便浪费，胡思乱想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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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间恐怕涉及了更多的东西，很多事情是我们这些人所根本没有资格接触到的。只知道相对于常见的‘觉醒者’，‘蒙受天启’之人不仅代表着一套保留度极高，乃至接近完整的体系信息传承，更是具备着某些不一样的素质，被开启了某些非凡‘潜能’，亦或被来自异时空的信息所锚定，甚至有可能与‘信息来源’产生具体的关系……”

　　几分感叹，几分唏嘘。

　　“少数特定体系的传承者，未来某些非凡路线、族裔的始祖，原始进化信息的‘发散源’……”

　　“强者未必是‘天启者’，但天启者若是未夭折，未来几乎都会成为强者。不是因为他们获得‘天启’所以成为了强者，而是他们本身就具备某些过人的素质，所以才会获得‘天启’……”

　　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平板，一位看着表情有些木讷，眼睛较为黯淡的先生提出了新疑问。

　　“绿水同志，关于你之前提到的，几年之后的灵气环境与现在的差异巨大，请问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对应的具体缘由吗？”

　　抖了抖手臂袖口，盯着袖端那片致密的针脚，主位者仔细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豁得抬起了头。

　　“关于这个问题……我首先想要问一句，各位中多半有人看过或是了解过近期以来地质科学院的集中报告，以及各种部门的地质活动监测具体汇总再分析吧？例如出现反常地层活跃运动，野生生物规模性迁移，原始气候异常变化一类的信息？如果没有，我这里有一份辅助回忆的参考报告，可以看一看。”

　　“有的有的，该看的都看过。”

　　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摸到桌边的文件，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和侧前方座位上一个同样举起手来，上半身穿着浅紫灰半袖，相对年轻一些的男士就都已经微笑着开口打断了动作。

　　“那么就简单一点来讲，目前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其实正在经历着一个渐变扩张，气候演化的过程。”

　　“就像相对此时十几年后解密的一些档案一样，我知道‘现在’的地质学科部门正在担忧解析发现，如地球内核活跃程度过高，行星板块运动加剧这一类问题，联名向政府要求分拨更多的资金投入精度观察和处置应对，理由是这样的发展形势下去，可能会演变成如历史上二叠纪末期，曾经西伯利亚暗色岩事件一样的毁灭性后果……”

　　他轻咳了一声。

　　“不得不说，从单纯理性角度来说，他们的担忧是非常正常且合理的。但同样另一个事实是，他们此时所倍感压力，时刻关注的这一点，或许并没有带来那么严重的影响。”

　　“至少直到我‘回来’之前，除了极少数有可能牵扯的‘特别情况’外，世界上应该还没有发生过什么足以彻底清洗地表生态圈的自然灾害。而普通人也早在最开始的几年里就习惯了老式房屋建筑会逐步开裂崩塌，道路桥梁失陷这些相对频发情况，即便是财产人身安全略有伤亡。”

　　“没有办法，我们所有人都都能逐渐感觉到的一个事实：我们脚下的这块大地，其实在以缓慢而明显的速度继续成长。”

　　刘青山的脸上，只剩下一个苦笑的表情。

　　“没有人能够解释推动这颗星球‘生长’的动力与物质来自何方，我们的研究者只能推断这可能同样是灵气带来的影响。因为这里面有着一个很明显的古怪点在于：那些大型森林、山脉、江河水系等人迹罕至的无人区里，通常所出现地形面积扩张的情况比起城市人口区要严重的多。”

　　“反正关于这一点，别的不说，最起码多半是把地科类的研究者们弄得心态炸裂了罢。”

　　“传统地科因为包括此类情况在内的多种原因，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我记得，就连后来开设超凡地质类别下的专业对应取分标准，这样一批次与‘超凡’因素类别挂钩，按理来说应该新兴热门的专业，调档线往往都会比其他专业低上一截。”

　　搭在桌上的两只手无奈地摆了摆。

　　“——没办法，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不由得大家不多点心眼，毕竟确实给人留下了心理阴影。”

　　“越到后来，反倒是偷渡，流迁一类的情况逐渐严重了起来……”

　　“单纯放眼片隅之地的话，似乎还不算太起眼，但实则大规模大范围的高发地质活动，导致了包括陆上接壤地区，从国家土地面积到国境线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加之异化的环境和野外生物，不断增多的突发情况，风险剧增，边防实在是有些堵不住，只能通过培养精锐化小队收缩防区的模式进行更替……”

　　那张脸上忽得又显出了几分笑意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说到这个……当时还有不少小国本来也都自顾不暇，日子难以为继了，相互间还在为‘划定新边界’这事儿疯狂摩擦，毕竟时代变了，更多的土地面积就代表着更多的新兴超凡资源，强者越强，这是无解的循环，必争的关键。但在那个时候，真正划定界线的可不是‘搁置争议’了，而是‘自古以来’……”

　　“……具体怎么说呢。你们懂的，我们倒是没怎么吃亏。”

　　先前那份苦涩的表情此刻尽数褪去，他伸出手指，做了个搓票票的手势，浑然一副黄鼠狼偷到了鸡似的愉悦神色。

　　听到这里，礼节性保持着沉默的听众们也忍不住面面相觑。

　　没有人多话，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渐渐地，此起彼伏的低笑声打破了寂静。

　　——“刁民”们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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