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悲喜

这并非沈斯昼第一次给桑羽当家教。

        早在桑羽四岁时，沈斯昼就教过桑羽钢琴。

        两家关系好，小桑羽作为萌宝又足够讨人喜欢，沈斯昼的母亲阮娴每次看到桑羽那真的是心都快化了，时不时地给小桑羽塞礼物塞零食，小桑羽完全把邻居哥哥家当自己家呆。

        偶尔桑父桑母工作忙，那是会把小桑羽寄养在沈斯昼家里的。

        那时候的沈斯昼还在为了钢琴十级证书而奋斗，平时有空就在家里练琴。

        桑羽嘴甜，又十足兄控，看到邻居哥哥弹琴，小马屁精自然各种夸夸夸——

        “哥哥谈得好好听！”

        “哥哥太厉害了！”

        “哥哥好优秀啊，居然会弹钢琴！”

        沈斯昼从小冷漠又精明，学钢琴于他而言并非出于热爱，而是一种功利性质，他需要钢琴等级证书让自己的简历变得漂亮，以方便他录取南京最好的初中。

        听到个小奶娃给自己打call，沈斯昼很是平淡：“一般吧！”

        小桑羽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邻居哥哥，她奶声奶气地夸：“不是一般，是超厉害！”

        显然会弹钢琴的哥哥在小奶娃看来是真的太酷了。

        沈斯昼于钢琴一途天赋本就不错，再加上他足够聪明、也足够自律跟专注，钢琴证书刷起来还挺简单，他很是清闲，陡然有了点养成的想法，他看向一旁可爱到爆的小奶娃，低声询问：“要学吗？哥哥教你。”

        小桑羽就是沈斯昼的狗腿子，她立马点头：“可以，可以，谢谢哥哥！”

        沈斯昼就把小桑羽抱到钢琴凳上，手把手教个四岁小孩儿弹钢琴。

        不过是无心之举，然后便发现，小桑羽是个天才。

        沈斯昼于钢琴而言天赋算很好的了，但他居然会被一个四岁小奶娃吊着打。

        沈斯昼教了小桑羽一个多月，他这种业余水平便教无可教，他拉着小桑羽的手，很是郑重地对桑父道：“小羽毛钢琴天赋很好，我这种业余选手就只能带她入门教她一点皮毛，如果她想往深了学，还是请专业的音乐老师来教吧！”

        因为沈斯昼的领入门，桑羽钢琴一弹就十六年。

        钢琴成为她人生中无比重要的存在，伴随着她全部的求学生涯，甚至以后她的工作和生活，也注定和钢琴息息相关。

        可以说，钢琴承载了她全部的悲喜。

        从这一点来看，沈斯昼是真的影响了桑羽的一生。

        沈斯昼后来还给桑羽当过一次家教。

        那是桑羽小学三年级的事儿，小姑娘音乐无敌学业上就有点不上心，数学动不动就不及格。

        那时候桑父桑母并未曾放弃把宝贝女儿培养成学神，两位教授智商卓绝，深信女儿足够聪明，在女儿的教育一块，桑父桑母力求小桑羽德智体艺全面发展。

        沈斯昼那会儿刚丧母，桑父桑母有心照拂一下邻居家的孤儿，便聘请了沈斯昼给桑羽当家教。

        沈斯昼也就教了桑羽一节数学课，教完他就放弃了，他甚至劝起了桑父：“老师，不如让小羽专心学钢琴吧，钢琴弹得好混得也不会差的。”

        ……

        在辅导桑羽学习这事上，沈斯昼从来都没什么耐心。

        钢琴他教不出，数学他教不出，如今轮到英语了，他依然教不出。

        桑羽也知道自己……不太聪明的样子，从小学开始，她就不是那种上课随便听一听就能考出优异成绩的学霸，她是那种父母拼命请家教她依然跟不上进度的学渣。

        英语已经算很好的，至少高考她及格了，像是数学这种学科，她能考鸭蛋，你敢信？

        要不是语文、历史、政治这些科目她学得不错，外带着艺考分足够高，又刷了一堆钢琴奖，她很难从江苏高考卷出来。

        沈斯昼建议她“好好弹钢琴”那是他情商高；情商低的话，大概会暴躁开喷：“你怎么这么蠢连这么简单的语法都不会。”

        桑羽对自己学业不行这事儿还是有点ac数的，她倒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儿郁结难过，艺术生嘛，是有资本数学零分英语不及格的，只要钢琴弹得好她就是牛逼的。

        让她气恼的是，这男的连敷衍她都不够用心。

        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给她辅导英语的，完了半个小时他就教不下去了。

        桑羽白眼快要翻上天了。

        不就是会点英语嘛，有什么好拽的，她钢琴弹得那么好她拽过吗？！

        桑羽心底一堆腹诽，却还是诚实地挪了挪位置，从书桌前挪到钢琴前。

        学习属实痛苦，我还是弹琴快乐一下。

        她信手弹了一遍《土耳其进行曲》当做练手。

        学英语的时候桑羽宛若智障，弹钢琴的时候桑羽有如神助觉得自己绝壁是天才，她信心立马回来了，耳熟能详的钢琴曲弹得流畅又好听。

        沈斯昼就伫立在钢琴旁，静静观看倾听。

        周末在家，又非登台表演而是普通练习，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桑羽并未曾悉心打扮，她脸上妆都没化，身上还穿着海绵宝宝的家居服。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大片大片地涌了进来，尘埃在光线里升腾浮动，她白皙纤长的双手在光里跳跃着，在黑白琴键上翻飞着，那画面美不胜收。

        任何人专注又投入地干一件事儿，都是很美好的。

        桑羽钢琴弹得本就非常好，天赋的乐感让她把琴音的轻重缓急处理得非常抓耳，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练习，让她的弹奏能呈现出她想要的效果。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桑羽闪闪发光。

        沈斯昼有点入迷。

        小姑娘是真的不需要学英语，好好弹琴就完事儿。

        她在钢琴上的天赋，满到能溢出来了。

        《土耳其进行曲》也就几分钟，弹完，桑羽贱兮兮地想找回场子，她要证明自己一点都不废，她挪了挪屁…股，空出一半的琴凳，笑容甜甜地发出邀请：“哥哥要一起弹吗？”

        桑羽笑起来很甜很治愈，大眼睛弯成月牙，脸上的线条漾开，元气满满，灵气十足，再加上罕见地喊起了他哥哥……

        沈斯昼心脏酥酥麻麻的，回过神来他已经和桑羽坐在了一起，手更是摆在了琴键上。

        救命喊哥哥的小羽毛实在是太甜了，沈斯昼心都快化了，别说是弹琴了，天上月亮他都给她摘。

        桑羽翻了翻乐谱，因为是和男朋友一起弹琴，桑羽不太想弹古典，便选了流行，她偏头征询沈斯昼的意见：“这一首可以吗？”

        沈斯昼轻微近视，凑近看了一眼，thewayistillloveyou，沈斯昼听过这首歌，钢琴前奏非常好听，他自无不可：“可以。”

        两人便合作弹奏这首thewayistillloveyou。

        沈斯昼有钢琴十级证书，青梅竹马的妹妹又打小弹钢琴，沈斯昼这些年钢琴倒也不算彻底荒废，但他纯业余选手，比起专门吃这碗饭的音乐生，差距相当明显。

        四手联弹，沈斯昼被碾压了。

        他九岁的时候就发现他练了多年的钢琴居然会不如一个四岁小奶娃，如今二十五岁，这种被吊打之感愈发明显。

        他一直停滞不前，她琴艺却一直在精进。

        一曲弹完，沈斯昼略有些尴尬和赧然：“我钢琴真的就一般。”

        桑羽笑容甜美，很是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正常，术业有专攻，哥哥学业更厉害，工作能力也相当优秀。”

        狗男人好好看着，让羽毛老师给你表演一波《高情商》。

        沈斯昼并未察觉到桑羽的小心机，只叹息道：“我本身天赋不够，高中开始学业和工作繁忙也没时间大量练习，就只能这样了。”

        桑羽《高情商》表演得登峰造极：“哥哥要是想捡起来练习，我可以教你的。放心，我对哥哥相当有耐心。”

        才不会当个家教，半个小时就从入门到放弃。

        这样的家教，不要也罢。

        沈斯昼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偏头看了过去，小姑娘抿着唇笑得虚假又礼貌。

        沈斯昼：“……”

        行吧。

        合着找他弹琴是假，找场子才是真。

        对于他不辅导她英语四级这事儿，小姑娘怨气颇重。

        但是，没必要吧，人的时间和精力有限，花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就好，事半功倍，花在不擅长的事情上，就……血虐。

        桑羽见他沉默不言，又换了说辞：“那哥哥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沈斯昼知道桑羽这哥哥喊得虚情假意，但他并不在意。

        小姑娘现在也就十九，不到二十，也就是个小女生，有点幼稚，又有点小孩子气。

        他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和小姑娘计较，他只打算薅点羊毛让小羽毛弹几首他喜欢的曲子给他听。

        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划破室内静谧。

        沈斯昼并不避讳桑羽，直接从裤兜取出手机滑动接听。

        是沈斯昼的助理，宋言。

        宋言是来催沈斯昼行程的：“沈总，下午两点你要抵达杭州开会，现在是不是该动身赶去高铁站了？”

        桑羽这种音乐生，对声音敏感，她清晰地听到了电话那边宋特助的每一个字。

        她垂下眼帘，掩盖眼底的失落。

        沈斯昼从来都不只是她的邻居哥哥，更多的还是听风集团的沈总。

        桑羽倒也不至于跑去和事业抢男人，她就是……有点扫兴吧。

        她以为沈斯昼是来和她过周末的，但沈总只是来……过夜的。

        也对，沈总能百忙之中抽空召见一下她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斯昼回了一声“知道了”，电话便挂断。

        随即，沈斯昼转头，歉然地看向桑羽：“回头再听你弹琴吧，我要赶上午的高铁去杭州。”

        桑羽故作大方地挥手：“去吧去吧，我也要开始练琴了。”

        沈斯昼起身，轻轻啄吻桑羽头顶发丝。

        本想说过两天我就回来了，但他工作太忙，本身性格冷淡，他也不喜欢承诺太满，便简单收拾一下出门。

        宋言已经等在门口。

        半年前，当沈总开始长住这种准入门槛非常低的公寓大开间的时候，宋言有些意外，那可是听风游戏的沈总，但想到沈总和那个钢琴系女学生的关系，便也理解了。

        打工人嘛，自然不会对老板多说什么，宋言只是把纸袋递了过去，嗓音机械淡漠：“这是之前你给桑羽小姐带的礼物，昨天你放在车上忘拿了。”

        沈斯昼点点头，把纸袋拎进了屋，本想跟桑羽说点什么，但琴音倾泻，是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桑羽这会儿已经开始专心练习古典钢琴曲了。

        见她弹得认真，沈斯昼也不好打扰，只把纸袋放在餐桌上了。

        等回头打开，就知道这是礼物了。

        桑羽正在进行每天三四个小时的固定练习，只是，琴音从明快活泼渐渐变得沉重哀伤。

        这一年半，她不止一次思考过沈斯昼如何看待她的？！

        青梅竹马的邻居妹妹？！又或者养在上海的周末小情人？！

        不论怎么看，沈斯昼对她都没有太过浓烈深刻的爱情，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种对熟人的……责任感。

        他会宠她护她惯她，唯独不会爱她。

        以后怎么办？！

        桑羽有点迷茫，但这样的迷茫也不过转瞬，随着她专注于练琴，注意力被转移，她已经不在情绪内耗。

        能怎么办，就……胡乱厮混着呗！

        他俩相处总体还是很融洽的，沈斯昼也没什么原则性的错误。

        车到山前必有路。

        至于餐桌上的那个纸袋，桑羽根本没打开过。

        男人和她算是同居状态，衣服啊洗护产品这些都会买来放在这里备用，桑羽家教摆在那里，她并没有窥伺人隐私的习惯，只把那纸袋塞到柜子里，回头他要用会自己会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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