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5月25日，秦复与苏晓举行婚礼。

        说是婚礼，其实只是双方亲友在一起吃顿饭而已。秦复梅开二度不想高调，苏晓也不想让外人知道这桩莫名其妙的婚姻，所以，结婚程序作了最大程度的简化。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是要向亲朋好友作个交待，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场酒席。

        酒席虽然只有几桌，却办在了最好的酒店。

        宾客大部份是秦复的朋友，苏晓只邀请了周思楠一家和助理安妮，勉强凑了一桌。由于苏晓没有双亲，她便邀请周思楠的父母充当家长。周成岳当然明白苏晓的用意，所以答应得非常痛快，并且相当配合。

        尽管双方人马的地位有差距，但由于周成岳和梁自得在社交方面的出色禀赋，宴席氛围倒也和谐。尤其是周成岳，满面春风，高兴得好像是自己嫁女儿一般。

        他喜不自胜地对着一桌子人发起了感慨：“今天很多人我以前想认识都没有机会，晓晓真有本事。”

        周成岳清楚，苏晓他是动不得的，否则女儿老婆小舅子都会跟他拼命。他有沈明玉就够了。沈明玉同样温柔漂亮，才学出众。最重要的是，她没有苏晓那么机敏——太聪明的女人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但是周成岳也知道苏晓是颗好棋，绝不能浪费。所以在苏晓的事情上，他一向乐意出钱出力，为的就是今天。直到今天，他才觉得以前给女儿和小舅子开工作室的钱回了本。苏晓嫁的可是条大鱼。

        周思楠冷眼瞧着身旁两眼烁烁放光的父亲，对他的那些盘算十分不齿。

        “爸，你有没有悄悄给我做什么安排？”明显的语带嘲讽。“早点告诉我，我也好配合你啊。”

        “你也是那块料？”周成岳冷哼。“你踏踏实实地吃你老爹就行了。”

        周思楠听出父亲话语中的疼爱，觉得他没有那么可恨了。

        “爸，这些年应该不止秦先生为了晓晓接触过你吧？”她是真的好奇。

        “那当然了。”周成岳既骄傲又满不在乎。“可是有什么用啊？要么是小鱼小虾，要么是只会啃老的败家仔儿，要么家里有老婆。娶不了晓晓可不行，我这人最讲原则了。”

        这回轮到梁自如冷哼一声，周成岳全当没听见。

        周思楠看到这一幕，对父亲的恨又死灰复燃了。她大胆地说：“还是秦先生命好，事业有成，太太又早就不在了，真是典型的升官发财死老婆。”

        此话一出，梁自得差点被酒呛着，安妮赶紧低头猛吃，梁自如则是瞪了女儿一眼。

        周成岳当然知道女儿在挖苦他，却不像过去一般发作。他早就算计好了，周思楠是苏晓的好姐妹，苏晓是秦复的新太太。为了秦复这道人脉，他忍了。和那个水桶一样的梁自如睡了快三十年都做得到，孩子家这点气话算什么？

        “楠楠，怎么能这样跟爸爸讲话？”梁自如训完女儿接着哄老公：“成岳，别跟小孩子置气嘛。”

        周思楠真是看不下去梁自如这种自欺欺人的贤惠。

        自从上次在美丽的沈明玉面前不战自败之后，梁自如还真就温和恭顺起来，打算来个以柔克刚。可惜周成岳根本不买帐，回家的时间还是那么少。

        想到这里，周思楠猛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试图冲淡心中的烦恼。

        “楠楠，”周成岳凑近她。“从今天起，苏晓就是我的亲女儿。你比她大两个月，你就是姐姐。姐姐要保护妹妹，爸爸支持你。”

        周思楠翻了个白眼，接以只有双方才能听清的音量说：“周成岳，如果你不想把你的女儿逼成同性恋，那就麻烦你给男人的形象留点余地。”

        周成岳微笑着将女儿对自己的挖苦咽下。他站起来，以秦复岳父的身份，骄傲地走到秦复的亲友团中去。

        周思楠再次叹服自己父亲脸皮的厚度。

        “妈，你怎么看？”她问母亲梁自如。“你觉得秦复是真的喜欢晓晓吗？”

        “晓晓这样的姑娘，哪个会不喜欢？”梁自如说。“但是这个秦复太深沉了，为了得到晓晓，竟然这么费尽心机。”

        “只要他很喜欢晓晓，应该也没问题吧？”

        “喜欢又怎么样？”梁自如摇头。“你知道钩弋夫人的故事吧？男人狠起心来，什么事情做不出？”

        “不会这么夸张吧？”周思楠头皮发麻。

        “但愿是我想多了。”梁自如叹息。“晓晓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啊。楠楠，你要记住，晓晓对我们家有恩。要是没她，你早就成坏孩子了。”

        “妈，我记得。我会对她好的。”

        “有义气，不愧是我们梁家人。”梁自如赞完女儿，又看向亲弟弟。“梁自得，你以后多帮着点晓晓，她不容易。”

        梁自得当然点头称是。

        梁自如又嘱咐安妮：“你们工作室的隐私要格外注意，以后晓晓可就不是普通人了。”

        “我知道了，周太太。”

        一桌子人暂时消停。

        梁自得悄悄看向前方被秦复领着见亲友的苏晓。

        由于只是酒席，苏晓没穿婚纱，取而代之的是白底淡紫花纹的旗袍。乌发被挽成一个髻，点缀着两三朵白色小花，整个人像一株盛开的白梅。拥有这株白梅的，是她旁边那位气度不凡的男人。尽管他已两鬓斑白，但和苏晓在一起，倒也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和谐——英雄美人，不容弱者置喙。

        梁自得第一次见到苏晓就知道，她绝对不是他能拥有的女人，所以他从没对她动过男女心思。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苏晓竟会倾心于一个年龄足以当她父亲的男人。

        她爱她的父亲到如此地步……

        这边苏晓的亲友团心战激烈，那边秦复的宾客们也不遑多让。对于这位空降的年轻貌美的新任秦太太，每个人都在八卦。

        “老秦可以啊，一点风声也没有，突然冒出个新太太。”

        “太突然了。估计秦涛接受不了，所以没来参加婚礼。”

        “父子俩历来不和，不来也正常。”

        “老秦做生意没得说，就是儿子差点意思。这么大家业不管，非要去折腾音乐。”

        “所以老秦才要梅开二度嘛。新太太这么年轻，再生几个有多难？”

        “一个小作家，没想到老秦喜欢这种类型。”一位中年男士嘀咕。

        话音刚落，他旁边一位美丽但神情冷淡的中年女士白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人家长什么样。”

        中年男士听了，又看了看那对正在别桌应酬的新婚夫妇。他说：“确实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可是美女还不多的是？”

        “你懂什么？”中年女士白了他第二眼。“秦复就爱这一款。”

        “哦，就是这种会写会画，柔柔弱弱，风一吹就灭的美人灯？”

        那神情冷淡的中年女士白了他第三眼，仿佛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她不再搭理他，而是把视线移到秦复身上，喃喃自语着。

        “秦复，你可真执着……”

        不多时，秦复领着苏晓来到了这位中年女士的面前。

        中年女士站了起来，脸上的冷淡神色不变。

        苏晓悄悄观察这位气质非凡的女士。

        只见她虽然不复年轻，但是气质非凡。一身暗红色旗袍，十分突出她高挑修长的身材。她无疑是美丽的。

        “晓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谢蕴华。”秦复介绍说。“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风华内蕴的蕴华。大家都叫她谢小姐。”

        苏晓直觉这位谢蕴华对秦复有着一种微妙的重要性，因而她笑得格外温柔。

        “您好，谢小姐。”

        谢蕴华笑了一下作为回应，接着对秦复说：“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蕴华，不要开玩笑了。”秦复似在求饶。“今天给个面子，饶了我吧。”

        谢蕴华笑了，之前的冷淡一扫而空。

        她从桌上举起一杯她喝了几口的酒递给秦复，“干了它，我就饶你。”

        秦复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宾客们一阵叫好。

        酒席便是在这样的和谐氛围中进行的。以至于下午两点酒席结束时，所有人都觉得意犹未尽。

        至此，苏晓正式成为秦复的太太。

        返家路上，苏晓不发一语，只是低头抚摸着指上冰冷的钻戒。

        想来好笑，她以前竟然认为这种石头不漂亮。直到今天才明白，那是她以前见过的钻石都太小了。她手指上的这颗，不知道是几克拉什么等级，总之，它够大，够通透。极尽精细的切割使得宝石光芒四射，宛如星辰闪烁。

        然而这闪烁的星辰并没有给苏晓带来快乐，她的脑子里全是这颗星辰真正的主人。

        就在这个时候，星辰的主人握住了她的手，她也随之抬起头看他。

        她觉得他今天真是英俊极了。

        整齐利索的发型，很适合他的脸型与头颅的形状，两鬓的银丝闪着柔和的光辉。一身深灰色的西装，面料上有细细的竖纹，搭配白衣衬衣，银灰色领带，衬得他愈发气宇轩昂。

        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在一个不太可能有激情的年纪为她花费了那么多心思。苏晓难以说服自己，他是出于纯粹的爱情……

        “晓晓，你想什么呢？”他问。

        苏晓微笑着摇摇头。

        “晓晓。”他抚着她的手背。“蕴华是我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她很喜欢开玩笑，你不用在意。”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微微一愣，“我还有哪里没做好的吗？”

        “你以前说过不喝酒的，怎么干杯的时候那么潇洒？”她佯怒。

        “哈哈，应酬总是有的嘛。”

        苏晓也笑了。

        “晓晓，”他的目光黯淡下来。“按理说，我应该带你出去玩一下的，但是最近事情多……”

        “没事，我工作上也走不开。”苏晓根本没那个心思。“因为结婚，压了很多事情没做。”

        “放心，你以后的工作不会受我影响。”他爱怜地看着她。“你仍和从前一样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我的圈子，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一切有我，你别怕。”

        苏晓一愣，继而恍惚。

        “晓晓，别怕。”

        夏风轻轻吹过，桐花落满地面，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射出迷离的光影。这一切是那么美好，那么值得投入。

        然而她无心观赏。

        她的小手握着把手，小脚踩着踏板，她正在努力的学习骑自行车。

        可是她总是骑不好。即使爸爸一直扶着后座，只有六岁的她也还是很害怕。怕摔倒，怕受伤，怕疼，更怕被妈妈责备。妈妈总是很严厉。

        “晓晓，别怕。”爸爸在身后鼓励着。“爸爸扶着你，别怕。”

        “爸爸，你要扶着我，你别丢下我。”

        “放心，爸爸不会丢下你的。”

        爸爸会一直扶着你，爸爸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苏晓笑了。

        这笑容饱含着她对两个人的爱，所以格外深情动人。即便是阅人无数的秦复，也会有瞬间的失神。

        六月，苏晓的“思敏工作室”正式成立，绘本《遥远的天际》再次增加发行。

        印刷精美的图书，出现在各种书店里。有很多人喜欢它，阅读它。比如秦复，比如南方某城一个小个子的男人，比如某位年轻的女性，甚至某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能让不同的人群捧起同一本书，这就是作家的乐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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