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冰冻

帝辛十一年十月，终南山顶有青光直冲云霄，随之腾空而起的还有一只透光的青色凤凰。

        青莲盛开，凤凰现身，九转乾坤阵逐渐消失在空中。

        杨莲花醒了，全身是刺骨钻心的疼痛，仿若被火灼烧过一般，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度过了她短暂的一生。

        她竟然……活过来了。

        躺在碧游床上的杨莲花唇色煞白，封闭了三年的嗓子近乎发不出声音，任由清风明月将她扶起，给她喂了一杯水，又听他们在她耳畔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

        “师妹，你感觉如何？”清风问她。

        过了许久，杨莲花才艰难吐出一个“疼”字。

        “哼！”云中子走进来，见着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眉头当即皱了起来，“知道疼就好，看你还惜不惜命！”

        耗费了几位师叔师伯诸多法力助她重生，她委实深感抱歉。

        “你在这九转乾坤阵里被炼了整整三年，为师又将青萍剑的剑灵强行注入你的体内，你的身体自然会承受不住。”

        杨莲花看向自个儿的师父，面露疑惑，“青萍剑？”

        云中子云袖一挥，手中已然腾现出一把约莫三尺长的青色长剑。

        “日后你便是这把青萍剑的主人。”语罢，他将手中长剑递到了明月手中。

        杨莲花盯着那把剑看了许久，她体内似有一股力量在与之呼应，与此同时，还有一份莫名的熟悉感。

        只不过，她眼下并不是很关心这把剑的来历，她恍然侧眸，哑声问：“师父，哪吒怎么样了？”

        云中子似有预兆般冷淡回应：“他好着呢！你们二人如今情劫咒已解，选择就此了断，还是回他身边去，由你自己选吧！”

        话虽这样问，但对方的答案却很显然，情劫咒破又如何，她的记忆尚完完整整地留在她的脑子里，她依然深爱着那个人。

        “待你身体康复后，为师会亲传你青萍剑的法术，”云中子转身离去，留给她一个背影，“学会了，就可以下山。”

        -

        孟津县是从正西方攻入朝歌的最后一道关卡，若从陈塘关进发，路途遥远，绝非周军首选。

        帝辛十二年五月初，孟津县西城门破，守城的商军将领弃甲曳兵而逃。

        如今的天下局势似乎已然很明朗了，帝辛手中只剩下不足十座城池，武王一统天下变成了迟早的事，除非，又有妖术暗中作恶。

        孟津县城郊的这场大火是寅初时分燃起来的，百姓与将士们在睡梦中被惊醒。

        大火成包围之势，放火之人大抵是想将整座城皆烧为废墟。

        李哪吒一行人站在城楼上，面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周遭的温度将他们身上的铠甲都蒸得发烫。

        黄天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愤然道：“再这样下去，不被烧死，都得被热死！”

        李哪吒的火系法术在大火面前无疑是毫无用处，他看着杨戬再次催动黄符，水流倾注而下，却被这诡异的大火瞬间吞没。

        “幕后人应当很了解我，这火会对抗我的御水之术。”杨戬凛眸沉声，如是说道。

        “报！！”百夫长的声音自楼梯上传来，“禀告各位将军，城南的大火已经殃及百姓房屋，好几个村庄被火吞噬了！”

        忽闻此消息，众人正紧张间，却见面前的火苗猛地往上窜了数丈高，就似一群凶猛狠毒的火蛇，正张牙舞爪地朝城楼扑了过来。

        李哪吒遽然睁大了眼，连忙展臂朝士卒们大喊：“趴下，全都给我趴下！”

        他们三人站在最前方，正欲催动法术殊死一搏之际，忽有一声清脆的女音自空中传来。

        “冰冻三尺！”

        话音刚落，只见火蛇陆续被冻成了坚硬的冰，直愣愣停在了他们面前。

        这个声音……他们三人是尤为熟悉的。

        李哪吒率先转身，只见一位身着青白相间裙裳的姑娘正骑在一只仙鹤之上，她手中持有青色长剑，自空中飞过，冲着余下的大火奔去了。

        -

        巳初时分，满城的大火在冰柱的包围圈中悉数寂灭。

        杨莲花戴着帷帽，立在仙鹤之上俯视下面的人与景。

        百姓们，三军将士们都在望着她，在众人眼里，她大抵就像是特意下凡来拯救全城百姓的天仙。

        时隔三年半，她终于又见到了那张脸，真真切切，不似梦中那般虚浮。

        他正缓缓朝她走来，令她呼吸不稳。

        捏了一个法诀，杨莲花自空中飘然而落，扬起的裙摆犹如一朵绽放的青色莲花。

        李哪吒走近她，内心似有惊涛骇浪在不断翻滚着，他抬手，取下了那顶遮住她容颜的帷帽。

        此刻，人群里似乎有人在惊叹：天仙，真的是天仙啊！

        许久未见，他似乎还是少年模样，只是眉宇间带上了一股不可名状的忧愁。

        杨莲花见他一直在定定盯着自己看，像是陷在如梦初醒般的幻觉里，遂低声开口：“我回来了。”

        这一句好似柔软的云自天际垂落，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他的心口上。

        李哪吒遽然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对方紧紧拥入了怀中，喃喃细语：“莲花……”

        -

        一整天，众人眼中的左翼先锋官似乎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下属们不仅少挨了骂，还被自家将军拍着肩膀称兄道弟的，这场面，委实诡异得很。

        到了夜晚，李哪吒自军营散值归来，甫一卸下铠甲，便将杨莲花拽到了院子里。

        “那御冰之术，是师尊教你的？”他将人抵在廊柱上，搂着她的腰，如是问道。

        姑娘点了点头，答得仔细：“师尊大抵是对这场大火早有预料吧！毕竟哥哥的身份已然暴露，他的底细，对方早该摸透了。”

        李哪吒显然不是很想同她谈正事，他俯身凑近她的脸颊，唇角勾起，盯着她看，“离开这么久，有没有想我？”

        哪怕彼此已然非常熟悉，她依然会被他温热的吐息惹得面露赧颜，她侧过头去，几不可闻地应了声“嗯！”

        “就这样？”说话间，他的唇近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官驿人多嘴杂，委实不能像在相府里头那般放肆，杨莲花猛地推开他的胸膛，整个人挣脱出来蹦到了庭院里。

        她背对着他，避重就轻道：“如此月圆美景，咱们还是赏月吧！”

        美其名曰“赏月”，但二人内心皆是止不住的心猿意马。

        杨莲花抬眸瞟那人的侧脸，他线条依旧清晰明朗，与从前无异，只不过下巴处已有了微微泛青的颜色。

        再过几月，他就该年满二十三了，杨莲花垂下头，去揪自个儿腰间垂挂的丝绦，她错过了他的冠礼，他已经是个大男人了。

        而头顶那人也顺着倾洒的月光一路望了下来，眼里带有些许刻意隐忍的情愫。

        褪去稚气的莲花，不再是从前那副含苞待放的模样，她五官愈发明艳，身姿也完全长开了，妩媚，妩媚到足以勾住他的双眸。

        李哪吒喉头上下滚动，终究还是忍不住伸手将人圈在了怀里。

        他低下头，与她抬起的潋滟水眸对视，目光像极了一只饥饿已久的小豹子。

        杨莲花如今有了一颗健康的心，它在她的胸腔内跳得愈发快速，随之而起还有一份欲望，促使她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两者之间，仿若是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共识——

        有些从前未做成的事情，在这久别重逢的心境下，似乎显得颇为理所当然。

        李哪吒紧了紧手中的力道，正欲将人打横抱起。

        “哪吒哥哥，”煞风景的声音却霎时响起，“哪吒哥哥！”

        杨莲花惊诧松手，带着满心的疑惑，转头只见朝阳公主一路小跑了过来。

        对方似乎并未觉出甚么尴尬，反而自顾自地眨了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哎~~莲花姑娘，你也在这儿呀！好久不见呢！”

        杨莲花自觉莫名其妙，笑得有些僵硬，“见过公主。”

        而李哪吒的眉头已然紧皱了起来，没好气道：“有何事？”

        “哪吒哥哥，”朝阳视若无睹，依旧叫得亲热，笑得甜美，“你前两天教我的新招式，我琢磨透了，我想给你展示展示。”

        李哪吒这才注意到她手里还拿了一把小弓，“等明日去军营里再说吧！公主该歇息了。”

        闻此，朝阳倒也没再多言，寒暄了几句便又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只不过在她转身之时，杨莲花不知看到了何物，眼神明显顿住了。

        在走回房间的路上，李哪吒与她解释：“都怪武王让我当她的骑射师父。”

        他满心不悦，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注意到身旁人的面色变得有些怪异。

        直到行至杨莲花的房门口，他正欲抬脚同她一同进入，却被姑娘抢先一步将他拦在了门外。

        “哪吒，我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你明早还要操练，也快去就寝吧！”杨莲花一股脑地说完，笑了笑，随后关上了门扉。

        她背靠房门好一会儿，直到听见他缓缓离去的脚步声。

        周遭很安静，而她的心却乱糟糟一片——

        方才朝阳公主头上戴着的那支发簪，与哪吒送她的点翠蝴蝶簪，是一模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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