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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放学等我》88章的内容修改了一下,前天写的时候情绪不够,写出来的效果不太好。加了大约2k字(已买过的读者2k字是不收费的,大家刷新一下就能看),是我认为比较重要的互动!加的内容大概在进度条52左右,拜托大家重新看一下!拜托拜托!鞠躬叩头!谢谢谢谢】

        下午陈景深请了假,两人一起去了南城第三医院。

        这家是南城最老旧的一家医院,技术落后,医疗设备陈旧,环境也非常感人。住在附近的人得了什么小病小痛会来这看看,大病基本都会不远千里赶赴其他医院治疗。

        到了护士告知的病房外,喻繁看到斑驳泛黄的医院墙壁,碰了碰了身边人的手臂,指着病房外的长椅,家长似的:“坐这等我。别乱跑。”

        “能有什么事。”

        病房内,医生正好在查房。

        “今天感觉怎么样……带呼吸机是比较难受的,忍忍,克服一下。”看到病床上的人缓慢摇头,医生扭头低声问身后的人,“几天了,家属还没联系上吗?”

        护士说:“托公安部门帮忙,联系上了,联系了两位,都说这几天找时间过来……”

        医生立刻明白,这是家属来了。

        “是喻凯明家属吗?”护士忙问。

        高瘦的男人冷冷淡淡地扫了床上的人一眼,像在看什么卑劣的蝼蚁,然后转过头来:“是。”

        “嗯。”

        “……”

        医生道:“我们出去,我给你说一下他的情况?”

        “不用,您就在这说吧。”喻繁道。

        医生顿了一下,又斟酌:“患者的情况现在比较复杂,还是……”

        “他还能活多久?”喻繁问,“没超过一年吧?”

        “……”

        喻凯明大睁着眼,朝喻繁模糊地骂:“畜生,猪狗……不如……”

        至此,医生终于明白这父子俩的关系。医生在这行干了多年,什么情况都见过了,而且根据患者自述,这位患者在监狱里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因为在外面无人照顾,也没有收入,所以没有申请保外就医,一直拖到出狱。

        所以在患者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左右这间病房里没有别的患者,医生斟酌地回答:“也不是,如果好好调理的话,肯定能争取更多时间。现在我们是两个方案,一个是回家休养,好好调理,让病人保持好心情;另一个是留在医院接受治疗,不过治疗过程可能会难受些,效果也不一定会好。”

        喻繁垂眼思考片刻,然后点头:“谢谢您,我跟他商量一下。”

        “行。那有什么事再来办公室找我。”

        病房只剩下两人。

        喻繁打量四周,扯了把椅子来,摆喻凯明的床尾坐下,翘起二郎腿垂睨着病床上的人。

        喻凯明服刑期间,喻繁一次都没去探望过。

        六年过去,喻凯明如今已经瘦成了皮包骨,颧骨高高耸起,满脸憔悴,只是那双眼睛里仍旧是幽深恨意。

        喻繁忽然想起来,今早他接到民警电话,对方告知他喻凯明是想去买散装汽油,但又给不出相关证明,于是和老板吵起来,在争吵途中突发脑梗才被送来的医院。

        喻繁已经懒得计较喻凯明拿汽油来干什么了,可能是想烧谁,也可能是想烧那间老房子……总之现在人躺在这了,癌症晚期加上突发脑梗,喻凯明现在很难再自由活动。

        “挑吧。”沉默地打量了一会儿,喻繁开口,“是想被我接回家,还是想在这吊几个月的命?”

        喻凯明很明显地怔了一下,他带着呼吸机,吐字非常艰难:“你……带我,回家?”

        “你辛辛苦苦养我这么多年,现在你半只腿都踩进土里了,我当然会管。”

        喻凯明呆呆地看着他,惊诧、疑惑,然后他反应过来,可能是他现在的模样,激起了喻繁的同情心。也是,毕竟他们是父子,虽然关系一直不好,但血脉相连,到了最后时刻,喻繁不会不管他。

        喻凯明心中汹涌,眼看下一瞬间,眼泪就要冒出来——

        “回了家,我肯定好好报答你。像你以前对我和我妈那样。”

        他儿子坐在冬日暖光里,朝他冰凉凉一笑。

        窗户留了一条缝隙,几缕寒风刮进来,冰凉彻骨。喻凯明眼皮瞬间耷拉下去,只剩眼眶里那点廉价眼泪。

        去他妈的血脉相连,恶人的儿子自然也是恶人。

        “滚。”喻凯明想拿什么东西砸过去,把他砸得血流满面,最好躺到自己身边。可惜他此刻脑袋发昏,浑身发软,连骂人都没有威慑力。

        “想留在医院?”喻繁问。

        喻凯明闭了闭眼,不愿再说话,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气得心跳加快,呼吸都有些调节不过来。

        “行,”喻繁起身,“放心,我一定准时给医院续费,续到你死那天。”

        “……”

        “不过你也抓紧时间,我现在没多少钱,万一哪天续不上医药费——”

        “滚!我,让你……”

        喻凯明忍无可忍地睁眼骂,却发现喻繁已经把椅子放回原位,并走到了他身边。

        喻繁曲着手指,碰了碰他身边的机器管子,撇头垂眼好奇地问:“喻凯明,这东西,如果我晚上趁你睡着拔了会怎么样?”

        喻凯明呼吸粗重:“你,不敢,你杀人,那你就,得跟我一起……死。”

        “我不敢?”喻繁像听到什么笑话,“喻凯明,你要觉得我不敢,六年前你尿什么裤子。”

        “……”

        喻凯明满脸惊恐,双目赤红地看他。

        前面车终于开始挪动,喻繁立刻撒开他的手:“反正你别想太多,我现在很正常。开你的车。”

        搭在档杆上的手背突然被人碰了下,手指被慢吞吞撬起来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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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繁出来时肩膀松了口气,肩膀重重地塌下来。好似身上的重负终于彻底卸下,心脏、大脑、四肢全都充满力气。

        “……”

        可能这就是当混蛋的快乐吧。

        几分钟后,喻繁抱臂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地叫了声:“陈景深。”

        喻繁后靠在椅垫上,眼皮也随着旁边的人绷起来。

        陈景深没什么表情地抿唇,握着方向盘的手泛白,然后手被更用力地扣住。

        喻繁看着停在白茫雪景中等他的小奥迪,决定不想了。是谁干他什么事。

        他转头,准备领男朋友回家。却发现长椅上像是在等家长的小朋友正心惊胆战地看着自己,而他男朋友已经起身,转头朝外面走去。

        不,也许喻繁小时候有很开心地笑过,那时候自己还在好好上班,没有碰赌,没有酗酒,喻繁也还不太会走路,经常歪歪扭扭地走到他怀里,露出刚长出来的两颗门牙,肥嘟嘟的小手搭在他手臂上……

        “但很快就没有了,我当时……想到你了。”

        喻繁:“?”

        但陈景深无缘无故摆什么臭脸?

        喻繁后知后觉,刚才那医院的墙壁像一层破纸,他和喻凯明的话差不多都被坐在门外的人听见了。

        直到红灯转绿都没得到回答。陈景深转回脸,喉咙滑了一下,忽然觉得车里有些难以呼吸,他手指轻扣按键,车窗微微留出一条缝,冷空气不断涌入。

        “我在外面等你。”陈景深头也没回,只冷淡留下一句。

        就听到了他儿子这辈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六年前你想过跟他一起死,是吗?”陈景深问。

        喻凯明怔然地松开眉,表情一会儿凶恶,一会儿茫然,不知过了多久,他刚想说什么……

        “医药费?”那位护士愣了一下,翻了翻手里的本子,“哦,44床的医药费已经有人交过了。”

        “我只是在想,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但喻繁只是笑。喻凯明在记忆里艰难地搜寻了一下,发现他这辈子见过的喻繁的笑,加起来似乎都没今天见到的多。

        他以前觉得,陈景深平时做什么事、什么情绪都是同一个表情,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但此时此刻,随便拎个人放到陈景深面前,恐怕都能看出这人在摆臭脸。

        “虽然那时候决定要走,虽然没法跟你继续谈。”

        “去哪?”喻繁没明白。

        “……”

        喻繁尴尬地对着窗外出神,直到车子靠道路边停下,旁边传来解开安全带的清脆声响,他才纳闷地扭头:“陈景深,停这干……”

        “嗯。”陈景深很淡地应一声。

        算了。喻繁冷着脸想,爱摆摆吧,莫名其妙,爷不惯你。

        “刚才吓他的。”陈景深重复一声,“那六年前呢。”

        气氛结冰似的压抑。陈景深手扶方向盘,感觉着一阵阵钝刀似的后怕。

        说出来没几秒喻繁就难堪地闭了闭眼。妈的,这也太特么肉麻了,他疯了吗说这种屁话?直接说我不想死不就完了……

        陈景深没看他,下巴微抬,默不作声就踩下油门开出去了。

        车子在一个拥堵的红绿灯停下。感觉到身边人凶巴巴又有点着急的眼神,陈景深手懒懒地搭在档杆上,偏过脸看他。

        喻繁直到走出医院,都没想出来是谁帮喻凯明付的钱。癌症的医药费贵得离谱,喻凯明那群狐朋狗友不可能,慈善机构也不可能管他这种刚出狱的人,那些远亲更是巴不得离他远一点……

        后颈猝不及防地被人握住往前推。陈景深靠过来,无视半开的窗缝与街边络绎不断的行人,托着他的脸跟他接吻。

        “是想过。”喻繁说。

        下雪堵车,他们在车流里乌龟似的挪,到了某个十字路口更是一动不动,连红灯的秒数都是平时的两倍。陈景深扫了眼导航,打算找一条不堵的路靠边停车待会儿,他现在可能不太适合行驶。

        喻繁低头垂眼,音调平稳沉闷,“但一想到你,就不想死了。”

        “这就不知道了,而且一口气交了三个月的费用。”

        明明他这几天连意识都是混沌的,却在此刻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某些画面。

        陈景深没说话,只是到了路口忽然转了弯。

        喻繁要跟上去,余光瞥到经过的护士,才想起来医药费还没交。他叫了声:“陈景深?”

        “有人交了?”喻繁一怔,“谁?”

        “好好活着吧,就在这张床上。活到你自己受不了死了,或者活到我哪天晚上睡不着。”

        “你生什么气?”

        -

        喻繁立刻说:“没打算去,刚才吓他的。我疯了么要跟他一起死?”

        喻繁:“?”

        开门上车,喻繁扣上安全带,瞥了陈景深一眼。

        喻繁手一直在兜里揣着,滚烫的体温通过手心传过来。

        喻繁莫名其妙地盯着他背影,直到护士开口问他,他才转过头。

        喻繁一时愣住,安静地看他。

        “没有。”

        “拔喻凯明的管子。”

        喻繁盯着窗外的雪景思索片刻,没觉得自己今天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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