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死寂（完）

实话实说，我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意志力的东西，在孤儿院里，我用力的吃饭，用力的睡觉，悄无生息的不断长高——大块头。那些同龄人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个拥促的头顶，我很少能完完全全的看到他们的脸，也没这个必要。

        但令人惊讶的是，我也并没有比他们强上多少。

        真有意思。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在干嘛？

        二楼空无一物，地下尖叫不绝，像是你走过地壳最薄弱地方时听到的地狱之声。在它响起来的一瞬间，我这只新手才终于记得抬头。

        抬起头，牧羊的本能趋使着我呲出牙，对着离群的羔羊发出压低喉咙的怒音："prohibere"

        趋使着我——

        去把那饿狼撕碎。

        白日，光晕。

        热浪席卷而来，将空气灼烧成像融化的玻璃。

        像在西奈山上观摩火星天坠陨。

        但是事实上，只是约卡姆西兹，这个高大健壮的驱魔人从楼梯上冲了下来，他上一秒还跑的让脆弱的木板呼哧翘起，下一刻就站在了艾拉的面前。

        他的身高绝对超过了七英尺，让大部分个人类属的生物都不得不抬头去看他的脸。这驱魔人至少在面相上不会引发人的巨物恐惧，但美丽而纯净是用来形容天使的。

        杰米没有见过那些长翅膀的，但他很确定它们不会一出场就让人吓尿。

        他正提起融合了老爱德华的恶灵，那东西还在被一声吠叫的恐惧所围绕，他死死盯着它的眼睛——那摊脸上没有的东西，一把摘下了禁锢住口舌的铜嘴套。

        "respiceadme"

        它开始挣扎，挣扎，一瞬之间又变回了美丽的艾拉，心脏在她柔软的胸膛里跳动着，将浑身的血液都回收发散：“不…”

        它无可避免的注视着他的脸，融金的眼睛，像是在赤道的晴朗太空里直视太阳，无上的威严让眼眶成为了滋滋作响的烤盘，煎煮着那可怜的半通明球体：“不，不不不不！”

        一千摄氏度，一万摄氏度，一千万摄氏度，据说天堂表面的温度要比太阳的日冕层还要高，这人类难以想象的高温会毁灭每一个不受欢迎的灵魂。

        它在这光辉里融化，倒塌，渐渐成为一摊流淌在地面上的，柏油色的污垢，地面被腐蚀的滋滋作响，木头代替着发出了最后不甘的声音。

        约卡姆西兹重新戴上了铜嘴套，雨靴踩在油渍上碾了碾。

        剩下这些东西该交给多洁去头疼了。

        他回过头，目光彤彤的看向他的雇主。

        杰米推后了几步，警探的手则探上了腰间的配枪。

        “嗯…没事了？”

        没人搭话。

        我有说过我不喜欢奶酪吗？

        好像没有。

        好吧，其实无论是马斯卡彭奶酪，还是乡村芝士，那些原原本本的，洁白无辜的牛奶经过细菌侵蚀之后，就变成了臃肿的，失去了自己形状的凝固物。动物尸体脂肪的触感，无法遮掩的酸腐味。

        它香吗？肯定是比不过牛肉汉堡，那么它就一无是处。

        所以，所有的东西都不能放的太久，这是真理。

        无论是过度发酵的牛奶，开始腐烂的蛋白质，又或者是亲密接触的人，我一直坚信“距离是维持友谊的最好良药”，还有“触之即离”。如果有人能在闲暇时抽空想想我，那我的人缘就足以让自己自豪了。

        现在，我无法自拔的思念着热水与洗衣筐了。

        “好了，片尾彩蛋也结束了，我真的得走了杰米。”我说，我慢慢的向门口退去：“谢谢你的额外报酬。”

        “你做了什么？”杰米问，我很高兴看他除了劫后余生外，没有其他别的什么剧烈情绪，愤怒的人就会像野兽。

        “我强迫它直视了我的灵体。”我回答，实话，我没试过，但那感觉应该像连皮带骨的被烧化。

        大门近在脚后跟处。

        “我…喂…”

        该死，他向前走了两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推开了大门。夜里的旷野就像是一望无际的非洲大草原，我迎风跑了起来，脚掌有力的撞击着地面。

        离所有人越来越远让我心情愉悦，我感觉自己像是只吃饱喝足悠然的猎豹，把别墅，杰米，警探，还有我那块木牌名片都留在了身后。

        我不会去思考杰米是想追究还是道谢，警探到底开没开枪。处理非自然力量是我的职责，在它们的摧折下继续生活的选择是属于那些雇主的，就这样。

        轻身上路，永葆年轻，这是我朝气蓬勃的秘诀。

        我跑了很远，一小时，四十公里。直到马路一侧汽车旅馆暖色的光呼唤着我停下，我才堪堪停住了脚步。

        干透的航海服与衬衫一起贴在皮肤上，靴子里也进了不少水，路上停下空了几次后，就只会发出吱嘎的潮湿声，不再一步一个脚印了。

        我走了进去，交了押金，要了钥匙，前台的女士邀请我一起看场球赛——华盛顿奇才还是别的什么——再一起喝一杯。挺好的，但她找错人了。

        三十分钟后，我摘下头顶上的浴巾。

        床铺上，另一个美人正等着我——它漂亮的毛皮层次感的起伏，精明的漆黑眼睛，倾斜的楔形头部，我喜欢这个不请自来的房东。

        好小伙子，我喜欢苏格兰牧羊犬。

        虽然它只是来看我房间里的电视的，言行举止也算不上客气，但在它温和的呼哧里，与渐渐消失成无意义白噪音的重播新闻中。

        我睡着了。

        我俯视着我的灵体。

        “难以置信，他就嚎哭了一声，我就该死的在摇篮边站了一晚上。”

        “这说明你爱他，不是吗？”我的父亲温和的微笑：“我知道人类雄性很少对幼崽有过多的责任欲与保护欲，但你不…”

        “这与那无关，这他妈与那无关。老天。”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敢打赌你肯定知道。”

        “实话实说，是的。”我的父亲漫不经心的将硅胶磨牙棒放进婴儿车里：“这很好，约翰，我们的结|合创造出了一个最有天赋的后代，他完全继承了我的权能和你的圣人血脉，我们应该小小为之自豪。”

        “你他妈…”

        “愤怒让人变成兽，约翰。”

        父亲松开车把，走近了诞者，他稍微低下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最近很焦虑，你开始对我们产生质疑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重复了一遍：“太不对劲了。”

        “一切都很正常，我们陪在你的身边。”父亲将手搭在了诞者的肩膀上，柔和注视着他渐渐宁静的面庞：“从此刻开始，直至永恒。”

        我俯视着我的灵体。

        留给肉身的休息时间够了，我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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