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到了周思楠复查的时间。

        这一次，她没有让秦涛陪同，而是自己过来的，因为她没有信心让秦涛知道病情。其实在上次看完病之后，她悄悄查找了许多关于多囊卵巢综合症的材料，在对比了自己的情况之后，她发觉她实在不像是得了这种病的人，可是她又偏偏确诊了。

        渐渐地，她有了一种直觉——这个病是她的一个劫。她或者说她和秦涛，还欠着那个人的，因为没有还清，所以上天不让他们有孩子。

        可是，她应该怎么还？

        怎么还不知道，但是病情却清楚地摆在眼前。

        医生看着彩超片子，纳罕地说：“你这情况不对劲啊，怎么还恶化了呢？”

        这下周思楠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了，是的，耿冰川虽然祝福她，但是老天看不下去，所以让她莫名其妙地得了这个病。

        医生说：“你这个情况特殊，我们想为你安排一个专家会诊。”

        “不用了。”周思楠摆摆手，“我不治了。”

        医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大眼睛问：“周小姐，你没在开玩笑吧？这可不是小事。”

        周思楠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别管了，我自有想法。”

        医生小心地说：“这个病会影响你要孩子。我看得出来，你们是很想要孩子的。”

        “老天不成全，想也没用。”周思楠叹了口气。

        医生很意外，“你年纪轻轻，怎么也搞封建迷信那套？”

        “这里头的故事很长，您不了解。”周思楠摇摇头，“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说完，她抓起包包就走，留下医生愣在那里。

        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她遇上了虞新月，两个人差点撞到一起。

        虞新月见她神色有异，加上这里又是医院，忙问：“思楠，出什么事了？”

        周思楠赶忙陪笑，“没事，我来做检查，一切都好。”

        “秦涛呢？他怎么没有陪你来？”

        周思楠心下一惊，“他有工作要忙。”

        虞新月微眯着眼，“真的？”

        “真的啦！”周思楠吓出冷汗，“新月姐，你呢？哪里不舒服吗？”

        虞新月苦笑着说：“我有疑心病又惜命，没事就爱来医院，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思楠想到以前陪她来医院检查的事情，也就没有起疑心，“新月姐，要不要我陪你？”

        这回是虞新月出冷汗了。要知道，她的病，除了医生，还没有其他人知道，于是她推说：“不用了。你还要工作，我可是大闲人，有的是时间折腾。”

        周思楠想想有道理，再加上自己心烦意乱，所以也就听她的了。

        简单道别后，周思楠匆匆离开。

        然而她并不知道，她的话蒙不了聪敏的虞新月。

        周思楠走后，虞新月马上给苏晓打电话，把在医院遇到周思楠的事情以及她的异样都告诉了苏晓。敏感的苏晓马上将此事告诉了周思楠的母亲梁自如，梁自如又马上找到了周成岳。周成岳是何许人也？于是，不出一个小时，周思楠罹患多囊卵巢综合症并因此可能无法怀孕的事情就半公开了。

        之所以说半公开，是因为知道的人只有周思楠和秦涛，梁自如和新任丈夫何富田，周成岳和沈明玉，还有两位单身人士——虞新月和苏晓。也就是说，秦复那边暂不知情，哪怕是梁自得那边也不知道。

        很快，周成岳给苏晓打来电话。

        他一上来就求她：“晓晓，秦复那边，还请你保守秘密。儿媳妇生不了孩子可是大事，尤其是他们那种家庭。希望你能理解我。”

        “可是，我们不说，思楠呢？”苏晓有点为难，“以她的脾气，这种事情，她是不会瞒着秦复的。”

        “她答应我了，也不说，先治疗一段时间。”

        苏晓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眼下只能如此了。

        周成岳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好不容易嫁给秦涛，不好容易打算要孩子，可是偏偏得了这种病。这个死丫头，真是让我操心她一辈子。”

        “您不要太悲观了，我查过资料，这个病是可以治愈的。”

        周成岳却问：“晓晓，我知道你的直觉灵，那么关于思楠生孩子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苏晓语塞，因为她不知道，但是又不想令他失望。

        周成岳明白了，他苦笑着说：“看来，这是思楠的一个劫。”

        “周叔叔，思楠一定能挺过去的。”苏晓心疼不已，“她那么善良，上天不会辜负她的，这个世界是有天理存在的。”

        所以，袁婉华的诅咒应验了。

        所以，她必须离婚，必须离开他和她的女儿。

        苏晓心如刀割。

        就在这时候，周成岳问：“晓晓，为什么要和秦复离婚？”

        苏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见她不肯吐实，周成岳说：“如果你还是秦太太，万一思楠生育困难，你在秦复那边还能为她说说话。可惜，你们离婚了。”

        “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苏晓很愧疚，“可是，周叔叔，我真的有苦衷。”

        “我当然知道。”

        “我们应该相信秦涛，他不会放弃思楠的。”

        “不好说。”周成岳没有那么乐观，“秦家那种家庭，没有小孩是不可能的，就算秦涛乐意，秦复那关也不好过。说真的，我原来认为你生女儿好。现在看，你应该生个儿子才对，这样秦涛和思楠的压力就小多了。”

        苏晓刷地脸红了，“周叔叔，生男生女已成定局，无法改变。”

        周成岳仍有下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高春玲结婚，再生一个儿子。”

        “这是他的私事。”可是她的心却在发痛。

        “你真的放弃他了？”

        “周叔叔，是我要离的婚，而他也已经有了高小姐。”

        周成岳叹息，接着叮嘱两句，结束了通话。

        苏晓靠在办公椅上，望着虚空。

        说什么她也没有料到，周思楠竟会得那种病。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蓦地，她想到一个人。

        “不是我。”袁婉华的声音想起，“下一代是无辜的，我分得清。”

        “可是，为什么周叔叔会脑出血？”

        “因为他把你介绍给了秦复。”

        这就是冤有头债有主，苏晓不由苦笑。

        “袁阿姨，您知道思楠为什么会得那个病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

        “思楠会挺得过去吗？”苏晓闭上眼睛，“关于她的未来，我只看到一片浑沌。”

        “如果她能像你这般绝决的话，或许问题就能解决了。”

        “那太痛苦了！”苏晓叹息，“思楠那么善良，上天为什么要她受苦？”

        “善良又受苦的人太多了，比如素琴和秋冰。”

        苏晓的心又刺痛起来。

        “晓晓，很疼吗？”

        “是的。”

        “你恨我吗？”

        “不恨。”

        袁婉华的声音消失了。

        苏晓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工作。

        下午五点，她下班回到公寓。

        万万没有想到，一进门，她居然见到了秦天爱和何存知。

        秦天爱高高兴兴地跑向她，“妈妈！”

        何存知也快步走过来。

        苏晓蹲下来抱住女儿，“天爱，你怎么过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钢琴的弹奏，正是那首《1985》，她不由得一怔。

        “是他带我们过来的。”何存知笑吟吟地，“他说，不能总是你跑过去看孩子，偶尔也该让天爱过来跟你住两天，毕竟你是她的妈妈。”

        苏晓的心头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秦天爱拉着她往里走，“妈妈，跟我去找爸爸，爸爸在弹琴。”

        苏晓马上跟她去见秦复。

        秦复见到她们，停下了弹奏，接着向秦天爱伸出双臂，“天爱，过来。”

        秦天爱扑到父亲的怀里，秦复将她抱了起来。

        苏晓本能地走过去说：“天爱，妈妈抱你，好不好？爸爸带了你很久，已经很累了。”

        此话一出，秦复倒没什么，何存知却笑得非常暧昧。

        苏晓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过分了。是的，他们离婚了，而且他也已经有了女友高春玲，她这个前妻应当与他保持距离，绝不能以孩子为由与他有任何过分的话动和举动。

        于是，她不再说话，而是站在一边，看着秦天爱向秦复撒娇。

        何存知看在眼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灵机一动说：“秦先生，您今天就在这边用晚餐吧？”

        秦复问女儿：“要不要爸爸陪你吃晚饭？”

        秦天爱当然说好了。

        苏晓拿他们没办法，总不能轰出去吧？再说了，这套公寓还是秦复送给她的呢。虽然他说过，只要她不高兴就可以轰他走，但实际操作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于是，她只好陪着他和秦天爱，等着晚餐的到来。

        忽然，秦复说：“梁自得尝过你的手艺，我还没有。”

        他说的是她和梁自得隔离时，她做饭的事。

        苏晓想起他兑现了看樱花的诺言，于是说：“今天的晚饭我来做吧，请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好啊。”他倒是痛快。

        “粗茶淡饭，做好心理准备。”

        “人间有味是清欢。”

        “那好，”苏晓起身，“你陪天爱玩，我去做饭。”

        “好说。”

        苏晓离开他和秦天爱去了厨房。

        佣人想给她打下手，但是被她拒绝了，于是偌大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忙活。秦天爱的晚餐会有专人打理，所以她只用做秦复和她自己的饭。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也熟知他的口味，也知道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所以，她准备的晚饭是海鲜丝瓜汤，蒜香牛肉粒，清蒸石斑鱼和白灼菜心。

        这几个普通的家常菜不费什么功夫，苏晓一个人足以应对。而且有点事情做，也好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暂时地抛下那些烦恼。

        她就这么忙活着，直到转身取一个盘子的时候，她看到了秦复。

        是的，他正倚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胸看她。

        她小脸一红，“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陪天爱的吗？”

        “没见过你正经做过饭，好奇过来看看。”他说，“放心，天爱有何存知陪，好着呢。”

        苏晓想到高春玲，不敢和他多聊，只是说：“想看就看吧。”

        说完，她接着拿盘子，继续做饭。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不小心切到手，也没有被什么烫着，她凭一己之力，麻利地做好了三菜一汤。而秦复呢，他一直在厨房门口看她忙碌，没有帮忙，也没有添乱。

        何存知将秦天爱带到别处，让主人们好好吃饭。

        秦复打量着这三菜一汤，“这还是我第一次吃你做的饭。”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做饭。”

        苏晓玩起了废话文学，接着主动给他盛饭，就当是尽地主之谊了。

        秦复接过饭碗，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在每道菜都尝了一遍之后，他给出了评价：“你的手艺还不错。”

        “你能这么说，评价相当高了。”苏晓这也是实话。

        秦复笑了，接着问：“我听说，思楠是真的想要孩子了？”

        苏晓差点被饭呛着，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她诚心诚意地问：“秦复，你很想抱孙子吗？”

        “那是自然。”他慈爱地笑了，“不瞒你说，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这不单单是我的愿望，更是晚云的。”

        听到他这么说，又看到他笑得那样慈爱，苏晓决定当叛徒了。是的，她不能瞒着他，既是不应该，也是不忍心。

        她放下筷子，轻轻说：“秦复，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你说。”秦复仍在夹菜。

        “思楠……暂时生不了小孩。”

        秦复一愣。

        苏晓深吸一口气，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最后，她近乎哀求地说：“周叔叔不是有意瞒你的。他是想悄悄治疗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他这么做，完全是心疼女儿，不得已而为之。”

        “我明白。”秦复颌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苏晓不放心，“你真的不怪他们？”

        “我能理解，不怪。”他笑了，“倒是你，人家要你保守秘密，可是不到半天功夫，你就当了叛徒。”

        苏晓脸红了，“你有知情权。”

        秦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微笑着。

        苏晓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但又不得不说下去：“你能装作不知情吗？我怕思楠有压力。”

        “没问题。”他说，“你要演我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苏晓松了口气，“谢谢。”

        “这就是傻话。思楠是我的儿媳，也就是我的家人，我应该理解她。”他边说吃饭，“好了，别操心了，多吃点饭吧。我听佣人说，前阵子你还有胃口吃宵夜，但是后来又不吃了，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高春玲啊！

        当然，这话苏晓不能说，她只能找个蹩脚的借口：“我胖了不好看。”

        “也是。”他说，“你个子不高，胖了确实减分。”

        苏晓立刻想起高春玲高挑玲珑的身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她哪来的资格生气？

        她只能说：“是的。”

        秦复轻轻颌首。

        好不容易吃完晚饭，苏晓以为能把这个讨厌的家伙送走，没想到秦天爱突然抱着父亲不放，死活要他留下来。

        何存知马上说：“秦先生，您今晚就住在这边吧。这边什么都不缺，您的东西也都在。”

        秦复对苏晓说：“这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

        “我认为这不合适。”苏晓可不敢留他，“如果高小姐知道了……”

        秦天爱愤怒了，“我不要爸爸走！”

        苏晓差点气晕过去。

        她离开秦家的时候，这小家伙怎么不说“不要妈妈走”？

        秦复蹲下来对女儿说：“天爱乖，要爸爸留下来可以，但是爸爸要和高阿姨申请，她批准了爸爸才能留下来。”

        “那你快打电话！”

        不到两岁的孩子如此霸王，也是够可以了。

        “好好好，”秦复拿起手机，“爸爸现在就打给她。”

        高春玲很快就接上电话，因为距离近，他们的对话苏晓听得清楚。

        “秦复，怎么了？”高春玲的声音娇娇的，“这个时间，你不是在苏晓那边吗？”

        原来，他来之前已经跟人家报告过了。

        秦复笑着说：“天爱非我今晚留下来，我跟她说，我得向你申请，得到你的批准才能留下。”

        “讨厌，把我讲得恁地小气。”高春玲嗔他，“你跟天爱说，我听她的，她要你留下你就留下。”

        秦复哈哈一笑，“那好，明天早上你来接我。”

        “好说。”

        通话结束了。

        秦复抱起秦天爱，“高阿姨批准了，爸爸今晚在这里陪你。”

        何存知差点就欢呼出来了。

        苏晓看着这三个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的地盘？分明还是他的，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说真的，她想撇下这父女俩自己回房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又舍不得女儿，只好硬着头皮和他一起陪着秦天爱玩耍。

        好在小孩子长身体要早睡，九点，秦天爱就睡了。没离婚的时候，秦天爱都是何存知带着睡，现在她是单身人士了，便带着秦天爱和自己睡。

        现在，秦天爱躺在她的身旁，呼呼大睡。

        苏晓借着床头灯的温暖光线，看着这个她在世上最难以割舍的牵挂。不得不说，秦天爱长得很像秦复，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不但漂亮，而且机灵霸道，与她憨态可掬的外表成反比。可以说，她完全没有辜负她父亲的基因。

        可是这样一对出色的父女，她却狠心地离开他们。不但忍受母女分离的痛苦，还要忍受爱人另有新欢的事实。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老人的滔天恨意……

        苏晓落下泪来。

        就在这个时候，秦天爱突然“哇”地一声哭了。

        苏晓大惊，赶忙抱起她，“天爱，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秦天爱不说话，仍旧哇哇大哭。

        苏晓赶忙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再看看其他地方，没有异样，而秦天爱也一向健康，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那么，她很有可能是做噩梦了。

        她正要叫何存知过来，敲门响起了。

        “晓晓，天爱怎么了？”

        是秦复，他的主人房就在她的房间隔壁，虽然隔音好，但也架不住秦天爱那嘹亮的哭声，他显然是被吵醒了。

        “你稍等一下。”

        苏晓只好放下秦天爱再披上外套，给他开门。

        穿着睡衣的秦复大踏步进来，从床上抱起了仍在啼哭的秦天爱。

        紧接着，育儿师和何存知也进来了。苏晓把秦天爱突然啼哭的经过讲了一遍，育儿师又检查了一番。结论是，孩子只是做噩梦被吓到了。

        何存知一听到这个结论，立马将不相干的人拉出去了。

        现在，秦复抱着秦天爱，苏晓站在一边。别说，秦天爱到了父亲的怀里，哭声小了许多，看得苏晓心里很是酸溜溜。但是她转念一想，自己小时候不也是更粘父亲？于是也就释然了。

        秦复用明湖话给秦天爱唱起了那首《外婆谣》：

        忖起外婆桥，河塘里小船摇啊摇。

        宝宝摇篮里厢困晏觉。

        外婆看张宝宝咪咪笑，手推摇篮轻轻咯摇。

        忖起外婆桥，树高头小鸟叫啊叫。

        宝宝朝勒外婆嘎嘎咯笑。

        外婆抱起心肝小宝宝，对勒宝宝唱歌谣……

        还没唱完，秦天爱的哭泣停止了，她又开始了呼呼大睡。

        秦复将宝贝女儿在床上放好，接着对苏晓说：“后半夜就辛苦你了。”

        “应该的。”苏晓不太敢看他，“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在这里过夜了，毕竟你有了女友。虽然她不介意，但是我认为这不合适。”

        他笑了，“你想做一个合格的前任。”

        “我想睡了。”苏晓不想再说下去，“晚安。”

        秦复轻轻颌首，离开了。

        苏晓关上门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还要熬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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