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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婆家


  又过了十多天雨季终于过去,汴河、黄河大堤如何修补也确立了方案,申明渊就返回花都向皇帝复命。六月二十七这天他下了早朝,在御书房详细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回禀皇帝,接着就去见皇后。

                  他去开封已经将近一月,一进门,皇后见他累得又黑又瘦,心疼不已:“明渊,受苦了。”申明渊劝慰皇后:“母后我没事,刚刚去见完父皇,父皇十分满意,这才是最要紧的。”皇后惊魂未定:“我前阵子听闻开封决堤三次,日夜担心你,现在人平安回来就好。六月初九那天暴雨倾盆,我甚至想哪怕你不做太子了,我也不要你去冒险。”

                  申明渊报喜不报忧:“母后别担心,儿臣是皇子,自然不会要我去最危险的地方,只是衣食住行没有花都那么自在罢了。而且这次去,”他脸上露出笑意:“可以说是不虚此行,有意外之喜呢。”汤皇后有些好奇:“哦?我儿在开封看到什么稀罕事了?”申明渊的笑容里满是幸福:“不是稀罕事、而是稀罕人。”

                  他一向爱玩,并不醉心于男女之事,听到这儿皇后就追问:“怎么,是在那里遇见了什么心仪的女孩子?”申明渊有些不好意思:“是,只是她的八字不太好,和我的是不是能合上还要礼部看一看,若能合上我想她做正妃。”虽然他一提,皇后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他直接说要正妃这还是头一次。皇后心里又高兴又有些奇怪,故意逗他:“哦?八字的事倒不难,去她家要来便能算。可那是什么人家的女孩子,竟要我儿亲自来要人?”

                  卫戍平的官职并不算高,申明渊的心里有些没底:“家里倒不是皇亲,家世只勉强够格,她父兄皆是武官,”  他话还未说完,皇后就完全确定了他说的是哪一个,直截了当地问:“是和你一起练武的那丫头吧?”申明渊有些错愕:“母后怎么知道儿臣说的是谁?”他话问出口才觉得自己好蠢,皇后显然是已经将卫家里里外外都调查清楚了才会这么问的。

                  皇后笑着说:“我还纳闷,怎么你最近这一年开始勤奋练武,你父皇还夸你功课也学得认真。我就找人去打听,原来这都是卫家那丫头去你王府之后才发生的改变,你之前来找我要人就是为了偷偷和她相处是吧?”申明渊连忙解释:“不是偷偷的,儿臣付了卫通判银子请她来的。”皇后揶揄他:“大内有那么多高手你不请,怎么就请她?难道她的武功是天下第一?”申明渊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对卫泱泱不满意,有些手足无措:“也,也不是天下第一,反正很好就是了,而且她教得好儿臣愿意学啊。”

                  皇后不再逗他,认真分析起来:“你愿意学就不错,至于这家世嘛,卫家也是有爵位在的、在军中也是有声望的,对你也大有助益。武将权位太高了你父皇难免猜忌,就比如英国公,卫总兵官职低一点反而是好事。”皇后说的就是张皇后的娘家英国公府,英国公是开国功臣手握兵权,族内子弟执掌兵部多年,一直是嘉获帝心头的一根刺。英国公的弟弟、张蔷薇的父亲之所以被治罪,造成她和申明煌爱而不得,也是皇帝刻意打压英国公府的缘故。正因为如此,英国公失了圣心、没了兵权,仅剩一个公爵的虚名,申明煌才迫不及待地要笼络卫家,因为在兵部他实在是没有太多的选择了。

                  申明渊赶忙附和:“母后分析得是,若她家兵权再大些只怕父皇不会同意。可卫家只管海西一府,钱粮武器都要从中原运过去,也不怕他家有什么异心。”在皇后眼里卫泱泱的家世刚刚好,不太高也不太低,既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又能给申明渊以助力,她十分满意:“对,倘若卫戍平的女儿能做王妃、太子妃,他只会更加忠心。将来他和他儿子替你守着北境,你便无后顾之忧。”申明渊看皇后这样说,赶忙表达自己的想法:”是,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皇后曾经想把次辅王哲棣之女王青梅指给申明渊,却被他婉言拒绝了。王家也是出自兵部,而且王青梅的功夫也很不错,为何申明渊对两个贵女的态度截然不同呢?皇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她家里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这将门虎女这么多,为何偏偏是她?”申明渊开始在母亲面前拼命夸赞起卫泱泱来:“她没什么歪心思,人很简单,直来直去的好相处,虽然规矩学得不太好,但为人仗义。”

                  哪有他这样夸一个女孩子的,皇后简直哭笑不得:“明渊,你找的是王妃、不是大侠,这为人仗义算王妃的品格吗?”申明渊不明白皇后为何发笑,就将此次开封之行的所见所闻讲给皇后听:“儿臣这次去开封,她也去帮忙救灾。有一次发洪水,为了帮灾民从水里走到地上,她竟然不顾天谴,将城隍庙的两块门板给砍了拿去垫脚。宁愿遭到城隍降罪也要去救人,这样不好吗?”

                  皇后听他讲得绘声绘色也被吸引住了,惊叹道:“竟然有这样的女孩子?胆子可真大。”申明渊越说越起劲:“是啊,她还给儿臣出主意,让我除了救男子也要救女子和孩子,虽然不算太好的主意,但勇气可嘉,我觉得她这样的才是未来能母仪天下的样子啊。”皇后赞许地点点头:“嗯,这倒是像卫戍平的女儿了,可这卫戍平怎么把女儿教得像儿子一样,胸怀起万民来了?”

                  申明渊的表情变得郑重又诚恳:“母后,要会背三从四德、女德女戒的官家女子,在花都随便找找都能找出百八十个。可儿臣要找的是未来的王妃乃至太子妃啊,不会背的可以慢慢教,这母仪天下的样子却是教不来的。”皇后之前就听他讲过在海西时得蒙卫泱泱相救之事,本就对这救了自己独子性命的女孩子充满了好感,现在她听得更是起劲,显然是被儿子说动了。

                  申明渊又讲了卫泱泱此次在开封的表现,还有自己对她所作的承诺。他一向随心所欲,这次如此认真可见是真心的,皇后十分欣慰:“本宫也听说过卫家上上下下都很齐心,子孙也都是夫妻恩爱,你和她在一起,若能琴瑟和鸣那当然很好。”申明渊听闻皇后这么说,心里的担忧放下了七八分,不过他最担心的还是卫泱泱克人一事:“可是母后,她八字不好,说是若和夫君命格不合那便会克夫克子。”

                  他说完之后见皇后眉头紧锁,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纵然他再喜欢卫泱泱、卫家家世再好,可是这克夫克子的命格绝对是哪个婆家都不肯接受的。皇后想了很久才开口说话:“我娘家有个说法,待嫁女子会克夫不代表她命格一定不好,只能说明夫家无福压不住这女子。若是遇到能压住她的夫家,她反而是非富即贵的贵格。明渊,你想想这天底下还有比皇家更尊贵的夫家吗?她若嫁了你便是一品王妃、若生下儿子便是玉泉王世子,凭她的命格能克到你们父子二人吗?”

                  汤皇后是无锡府人氏,虽说是小门小户,但家里也是世代为官的。无锡与花都的风俗截然不同,尽管她从小就跟着父母搬来花都,却也听过老家有一个表姐两次说亲两次克死未婚夫,最后嫁给无锡知府却夫妻恩爱子孙满堂。后来表姐夫还从无锡知府一路做到陵州郡守,街坊邻居人人都夸他是娶了一房贤妻才能官运亨通。

                  皇后想起表姐之事,又拉起申明渊的手说:“你双手均是断掌,俗话说男人断掌掌朝纲,你将来必是要手握大权的。可你出生在中元节子时,乃是阴气最盛之时,当时钦天监监丞就说你夫妻缘浅,没有女孩子能配得起你这大富大贵的命格,必会克妻。就因为这个我为你的婚事操醉了心,我年轻时想嫁给你父皇却被百般阻挠,不想我的儿子也婚事不顺。我当然想要你入主东宫,却也希望你一生夫妻恩爱、快活无忧。因此你从小到大不管喜欢和哪个女孩子亲近,我都马上去查人家的家世,只盼着能有个与你天作之合的女子替我好好待你。如今遇到了卫家那丫头,你说她会克夫克子,说不定她便是你的命定之人,既然遇到了就不要错过,说什么我也会去卫家要来她的八字与你算上一算,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合上呢?”

                  皇后生怕申明渊知道自己的命格后会有所顾忌,因此这番话从未对他说过,他一直以来只知道自己的八字阴气极重,却并不知道自己会克妻。现在见皇后对这桩婚事大力支持,他心里兴奋不已,却又突然想到卫泱泱在两军阵前解开发髻一事。

                  这事事关卫家大小姐清誉,海西人绝口不提,叛军怕被清算自然也无人敢提。而申明渊刚从海西回到花都时,为了保护卫泱泱,也从未对人说过卫家有个女儿,就是怕有好事者去打听。可是现在他若要对方做玉泉王妃,那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除了卫家的家世,皇帝还会派人去海西调查有关卫家女儿的一切,此事必定会被翻出来。而且在成亲之前皇后还要派宫廷女官去检查卫泱泱的身体,她的左手腕上可是有一枚印章图案的刺青的,这个也无法遮掩。卫泱泱清誉、身体都受损,怎配被抬进玉泉王府的大门去做女主人?

                  申明渊之前一直将此事深埋心底,现在却必须要面对。虽然这事并不能怪卫泱泱,但册立王妃企容儿戏?别说父皇不会同意,只怕言官的口水都能把自己淹死。他本来还挺高兴的,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这是个无解的难题,比八字太硬一事还要棘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皇后看儿子三伏天里居然身体颤抖,赶忙问他:“明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热了?”申明渊抹了抹汗有气无力地说:“母后,儿臣在海西时曾经、曾经,卫小姐她,”皇后见他吞吞吐吐,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知道自己儿子不是那种荒唐之人,可他毕竟正在血气方刚的年纪,就委婉地问:“难道你与那丫头已生米煮成熟饭?”

                  申明渊急忙否认:“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儿臣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他心想:不到洞房花烛夜谁敢与小阎王煮饭?我看了她的头发就差点被打死,若是将她煮了,她还不得连锅带灶都给我砸得稀巴烂?更何况她不是个省心的,卫总兵难道就是个好惹的?申亮昀阵前逼婚他女儿他都怀恨在心,若是我不明媒正娶敢消遣卫家,别说灶台了,只怕他会将整个王府炸成粉末。

                  申明渊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敢这么说,可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总要面对这一关的。在皇后连番追问之下,他只得将海西城升平门外发生的一幕讲了一遍,讲完心情忐忑地看着母亲,不知道自己与卫泱泱是否会像老五和张小姐那样被迫分离。

                  这确实是一个难题,皇后想了好半天才问道:“明渊,你想想你父皇最喜欢什么样的臣子?”申明渊不知皇后为何这么问,还是认真回答:“父皇最喜欢听话的,张家不听话,恃宠而骄就失宠了。”皇后点点头:“对,你父皇最喜欢的就是忠心的臣子。就算谁能力再强、政务处理得再好,若是像庶人申亮昀那样起了反心,你父皇一样不会留他。你再想想,卫家阵前假意嫁女是为了什么?”

                  申明渊脑子转得飞快:“是为了平叛!卫总兵宁愿牺牲女儿的清誉也要剿灭叛军,忠心可鉴!”皇后点点头:“我虽是深宫妇人不懂朝堂之事,可我与你父皇同床共枕多年,对他的了解比外面的朝臣要多得多。只要这件事能证明卫戍平是绝对的忠心,其他的都无伤大雅。那次嫁女是为了送信的无奈之举,又当不得真,寻常人家娶媳妇尚且要三媒六聘,更何况是皇亲?那庶人申亮昀可有问名、纳采、送聘礼?”

                  皇后见申明渊摇了摇头,便接着说:“既然连聘礼都没有,算什么娶媳妇?若非要较真,那丫头有句话倒没说错:她嫁过去申亮昀便是她的婆家爹爹,提前看一看她的头发又有什么关系?卫家军都是她的娘家人、羑王府都是她的婆家人,这不就注定了她要嫁给国姓申家吗?”

                  申明渊听到这里心内豁然开朗,申亮昀是自己的从堂叔,在被废之前他也是皇亲国戚,既然海西女子的头发只能给娘家同族和婆家人看,卫泱泱不管是嫁给申明煦还是嫁给自己,只要她嫁的是皇族申氏,申亮昀不都是她的婆家人吗?不管当时申亮昀是替自己儿子还是替申明渊这个侄子说亲,不管他是卫泱泱的婆家爹爹还是婆家叔叔,反正是他替申家向卫家提亲就对了!

                  申明渊想通了这些,心情又激动又开心,现在只留下最后一个问题:“母后,那她身上的印章?”皇后浅浅一笑:“明渊,给你定亲由你父皇做主,可是不管你要娶谁家女子,给未来王妃做检查都要由我派人。到时候我说那丫头全身白璧无瑕、她就是白璧无瑕,难不成谁还敢迫她脱了衣服当场验证吗?再说了,这事就算被你父皇知道也无关紧要,她能及时送信给吴石济,对剿灭叛军立有大功。拔了申亮昀这个心腹大患,她用那刺青不管想讨要多少赏赐,哪怕要个县主、县君当当,你父皇也肯给的。”

                  皇后说到这里紧紧握着申明渊的手,将嘴巴靠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那印章既然可调集兵马,威力就堪比虎符。这丫头当时能想到在手腕上刺上半枚印章,此乃大吉之兆,说明老天在预示:将来的兵权必在她手!你知不知道,去年悠然的生辰宴上老五曾经约那丫头出去?老五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我执掌后宫这么多年,怎会察觉不到他在宫内的行踪?我就派人去暗暗打听,发现他在姑苏时就开始对那丫头百般讨好。张家已被清算,老五打的什么主意简直是路人皆知。卫戍平既然说七万卫家军就是他女儿最好的嫁妆,为了这个嫁妆咱们也得先下手为强。既然那丫头的夫家注定只能姓申,而她又有吉兆在手,申亮昀又允了卫家让她做未来的皇后,那她嫁的人只能是你:申明渊!”

                  申明渊之前听卫泱泱说过她在姑苏的所见所闻,不过她一直以为和申明煌约会是为了麻痹海盗,还曾洋洋得意地吹嘘过自己和凤泉王配合得有多好,如何瞒天过海骗过了敌人。哪知道老五竟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利用卫泱泱不谙世事,居然想假戏真做。

                  申明渊回忆了一遍卫泱泱对老五的态度,很明显她并不知道对方接近自己的目的,而且前阵子老五又打伤了她,她更不可能对对方有好感。若是得罪了别的女子,也许老五还能哄得对方回心转意;可这是卫泱泱啊,不管老五如何挽回,只怕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给凤泉王和暴捷公主各送一只鹤,让他俩驾鹤西去。

                  若是真要给老五送鹤,那我和我债主的目的绝对是一致的,我俩天生就该做两口子。申明渊想到这里看着皇后,听她刚刚一番肺腑之言,心里大为感动,便出言逗母亲开心:“母后,卫家人丁兴旺,若是八字相合,她做了王妃赶紧生个孩子让您抱着玩,多好啊。”被儿子戳中心事,皇后满脸笑容指着他说:“调皮,你可终于想起来本宫该报皇孙了?”

                  卫泱泱比申明渊晚了两天回到花都,仍然住在白云观山脚下。六月底申明渊派人送信来,约她七月初二一起到后山去爬山,想去后山必须得穿过白云观才行。七月初二卫泱泱一大早就出了门,刚走到观前的侧门处,就有两名侍卫拦住了她,说是今天有贵客拜山不许她进去。卫泱泱有些奇怪:“可是是你家主人约我来的啊,你们要不要进去问一问?”那侍卫看她这样说,就转身进去询问。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拜山的信众本就不多,卫泱泱不知道这侍卫并非是申明渊的随从、而是皇后的随从。皇后的侍女收到侍卫的禀报,忙去通传:“娘娘,卫小姐来了。”皇后对于卫家的情况已了如指掌,不过她却从未见过卫泱泱。本来以她的身份宣对方进宫去见上一面只是小事一桩,可她觉得如果在那种情况下相见,双方必然说的都是官话,也问不出什么来。她又实在对这个能收住儿子心的女孩子好奇万分,就打算亲自来看一看。

                  今日皇后特意打扮成普通贵妇模样来拜山,听到宫女通传她就下令:“请卫小姐进来吧,你们都注意些,一会儿别说漏了嘴。”有皇后的命令,卫泱泱很快被人放了行。她以为是申明渊在等她,一路小跑进了侧门,一进门却没看到对方的影子,只看到院子中间站了一位贵妇正在对着自己微笑。

                  卫泱泱以为这是来拜殿的信众,并没多疑,也朝着对方礼貌地笑笑就继续往前走。在她经过那贵妇身旁的时候,忽然听到上空响起“哒”的一声。她边说“小心”边用左手挡开对方,并伸出右手快速接过那掉落的东西,原来是这侧门内的房子年久失修,屋顶的瓦片松动了。本来卫泱泱的伤已好得差不多,接个瓦片只是小事一桩,谁知她一伸手竟然扯动了旧伤口,小腹剧痛起来。

                  卫泱泱刚一进来皇后就对她上下打量,见她虽然是寻常官家女子装扮,但眉毛又粗又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眉目之间英气十足不怒自威,颇有些卫戍平的神采。皇后和随身宫女都知道这是申明渊看中之人,大家只顾着盯着她看,谁都没有注意到屋顶瓦片松动差点砸到了人。

                  现在见她皱着眉头捂着痛处,皇后忙问:“这位小姐,你没事吧?”卫泱泱边揉着伤口处边摇手:“没事没事。”皇后仍是不放心:“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卫泱泱住在这里并不想与生人打交道:“我真的没事,不用了,只是旧伤。”  本来皇后还觉得申明渊说她功夫好有些夸张,可刚刚自己亲眼看见她随手接过那瓦片,出手果断、动作有力,一看便是从小练武打下的底子。

                  申明渊比卫泱泱来得稍晚些,他正准备进门,却看到皇后扶着卫泱泱正在和她说话,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今日并不是初一,他不知道皇后为何突然出现,吓得急忙准备原路退回。可是他的步子却被皇后听到了,皇后连看都不必看,只听声音便认出是自己儿子,就出言唤他:“殿下!”皇后的召唤申明渊不敢不听,只得硬着头皮走进来。他听到皇后唤自己殿下,又见她穿着便装,也不敢戳破她的身份,脑子转得飞快,终于想出了一个自己觉得合适的称呼:“见过汤夫人。”

                  卫泱泱见是申明渊来,赶紧向他行礼。皇后故意问卫泱泱:“你们认识?”两人异口同声,申明渊:“认识。”卫泱泱:“不认识。”申明渊吓得拽拽她的袖子,加重了语气:“认识!”皇后又问:“你们今天是一起来玩的?”申明渊:“是。”卫泱泱:“不是。”

                  申明渊又吓出一身冷汗:“晚辈这就送她走,不耽误夫人拜殿了。”说着他拉起卫泱泱的手就往侧门走,皇后在他身后轻轻地说:“站住。”这位汤夫人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温柔,卫泱泱却看到申明渊好像钉子一般钉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皇后慈祥地对着申明渊说:“殿下,我今日只是代表汤家来祈福的,你们别因为我耽误了计划,去爬山吧。”申明渊如获大赦,恨不得马上逃离现场:“是,那晚辈先行告退了。”

                  两人一起向皇后行礼,接着往后山走去。卫泱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小声询问:“那夫人是谁啊?连殿下也这么怕她?”申明渊刚刚听到皇后说自己代表汤家,显然是不愿意暴露身份,他不敢忤逆皇后的意思,只得说:“她是家里的长辈,是诚意侯府的人,诚意侯府你知道吧?”卫泱泱曾经听文如说过那是汤皇后的娘家:“我知道啊,是国舅爷家嘛。”申明渊拼命点头:“对对对,就是国舅爷家。”

                  卫泱泱更奇怪了:“国舅爷家不就是殿下的外祖家吗?而且那夫人柔情似水,殿下为何怕她?我从未见过那么温柔的女人,眼睛好像溪水一般,纵然是一块烧热的炭火也能被她的眼睛给熄灭了。”汤皇后是无锡府人士,江南女子本就温柔,再加上她那一口吴侬软语,真是能把人骨头给嗲酥。卫泱泱去过姑苏府和钱塘府,也见过不少山温水软的江南女子,可是像刚刚那位夫人那样能把人融化的,她却是第一次见。

                  听她这样夸赞自己母亲,申明渊很受用:“是的,那夫人的夫君第一次见她就被她给融化了,夸她长着一双秋水眸子,容貌更是一副细腻的江南烟雨图。”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卫泱泱不敢再追问,可是一路都觉得他不对劲:“殿下,你今天不舒服?”申明渊心里七上八下,又不敢告诉她原因:“没有啊,我哪有不舒服的样子?”卫泱泱有些疑惑:“这山里这么凉,可你一头都是汗哎。”申明渊赶紧掏出帕子抹了抹汗:“大概是走热了吧。”“热?”卫泱泱更疑惑了:“我这么怕热都没出汗。”

                  两个人玩到中午才回到观内,申明渊恨不得推着她赶紧离开:“债主,我送你回山下吧?”卫泱泱感到肚子饿,她生平最怕的就是吃不饱饭,便可怜巴巴地说:“殿下,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你忘了我还没吃午饭哎。我好饿,去斋房吃点再走可不可以啊?”

                  申明渊哪舍得饿着她,却又怕再次和皇后撞上,就同她商量:“要不你先回去,我派人给你送些饭菜。”  卫泱泱心里很有些委屈,可是对方今日确实有点奇怪,她也不敢硬留下,只得说:“那好吧,我慢慢走回去,殿下不用送我了。”说罢她就自己向侧门走去。

                  还没等卫泱泱走到门口,皇后的宫女便出现在院内,对着申明渊行礼:“殿下,夫人请您和卫小姐一起去斋堂用餐。”卫泱泱并不想同外人吃饭,而且申明渊今日心情不好,她不愿多事:“多谢夫人邀请,不过我不吃了,我先回去了。”谁曾想刚刚还想把她赶走的申明渊忽然态度大变,又快走两步将她拦住了:“夫人请咱们去的,去吧。”卫泱泱莫名其妙地被他硬拉回来,还被他一路拽着向斋房走去。那侍女跟在后面,申明渊一路都没找到机会和卫泱泱说悄悄话。

                  再转个弯就到斋堂,申明渊生怕她一会儿说错什么开罪皇后。他知道是张蔷薇父兄惹怒了父皇,老五才被迫斩断情丝,娶了自己并不喜欢的谢小姐。他生怕这悲剧也发生在自己身上,总要想个办法交待卫泱泱几句。眼见马上就到斋堂,他情急之下一把搂过对方,低头将嘴巴凑近她的耳边,好像要吻她一样。虽然申明渊平日里嬉皮笑脸,二人相处时也偶有身体接触,但他如此孟浪却是第一次。卫泱泱吓了一大跳,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申明渊小声说:“别推开我。”见他突然抱着自己的心上人,那宫女也不敢望向他们,赶忙低下头。

                  申明渊看到宫女低头站在远处,快速地在卫泱泱耳边交待:“那诚意侯府的夫人地位十分尊贵,一会儿她问你什么你便如实作答,万万不可骗她,知不知道?”说罢他还将双臂收紧用力抱着对方,向对方表达他的话十分重要。卫泱泱被他紧紧搂着,对方的喉结和呼吸声清晰可辨,她吓得满脸通红,只敢小声回答:“嗯。”

                  申明渊见对方难得的又羞又怕,十分可爱。本来这只是他临时想出的主意,现在情难自禁,抬起头的时候就真的在她面颊上吻了一吻:“你别害怕。”  卫泱泱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来,更紧张了,只呆呆地点点头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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