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卫戍平生辰

　　一转眼卫泱泱嫁进玉泉王府已经半年，她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和新生活。她之前一个人住惯了，申明渊来与不来她都不催，去外地办差她也不急，反而觉得一个人自在。

                  因此对于申明渊来说也挺高兴，毕竟两人不天天见面，她也不粘人。他每次办差回来，小夫妻小别胜新婚，感情非但没有减退，反而像婚前一样浓烈。

                  卫泱泱依旧每天早起练武，该学的礼仪她也在慢慢学，有时候宋文如也会来教她练字。王府里有很多申明渊设计的小玩意给她玩，就算不怎么出门也不会觉得烦闷。除了皇后每次见她，都会问她有没有怀孕的事情让她有点烦恼，其他的和她嫁人之前并没有什么太大分别。

                  这天申明渊下了早朝，左右无事便早早回府。两个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见面，卫泱泱就让厨房弄些菜来。外面风雪交加，夫妻二人坐在屋里烧着炭盆、吃着酒菜，不亦乐乎。

                  申明渊刚吃了一口清炒豆芽，感觉像吃了满满一缸子醋，“啪”的将筷子放下：“今日厨房谁当值做的饭？”他极少发火，众人都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请罪。卫泱泱也赶忙站了起来：“是我。”申明渊愣了一愣：“是你？”卫泱泱的表情很是惶恐：“嗯，不，不好吃啊？那个，厨子说这个是最简单的，我跟着学了四天呢。哦对了，我还特意只放了一点点醋。”

                  卫泱泱是海西人，最喜欢吃醋，申明渊却并不喜欢。因此厨房每次做菜要么做两份、要么不放醋，卫泱泱会自己单独加。申明渊心想：你说的一点点是指半缸子吗？抬头看她有些失落，又不忍心打击她的信心，申明渊连忙否认：“不是，我再尝尝。”他又夹了一口：“可能是刚刚醋没拌匀，这口就好了，还不错。”他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

                  卫泱泱难以置信：“是真的？还不错？”申明渊知道她不会做菜，见她现在肯为自己去学，当然不好说难吃，就口是心非地点点头:“嗯，还好。”卫泱泱非常高兴：“太好了。”她将那盘豆芽推到申明渊面前：“那殿下今日要把它全部吃完。”申明渊此刻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光，他咬了咬牙：“我吃不完。”

                  卫泱泱歪头看着他：“不管，殿下今天若是不吃完，我再也不做菜给你吃了。”申明渊心想：“那可太好了，你下次别再做了。”他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得硬着头皮将那盘豆芽给吃完，喝了四杯茶才缓过来。

                  等吃完了饭他才觉得不对，为何卫泱泱今天这么勤快？申明渊感觉自己被骗了，放下筷子看着对方：“你是有事吧？说吧。”卫泱泱听他这么问，嘿嘿嘿地笑起来：“殿下，腊月二十一是我父帅的五十大寿，我到时候可不可以回伯爵府去给他庆祝呀？”

                  申明渊略一思索：“五十大岁是大寿辰，到时候你们家的族亲肯定都得来，朝廷也会派官员去祝贺。而且又快到年关了，家里又忙又乱，你去恐怕不合适吧？”“啊”卫泱泱的笑容瞬间收回，恨不得让他把那盘豆芽再还回去：“可是我从来都没给父母庆祝过生辰，这次五十大寿我才想去的。”

                  申明渊劝她：“你想想咱们成亲三日回门时，到了你家，你家人又跪又拜的，处处都要对咱们两个行礼。饭也吃不好、话也说不上，恐怕腊月二十一那天也是如此。”他又想了想：“不然这样，咱们提前几天，腊月十五去，那时候你兄长应该差不多都从海西赶来了。没有外客，也不必讲那么多规矩，就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个饭，如何？”

                  他说的是“咱们”，当然也就是两个人。卫泱泱见他肯同去自然开心，拼命地点头：“好啊好啊。”她随即又苦着个脸：“可是礼物我还没选好哎，选来选去都不满意。”申明渊笑笑说：“我来选吧，这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嘛，放心吧。”

                  腊月十五这天，玉泉王和王妃便一同坐车前往平远伯爵府。一进门，果然像申明渊说的那样，跪倒了一院子的人。他尽量将语气放轻柔：“都起来吧，今日只是家宴，不用讲君臣礼数。”

                  卫家平日里男女不同席，女人不能上大桌子吃饭。不过卫泱泱现在是王妃，身份非比寻常，当然可以。她还对着郭夫人招手：“阿娘，你也来这里坐。”

                  因此，申明渊和卫泱泱坐在上首；卫戍平坐在申明渊右手侧；卫秉戈坐在父亲右手侧；郭夫人坐在卫泱泱左手侧；其他人也依次落座；而卫泱泱的嫂子和侄子们都坐在小桌上。

                  一家人从未这样连儿带女一起吃饭，更何况这次是女儿女婿一同回来。申明渊还贴心地准备了好几车的礼物送给卫家每一个人，大家都很开心。

                  菜吃得差不多了，男子开始划拳喝酒，卫泱泱就和郭夫人一起去小桌上聊天。十郎的七子渲渲才一岁多，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十嫂拉着孩子，指着卫泱泱教他说：“喊姑姑。”渲渲仰起头：“姑姑，姑姑。”喊得十分清楚。十嫂又对着远处的申明渊教他：“那是姑父。”渲渲学着说：“姑父。”他年纪还小，“父”字发不清楚，喊得是：“姑虎，姑虎。”小孩子牙牙学语十分可爱，众人都被他逗笑。

                  六郎卫秉戟的第九子边驰已有七岁了，他好奇地问：“每一家都有爹爹、阿娘和孩子，为何姑父和姑姑家没有孩子？”邬云急忙打断他：“胡说什么，姑姑会有孩子的。”

                  九嫂怀孕已有七个月，渲渲年纪虽小，但也知道九伯母肚子里有个孩子。现在听到邬云的话，他就拍着卫泱泱的肚子大喊：“孩子，孩子。”海西风俗，被男孩子拍打肚子意为将有好孕，因此不但没有人责怪渲渲乱去抓卫泱泱，反而人人都喜上眉梢。

                  九嫂开心地说：“快了快了，小孩子最懂。说不定啊，这孩子在路上呢，就快到了。”郭夫人忙问：“王妃，你最近月事有没有到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想不想呕吐？”这几句话，这几个月来不管谁见了卫泱泱都恨不得问上几遍，她很有些不耐烦：“阿娘，哪有那么快啊？”

                  生皇孙是大事，郭夫人连忙指正她：“哎，这怎么能大意呢？你十嫂成亲那个月就有了身孕，说有小孩子也是很快的。若是男孩便是玉泉王府世子，哪能像你这样马虎？”

                  卫泱泱被她问得烦闷，只得说：“这屋里太热了，我出去透透风。”她自顾自出门落得清静，被冷风一吹顿觉凉爽，倒是没那么燥热了。

                  不多时，山茶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小姐，小姐！”郭夫人坐的位置离门口最近，听到声音不知卫泱泱出了什么事，先冲了出去。她看到山茶和两个丫鬟正将卫泱泱扶着坐在长椅上，女儿的脸色微红、神色茫然。郭夫人赶紧过去呼唤：“小石榴。”卫泱泱只“嗯”了一声，却不答其他话。

                  申明渊他们也赶到了门口，他忙问：“怎么了？”最先发现卫泱泱不对劲的那丫鬟答他：“回殿下，奴婢不知道，小姐刚刚站出屋外没多久就往地上跌。”卫戍平指挥下人：“还愣着做什么，去叫家里的大夫来。”

                  申明渊将卫泱泱抱起来到木兰阁，将她放在一张躺椅上。伯爵府的女医很快赶来，先看了看她的面庞，又把了脉，又问了山茶卫泱泱的信期，然后女医说对着众人报喜：“恭喜恭喜，是喜脉。”

                  卫戍平和子侄们都等在外室，卧房内只有申明渊、郭夫人和卫泱泱的两个嫂子。刚刚渲渲的话只是童言稚语，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郭夫人有些不放心，吩咐那女医：“你再把把脉，我刚刚同她说话，她还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也不想呕吐。”

                  女医又检查了一遍，肯定地说：“夫人，孩子只有一个多月，没有不舒服也是常事。脉搏跳得很有力，一定是喜脉。”申明渊追问：“那王妃怎么忽然意识模糊？”

                  女医回身答他：“回殿下，妇人在怀孕时是很怪的，有人身体不好，有孕之后反而没事；有人身体很好，可是胃里不舒服却似翻江倒海；有人是前几个月不太好；有人是后面几个月不太好；有人呕吐是从头吐到尾。大概是刚才屋里太热，王妃的身体还没适应这个孩子，才不太清醒。不过她看起来并无大碍，这卧室稍微凉些，一会儿便会醒的。”

                  申明渊想到新婚之夜时卫泱泱也是在泡澡时昏倒，想来是她久居苦寒之地，喜寒怕热，不适应花都气候的缘故。女医这样一说，众人也放下了心。

                  这时候卫泱泱慢慢醒转来，开口第一句就是：“给我口水喝。”山茶倒了杯温水，郭夫人亲自喂她喝了，她才彻底清醒过来。女医又问了卫泱泱几个问题，她只说有点累，并无大碍。

                  郭夫人本想留下来陪她，看到申明渊在场，只得说：“殿下，不用着急回王府，您看是不是让王妃休息一下再走？”申明渊马上同意：“嗯，小睡片刻也好。”郭夫人就对他行礼：“您刚刚饮了酒，也一起休息一下吧，妾身告退了。”

                  申明渊将卫泱泱放在床上，自己也脱了外衣上床，摸着她的肚子开始笑。卫泱泱问：“笑什么？”申明渊有些发愁：“我笑你自己还是小孩子性子，要是再生个小孩子，你怎么办啊？”卫泱泱哼了一声：“小时候有乳娘带，长大了读书有夫子教。要是练武嘛，把他送来卫家学，反正不用我管。”

                  卫戍平等人听到郭夫人出来报喜，都很高兴。他有点担心：“殿下喝酒喝了一半被打断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郭夫人笑着对他说：“当家的喝糊涂了？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小石榴肚子里可是玉泉王府的世子或郡主啊，殿下乐得合不拢嘴，怎会不高兴？”卫戍平这才清醒：“是是是，只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生下皇孙，我这生辰不过都高兴。”

                  申明渊夫妇二人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才起床准备回府，郭夫人派人拿来厚披风将卫泱泱裹得密不透风。卫泱泱被闷得满脸通红：“阿娘，只是几步路就能上车了，你这样我又喘不过气来。”

                  郭夫人斥责她：“怎可大意？上了车再脱下披风，喘不过气来也比冻伤风了强。有了身孕，若是病了也不能吃药，因此万事都要小心，记住啦？”卫泱泱就觉得胸口闷热，懒得与她争执，只得点点头。往外走的时候，郭夫人又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事事小心。

                  终于上车了，来到车内卫泱泱才觉得自己熬出了头。她将披风解下，将衣领子敞开，拿手扇着风喘着粗气，显然是热坏了。申明渊看到她这样子，又好笑又心疼：“夫人说得没错，确实是要万事小心，不然出了什么岔子，母后定不饶你。”卫泱泱看到他又来唠叨，再想到除了阿娘还要面对皇后，无奈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天申明渊入宫，就将她有孕的事告诉了皇后。皇后听到卫泱泱昨日晕倒，免了她日常拜见之礼，除非是重要的宴会，否则她一律不用出席，好好在王府养胎。皇后还特意叮嘱申明渊，看牢卫泱泱不许她出门，并让宫女准备了一堆补品送去王府。

                  皇后又对着他说了一大堆该注意的，比如不能乱吃东西、不能摸刀剑、不能同房之类的，申明渊也开始渐渐感受到昨天卫泱泱的无奈了。

                  卫戍平生辰之后很快便是除夕，申明渊特意叮嘱下人，除夕夜放鞭炮时要在前院，不能跑来后院惊扰了王妃。卫泱泱听说要放大鞭炮，想跑去前院观看，被申明渊一把给拉了回来。

                  她着急地说：“府里的人都跑去大门口看了，只我一人看不到哎。”申明渊神神秘秘地看着她：“你再等等，一会儿给你看个更好的。”以往他说有更好的，那就一定是有更好的，卫泱泱连年夜饭都没心情吃，赶紧跑去外面巴巴地等。

                  果然没一会儿，从王府大门方向腾空升起一道火花，在天空爆炸变成漫天烟花。卫泱泱大喊：“哎呀，火树银花不夜天！好看好看。”她还嫌看得不够清楚，伸腿就往石凳上踩。申明渊赶紧将她拽回来：“喂，下来下来，到这里看。”

                  烟花足足放了一刻钟才停止，卫泱泱满意地点点头：“好看好看，这样还不错。”申明渊惊魂未定：“你若下次再像刚才那样，我就要罚你了。”他极少有严肃的时候，卫泱泱还是有些怕的：“罚我，怎么罚？是不是要罚跪？”她刚刚有孕，申明渊当然不敢罚她跪，他想了半天：“若有下次，就罚你吃三天素。”

                  卫泱泱除了爱吃甜食和醋以外，最喜欢吃肉，各种酱肘子、九转大肠、烤鸭她都喜欢吃。现在听到申明渊要罚她吃三天素，急忙摆手：“不行不行，吃素最多吃一顿，怎么能三天呢，还是罚我去跪吧。”

                  第二天，嘉获十四年新年。早上皇帝接受了百官的拜见，中午便和子女们一起用餐。因是新年，所以错了规矩也不会被罚，申悠然连忙跑来和申明渊卫泱泱挤在一处。

                  皇后看到后连忙说她：“悠然，你坐到旁边来。”申悠然拉着卫泱泱的手：“母后，我想坐在这里，听六嫂讲她打仗的事情。”虽是新年但皇孙为大，皇后还是加重了语气：“你六嫂有了身孕，不准提什么打打杀杀的，赶紧坐开去。”

                  寻常妇人有了身孕，为怕胎像不稳，本来前三个月是不对外报喜的。不过现在正值新年，皇后又怕申悠然和卫泱泱说些不该说的刺激到她，就当众宣布了此事，双喜临门。

                  皇帝听了也很高兴，他小声问皇后：“都准备妥当了没有？”皇后回他：“陛下放心，女医、产婆臣妾都找好了，每日诊脉，还派过去四个有经验的宫女悉心照料。她该吃什么该喝什么，都是按照御医开的方子做菜，一点差错都不会有。”

                  因是儿媳妇，皇帝不好多问，皇后便笑盈盈地贴在他耳边：“胎像很稳，她一直都喜欢吃酸的、不能吃一点辣，必是世子。”她说完，帝、后就一起发出了笑声。

                  尽管下面完全听不到帝后说话的声音，不过看到皇上、皇后那开心的样子，显然说的是玉泉王马上要有子嗣的事情，众人也都向申明渊道喜。

                  皇帝趁着高兴对着五子说：“明煌，朕等着你和椒棋的好消息。”申明煌忽然被父亲点名却是因为这事，囧得一脸尴尬，忙说：“是是。”

                  椒棋贝海也很不开心，她拿自己做赌注和大阳建交，就是想扳倒那该死的卫家。谁知卫泱泱不但坐上了玉泉王妃之位，卫家子弟也接连受封。

                  现在卫泱泱怀有身孕，自己却毫无动静，成亲的这大半年凤泉王府又有两位王妍怀孕了。之前申明煌便有一子两女，这两位王妍再生下孩子，申明煌就有五个孩子了。

                  更令人担忧的是，嘉获帝似乎并不想攻打西堤。以至于椒棋贝海来到花都快两年了，卫家除了坚守之外，并没有主动出兵过一次，事情和她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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