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三霄

战马嘶鸣，长风破晓。

        西岐城外数十里，金鸡岭，周军的旗帜迎着朝阳飞舞。

        主帅营帐内，将领齐聚，气氛稍显紧张。

        “敌军在首阳山下修筑城墙，想来是打定主意要将其占为己有了。”年轻的帝王神色凝重，盯着地图上的红色军旗，沉声说道。

        武王姬发御驾亲征，眼下一身戎装，铁甲裹身的模样，与平日里的温润和煦相比，又添了几分英气。

        且不说他是九五之尊，单单凭这张脸，也足以让西岐城的些许贵女，心生倾慕之意，只可惜，与屋子里的几位小将一比，便显得有些相形见绌。

        左有李哪吒剑眉星目，杨戬玉质金相，黄天化风流倜傥，右有李金吒器宇轩昂，李木吒温文尔雅。

        真真让人不得不怀疑，这玉虚宫难不成专挑美男子做门人？

        姬发抬眸，视线正好与李哪吒交汇。

        少年与他同着暗金色盔甲，但因着是常年练武之人，身形更为挺拔，再加上这人身上大抵是与生俱来的桀骜之气，到底是将这身刚毅的戎装，穿出了一派浑然天成的模样。

        他不禁叹息，也难怪杨姑娘对这位小将军一往情深。

        姬发不露声色地转头，看向姜子牙，问：“不知丞相有何见解？”

        老者轻捋胡须，眉目严肃道：“回大王，微臣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派人去打探清楚，此次协助殷商的，究竟是何人？”

        首阳山与金鸡岭间隔约莫三十里，两军若是想打，战事便是一触即发的，但无奈商军在战场上设置了阵法，只要一入阵，便是烈阳高照，热浪滚滚，着实令人招架不住。

        以至于，众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首阳山上的城墙越筑越高，气煞人也。

        听姜子牙这一句，对面那三人组几乎是同时抱拳开口：“弟子愿往！”

        -

        从帅帐内出来时，已接近日暮时分，红日在山头后露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为了掩人耳目，三位少年换了身夜行服，早早地就在周边寻了一棵枝叶茂密的歪脖子树做驻点。

        天完全暗了下去，虫鸣声渐起。

        黄天化一条腿蜷曲，一条腿在外晃悠着，散漫地瞟了眼身旁的人，说：“今日武王看你那眼神，我怎么觉着不太对劲呢？”

        “哪儿不对劲了？”李哪吒咽下嘴中的馕饼，头也没转地应道。

        黄天化迟疑了会儿，有些为难道：“我也说不出来，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他只觉那眼神，似乎有欣赏的成分在里面，但又不仅如此，难不成是妒忌？好像也谈不上。

        而且姬发是天子，长得也不赖，妒忌这小子做甚么？

        李哪吒斜眸白了他一眼，没说话，仅是自顾自地吃着，大抵觉得这位黄公子真是愈来愈敏感了。

        随后又听靠在树另一旁的杨戬道：“兴许是因为阻拦了你和莲儿的亲事，武王心里有愧罢。”

        李哪吒听罢，却轻笑了声，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饼渣，朗声开口：“他若是真有愧，待咱们打下朝歌那日，就该给我个大大的封赏。”

        少年一向心胸开阔，脑子里没那些绕弯弯的勾当，于他而言，此刻求亲不成不打紧，日后让武王给他最好的，以示补偿便够了。

        而他所得，也便是她所得。

        杨戬转头，看对方的眼眸隐在夜色里，澄净如星辰，他不禁浅笑，这般昂扬的少年气，还真是这人所独有。

        “那还用说，”黄天化笑着撞了下旁人的胳膊，打趣似地附和：“你可是威风凛凛的左翼先锋官，三军顶梁柱，这最大的封赏，怎的能少得了你啊？”

        这人瞧着风流纨绔，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无端带上了几分不着调。

        李哪吒朝他一勾唇，回嘴道：“得了吧！我是顶梁柱，那你黄公子不得是主心骨？到时候论功行赏时，你可别同我抢啊！”

        这边两人一来一回地打闹逗趣，向来是杨戬见怪不怪的情景，只见他懒洋洋地往树干上一靠，似有享受休憩时光之态，却不知为何，在扫视军营内景时，眼神倏忽一滞。

        随之而来的，便是黄天化的惊讶声：“哎哎哎--，那不是你的莲儿妹妹嘛！”

        一面儿说，一面儿拍了拍李哪吒的肩膀，一双桃花眼不自觉瞪大，疑惑道：“她去武王的营帐做甚么？”

        军营内，

        杨莲花背着药箱，身旁还跟着芸儿，后者手上端着一碗汤药。

        她走到帅帐门口时，不自觉伸手拽住了自个儿的裙摆，眉目间是隐隐的忧愁。

        自思，武王可真是娇贵了，刚出宫没多久，便不是失眠便是暑热袭身的，然别的老军医不召，专门只召见她。

        她心里头可清楚得很，这人哪有甚么不适？只不过是想借机唤她来此罢了，还专门挑那位不在军营的时候。

        真不知姬发是良心尚存，怕哪吒心生不悦，特意避开他，还是故意找准时机，好让他误会？

        小姑娘心神惶惶，百思不定，于心底叹了一口气，端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何元打起帘子走了出来，朝杨莲花颇为客气地一颔首：“那就有劳杨姑娘了。”

        姑娘回礼，端庄且文雅地笑了笑，领着芸儿便想往里头走，谁知何元却伸手一拦，依旧恭敬道：“陛下为九五之尊，杨姑娘不如还是让这位姑娘在外头候着罢！”

        杨莲花黛眉一蹙，回首看向芸儿时，只见她面露胆怯，便知这丫头对何元的话是毫无怀疑的。

        一国之君，龙体尊贵，岂是甚么人都可与之相见的？万一是个刺客，身上藏了把刀怎么办？

        杨莲花无奈，她可不想惹怒姬发，只好接过芸儿手中的药，独自跟着何元进了营帐。

        远处，隐于树叶之后的几人尚且目不转睛。

        而当何元也候在营帐外时，黄天化可谓是愈发不解，“这……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他转头，细细盯着李哪吒，后者虽面无表情，倒并未有动怒的势头，只听少年状似随意地说：“你怎知孤男寡女？说不定里头还有人呢？”

        黄天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道，他这人可真是会自我安慰，何元都出来了，里头还有人，谁信？

        杨戬见此形势，也不得不出声了，他抱怀，眺望前方，面色沉静道：“医治之事，本就私密，而武王又身份如此尊贵，这般谨慎，倒也并未不妥。”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忽就让他忆起了当年被迫入宫的杨苒依，虽说今时同往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但这思绪就似油然而生一般冒了出来。

        她俩是亲姐妹，她的苒儿待他如何，莲儿便能待哪吒如何。

        他深信，且不疑。

        而李哪吒亦是如此，那晚她放下所有世俗的成见勾着他，定要将自己完完全全给了他，自那时起，他对她便是百分百的信任。

        思及此，少年的目光忽就柔软了下来，哪怕方才心中真有一份不安，此刻也皆烟消云散。

        “不是……”黄天化看着这两人淡定的模样，不禁面露惆怅，合着就他一人心思敏感，想太多？

        “咱这次可是带了巫医院的御医出来的，武王为何还要找莲儿妹妹这个小姑娘看病？”他说得据理力争，连带身上那股子散漫气息都不见了。

        谁知李哪吒颇为得意地一扬头，道：“那自然是因为我们家莲花医术超群啊！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是花大把银钱，都请不到她亲往看病呢！”

        黄天化一听，顿时语塞，他明明是替自个儿兄弟忧心忡忡，结果还反倒被秀了一脸？

        一旁杨戬淡笑出声：“哪吒说得在理，福德医仙的真传弟子，全西岐的救命恩人，谁不想亲身体验一次她的妙手回春？”

        黄天化方想再说点甚么，只见李哪吒却已经率先起身，招呼道：“时辰到了，咱们该走了！”

        说话之人身手敏捷地一跃，人就已经藏身于前方的巨石之后，而杨戬紧随其后。

        黄天化尚坐在远处，看着他俩的身影，眼神里显出几分无奈，看来他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少年耸了耸肩，也忙飞身跟了上去。

        -

        滚滚黄沙，漫天飞舞，东风刮得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三位少年借着茂密的树林前行，来到此处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意外之景。

        白日里骄阳似火，颇有能将人晒化之势，未曾想，夜深之时，气温骤降得直让人打寒颤。

        “你们可曾在兵书上见过这个阵法？”黄天化悄声问。

        杨戬仔细打量后，分析道：“这些黄沙估计都是用来吸热的，待天亮之时，再将所有的热量释放出来，这才有了比酷暑更甚的效果。”

        身旁两人轻轻颔首，李哪吒又道：“明明以往相助之人皆是大大方方战场相见，哪怕是擅用阵法的赵公明也是自报家门，毫不遮掩，可这一次，对方似乎是想躲在幕后不愿意现身？”

        对上他露在面罩外的双眸，黄天化神色一紧：“难不成是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不让他们识破对方的身份，也就无法迅速找到破敌之策，若仅是吸取了赵公明的教训还好，怕就怕，对方在暗处摆大招。

        “寻常的兵书，应当对我们无用。”杨戬开口，将旁人的思绪抽了回来。

        毕竟眼下之急，还是得先将这阵破了，否则，待首阳山的城墙建好，他们再想将这块山头夺回来，只怕是难上加难。

        凝神思忖间，李哪吒脑海中忽就灵光一闪，抬眸道：“你们，可曾读过上古阵法大全？”

        当年他被关在云水结界内，形形色色的书，看得可真不少。

        “有所涉猎。”黄天化回应之时，杨戬也轻轻点头，若对方真是碧游宫的仙人，那么使出上古阵法倒也不足为奇。

        “所以你们觉得是？”李哪吒神色凛然，心中似乎已有了答案。

        另外两人相视一眼，而后杨戬缓缓道：“你是说旱魃阵？”

        旱魃，乃上古凶兽之一，所到之处，无不酷暑大旱，如惔如焚。

        黄天化虽也觉此，但还是心有疑虑：“可那书上并未说，这阵法会引起遍野风沙啊？”

        对，这确实是疑点之一。

        -

        “旱魃阵？”邓婵玉正饮茶，见他们回来谈及此，手中杯盏一顿，美眸瞪起，“还黄沙遍野，狂风呼啸？”

        营帐内，烛光晃晃，黄天化背对烛灯，朝她点了点头，“是。”

        杨戬接续道：“但上古阵法大全上对旱魃阵的描述，只有酷热大旱之言，所以我们目前还不确定。”

        “走，”李哪吒从椅子上腾地起身，“去问问姜师叔！”

        三个人正面带愁容地转身往外走，倒并未注意到身后姑娘的神情已经透出几分沉重。

        她出声：“等一下……”而后起身，看向他们，道：“我知道幕后人是谁了。”

        三人出乎意料地一愣，只听她红唇轻启：“是云霄，琼霄，碧霄三位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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