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实情

房门外，杨苒依说完了，背对着众人的眼眸里是一片支离破碎。

        芸儿瞅着自家小姐神情呆滞的侧脸，再也忍不下去了，她赫然喊道：“大小姐，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甚么啊！你明明……”

        “芸儿，住嘴！”杨苒依猛地转头，用含有警告意味的目光盯着她。

        “我不住嘴！”哪怕得罪主子，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她径直跑过去抓起杨苒依的手臂，作势就要将后者的衣袖往上掀。

        杨苒依连忙制止她：“芸儿，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两个姑娘在廊下相互拉扯不定，众人不明所以，只得面露疑惑地望着。

        芸儿此刻是绝不会听话的，她见对方想跑，只好赶紧焦急地向杨莲花求助：“二小姐！”

        杨莲花大抵已经明白了芸儿的意思，这掀衣袖的动作，她是熟悉的，只不过……

        虽搞不清情况，但她此刻也没工夫思考那么多了，飞快跑过去抱住了她姐姐。

        须臾之后，杨苒依的袖子终是被芸儿掀开了，露出了肤白如雪的上臂，那一瞬，在场的姑娘家是最先怔住的。

        邓婵玉惊道：“守宫砂？”

        杨莲花虽早就意料到了，但此刻还是尤为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四面八方的视线皆落在了杨苒依的身上，仿若泰山压顶一般，她无法回应，仍旧拼命挣脱着想要离开这里。

        就在场面混乱不堪之际，一串铜铃从她的手腕上扯落，砸在地面上时，发出戛玉敲冰的响声。

        黄天化迅疾捡起滚落在他脚边的铃铛，那样式他是认识的，语气多少有些惊诧：“广成子师伯的摄魂铃，怎会在苒儿妹妹你这？”

        在场玉虚宫的人可不少，闻此，自然明白仙家法器绝不可能轻易落在凡人手里。

        面对众人质问的目光，杨苒依愈发无所适从。

        “对，摄魂铃……姐姐，你真的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杨莲花差点儿都将这摄魂铃给忘了，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这么多事瞒着她？

        “你真的……还有把我当你妹妹吗？”小姑娘的眼眸里是掩盖不住的失望与心凉。

        杨苒依束手无策，“莲儿，我……”

        外面发生的变故，杨戬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能再待在这儿了，他得去见她，他要去把所有的事情弄明白。

        少年将全身的内力凝聚于掌心，朝那扇门施以猛烈一击。

        廊下的人连忙转首望去，强波震颤之后，纸糊的门扉上遽然洒落点点如梅花般的殷红血迹，随后便闻见了哮天犬急促的吠声。

        “杨戬！”

        李哪吒带头冲了过去，姜子牙意识到大事不妙，毫不犹豫地破除了结界。

        门扉打开后，只见屋内的杨戬正捂着胸口单膝跪地，唇边溢出的血迹赫然入目。

        他抬头望去，苍茫的视线中有光亮袭来。

        哮天犬冲了出来，咬住杨苒依的裙摆便将她往屋子里拽。

        姑娘踉跄着走进来之时，那双焦灼的眼眸里弥漫着朦脓的雾气，“杨戬。”

        少年费劲地站起身子，面色愈渐苍白，他没有力气了，终是在听见这熟悉且带着哭腔的声音后，眼前一黑，整个人轰然前倾。

        杨苒依本能地张开手臂，抱住了对方倒下来的身躯，他灼热的气息拂在她耳畔，令她忍不住抽噎：“对不起……杨戬……对不起！”

        商王的女人竟然还是处子这事儿，着实是令众人尤为震惊的。

        而姜子牙倒是瞬间放下了心，将解药交还给杨莲花，便进宫面圣去了。

        他这些时日一直都是忧心忡忡的，毕竟邓九公归降西岐的消息一旦传至朝歌，太师闻仲定会再派兵马讨伐西岐，周营的将领一个也不能倒下。

        姜子牙打消了替杨戬说亲的念头，南宫玥自然只能悻悻而归，于她而言，这简直就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小姑娘临走时，望着李哪吒与黄天化二人的背影，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

        杨戬醒来之时，脑子一片混沌，他梦中的姑娘笑靥如花，站在无垠的雪地里将他望着，但待他伸手去牵她时，人却不见了。

        少年猛然睁开眼，平躺在榻，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杨苒依一直守在卧榻旁，闻见动静，忙轻轻握住他的手，欣喜道：“你醒啦！”

        前者顿时回神，昏迷前的记忆蓦地涌了上来。

        “苒儿。”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茫然问：“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杨苒依忙去扶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么？”

        “我没事儿。”杨戬摇了摇头，随后似是又想到了甚么，眉目一紧，道：“姜师叔他……”

        杨苒依抿了抿唇，垂眸间透着些赧然，低声缓缓道：“你别担心，姜丞相他……不会再为难你了。”

        她这话意味着甚么，杨戬心里是清楚的，“守宫砂”这三个字还赫然横在他心头。

        他没说话，仅是装作不太在意地轻点了两下头。

        “我让小厮进来帮你梳洗一下，然后……先吃点东西吧！”

        杨苒依话音甫落，便赶忙提着裙摆起身走了出去。

        杨戬还来不及开口回应，耳畔便传来了关门声，她这番仓促多少带着点儿落荒而逃的架势。

        少年坐在一片寂静里，恍惚之后，嘴角不自觉勾起，多年来，笼罩于他心头的阴霾似是瞬间一扫而光。

        -

        廊下，杨苒依吩咐完小厮，便去了东跨院，有些事儿她还是得去同杨莲花交代清楚的。

        今日军营里休沐，姑娘敲门而入时，其余四人果不其然是聚在一块儿的。

        婢女们奉上了几杯热腾腾的香茶，杨苒依捧着杯身，状似回忆道：“摄魂铃是玉鼎真人给我的，当年，我确实去过玉泉山，真人不想打扰杨戬修行，又怕我寻短见，才破例给了我这件法器。”

        她轻描淡写地叙述了一番，至于其中细节，自然是不能道与他们听的。

        闻言，靠在一旁的邓婵玉，蓦然想起自己说的那句言辞凿凿的“哪怕以死明志，也不会嫁给别人”，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杨莲花恍然问：“所以，姐姐你就是用这铃铛迷住了商王的心智，才得以保全自己的？”

        “没错。”杨苒依轻轻颔首，继而道：“说来，我还得感谢苏妲己，若不是后来帝辛独宠她一人，我那几年，还真不知该怎么过下去。”

        她说着说着，神色便黯淡了下去，似是想起了甚么不好的事情。

        杨莲花见状，连忙握住对方的手，心中既有怅然也有庆幸，还好当初，哪吒陪她回了朝歌，否则她姐姐就真得死在祭祀台上了。

        但她还是搞不太明白对方的心思，问道：“姐姐，莲儿不懂，你明明清清白白的，又为何要将哥哥推给别人呢？”

        这问题，杨苒依是不能说实话的，只好委婉道：“我曾经的身份毕竟上不了台面，他如今有大好的前程，我真的不想耽误他……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执着。”

        执着到……她没有办法就这样丢下他不管。

        杨戬昏迷的这段时间，杨苒依是细细思忖过的，等他这一世历劫完回到天庭，他依旧是那个风光显赫的清源妙道真君，天帝会给他安排最好的姻缘，她相信，他终究会将她淡忘在冗长的岁月里。

        而她自己就只剩下这短短数十载了，能陪他走多远便走多远吧！她仅是拥有了潇芊的记忆，但她并不是潇芊，她喜欢的人是杨戬，也不是清源。

        他们这一世能再次遇见，说到底也还是命中注定不是么？有些事儿，大抵确实不是靠她一己之力便能够阻拦的，而那个男人，她只要再多看一眼，便还是想要拥有。

        她的这些所思所想，杨莲花是不知情的，后者听她说出这样妄自菲薄的话，着实尤为心疼。

        杨莲花抱住了她，将下巴抵于那方瘦削的肩上，轻声宽慰道：“姐姐，你以后再也不许这样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咱们今后就安心待在西岐，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杨苒依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对方，“都听莲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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