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平叛

　　八月二十六卫家军来到碧波城北门外，而保仓大军的火炮营和云梯队也赶到了碧波城西门，两边很有默契地开始同时攻城。卫家军人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一边打一边喊：“遵皇命，每只耳朵一百两银子，五只耳朵一百亩沙地，杀！杀！杀！”另有三十名弓箭手将写有悬赏字条的箭枝射向碧波城内，谁割了叛军的耳朵都能领赏。

                  北面喊得热热闹闹，西面的保仓军也马上听到了动静，一百两银子！还有沙地！卫泱泱高兴得简直是要跳起来！

                  双方对峙之中，出发前吴石济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到花都的消息也有了反馈，户部和兵部马上组织运粮队来送粮草，从周边各郡调来的军队也在源源不断地赶往后湾郡。吴石济知道卫戍平那边一定撑不了几天了，需得快速攻下碧波城才能解海西之危。

                  卫家军快没有吃的了，不止吴石济知道申亮昀也知道。虽然卫戍平之前刻意叫人囤积了食物，但海西府内有将近十七万人，每挨一天对每个人都是极大的考验。他们将每天的口粮缩减三分之一，肉干发给需要冲锋的一等兵，白面饼子发给后勤兵，每个人都在饿着肚子等待着。

                  就连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申明渊发现只有自己有月饼吃，而别人包括卫戍平在内啃的仍是那难以下咽的贴饼子。卫家军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煎熬，每个人都展现出了极大的韧劲。

                  眼看着卫家军攻势越来越猛，八月二十九申亮昀狗急跳墙，从城内将苗若桐抓来押到北门城楼上对着楼下大喊：“卫戍平，你看看这是谁？”卫家子弟自然人人都认得，城楼上那个被刀架在脖子上的读书人就是总兵夫人郭至柔娘家的亲妹夫、卫秉钺的岳父-碧波城学政苗若桐。

                  申亮昀对苗若桐说：“你妻儿老小都在城内，本王现在给你个机会，你出城去说服你姐夫让他退兵五十里。”苗若桐装作害怕的样子：“我姐夫绰号“卫阎王”，没有用的，下官说服不了他。”申亮昀气急败坏：“说服不了他你全家就得死。”  说罢他的亲兵一刀砍掉了旁边另一名不肯听话官员的右手，苗若桐似乎吓坏了，马上说：“好，下官愿意出城去做说客。”

                  卫戍平在城楼下喊道：“王爷，你若觉得能用我妹夫威胁末将那可就失算了。别说是他，你就算把我夫人和女儿都挂在城楼上末将照样攻城，而且只会打得更狠给她们报仇。”

                  这海西府内外谁人不知卫总兵夫妇成亲近三十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他女儿更是被他当成眼珠子。卫戍平敢这样说，人人都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现在他真的张起弓箭对准了苗若桐，只怕不等申亮昀将苗若桐杀掉，他倒是会先射死自己妹夫。

                  而卫秉钺更狠，他将卫泱泱的喵呜牵到阵前对着三军将士说：“这是前年我父帅送给我们卫家大小姐的新年礼物。”说罢他手起刀落砍在喵呜的脖子上，又说：“今天中午大家就吃马肉、喝马血，吃饱了下午攻城时都要加倍卖力！”

                  卫家军中多数人都见过卫泱泱骑着这乌金马时的飒爽英姿，叛军纵然没见过喵呜，在阳光之下它的毛色闪着黑里发亮的光，也知道是一匹难得的骏马。而卫秉钺一刀之下，马儿惨叫一声挣扎着倒在地上，脖子的伤口处血如泉涌般喷出，喷了他一脸一身。

                  疯子，父子两个都是疯子！看着弯弓射箭的卫戍平和一身是血的卫秉钺，申亮昀现在有些后悔。虽然住得这么近，但自己对于卫家军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这时卫戍平身后的申明渊纵马走到前面来，开始对着城楼喊话：“申亮昀，我是当今六皇子玉泉王申明渊，虽然你起兵反叛对不起朝廷，但现在我还是叫你一声堂叔。倘若你就此投降，我还可以帮你在卫总兵面前求求情，不在这里杀你，而是将你押去花都由父皇审问你；倘若你不知悔改，待会儿攻城时若是卫家军哪位将士一时失手将你砍死，那你可是死得太窝囊了。”

                  藩王未经允许不可随便离开封地、也不能去花都，因此申亮昀并没有见过申明渊，他这才知道自己那天派出杀手要杀的花都官员居然是六皇子！既然如此罪加一等那他也没什么好怕的，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是卫戍平找了你来冒充六皇子准备谋反吗？”

                  申明渊到底年轻，被申亮昀反咬一口说自己是冒充的，他差点气死。卫戍平看到之后扭头对着他小声说：“殿下别被他气到，大战在即，谁沉不住气谁先死。”

                  申明渊听了卫戍平的话，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面色平静，他举起手里的虎符说：“众位将士，本王虽不统领兵部，但从花都临行前皇上钦赐虎符许我在危急时刻可任意调动卫家军，卫总兵宣布的悬赏银子和土地也是本王同意的。天家承诺绝无虚言！今日在场的不论是谁，只要割下叛军的耳朵通通有赏，倘若叛军就地放下武器的既往不咎。我知道你们是被蛊惑的，因此本王今日只抓首犯、胁从不问！”

                  自有五名嗓门大的传令兵将申明渊的话大声喊出去，一一传递至城楼上。等他说完了卫家军就开始一起大喊：“只抓首犯胁从不问！一只耳朵赏银百两！五只耳朵赏地百亩！”

                  与山呼海啸精神亢奋的卫家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楼上露出犹豫神色的守军，倒好像饿着肚子打仗的是他们而非卫家军。

                  卫戍平对申明渊赞不绝口：“殿下虽然年轻但很有胆识，颇有皇上当年的风采。”  申明渊也回捧说：“卫总兵过奖了，这全是卫家军给我的底气，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总攻？”卫戍平靠他近了些小声说：“现在我们的将士士气已达顶点，只等着吴总兵的好消息传来，咱们就可以进行总攻一招毙命。”

                  既然已经知道了申亮昀注定会失败，卫戍平的心态就更放松了。他利用所有休息的时间，将双方兵力部署、碧波城内的武器、粮草储备、城头上的大炮分布等一一给申明渊做了详细讲解，他一边讲一边还让申明渊自己想，应该如何破解对方的排兵布阵。

                  申明渊感觉自己好像不在战场上，倒彷佛是在上一节生动有趣的兵法课，收获颇丰。他在心里不断感慨：卫总兵不愧是当世名将，我此来海西虽然受了伤，生活也十分清苦，但不虚此行！

                  卫戍平要的“好消息”很快传来，八月三十早上，经过四个昼夜的不间断攻打碧波城西门被攻破。卫泱泱是第一批登上城楼的人，她动作十分快，爬上去之后边打边冲向一门红衣大炮，并叫来几名保仓士兵和自己一起将大炮调转方向对着碧波城北门，她装填炮弹的动作之熟练连吴石济都赞不绝口。

                  卫泱泱一点时间都没耽搁，登上城楼一刻钟之后已经装填好了炮弹、点燃了引线。然后她就不管大炮了，继续冲上前去砍人，边砍边喊：“喂喂，让一让，让一让，我的一百两！”  “砰”的一声巨大炮响将她的声音淹没，炮弹准确无误地飞向北门将城墙炸出一个缺口来。

                  机会到了！卫戍平大喊：“击鼓，攻城！”五名壮硕的击鼓手同时击鼓敲打出进攻的鼓点，旗语兵打出卫家军规格最高的旗语“全军出击”，使得队列中人人都能根据旗语知道自己要全力以赴、以命相搏了。

                  五十门大炮同时开火向城楼上射去，步兵举着盾牌推着吕公车率先发起攻击，骑兵在攻城时无用武之地，他们就举起火箭往城楼上射迫得守军难以抬头，各军配合之默契世所罕见。纵然碧波城北门为了抵御外敌是最坚固的一道城门，可在卫家军的强压之下守军也有点捉襟见肘了。

                  卫泱泱轻车熟路带着冲进城的保仓军队向北门出发，在路上他们遇到了守军负隅顽抗，双方在街道中展开巷战。羑王爷为了存钱起兵，除了克扣卫家军的军饷还多次在封地增加赋税，卫泱泱想，他能克扣我们卫家军的银子，肯定也克扣了碧波城守军的银子，我就不信他们不恨他。

                  想到这里卫泱泱对着街口大喊：“喂，你们别瞎折腾了，每个月的军饷够用吗？现在我们有二十万大军，你们已被团团包围啦，只要你们调转枪头跟着我们一起杀贼就能得一百两赏银。”

                  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自己那装耳朵的袋子给对方看：“我今天已经赚了九百两银子啦！还能换一百亩地呢。”她又故意对着己方的士兵大喊：“一会儿大家都别抢，对面那两百多人够咱们分的。”

                  叛军发现他们现在在对方眼中根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只是一个个会移动的银锭子罢了。现下既然西门被攻破，不赶紧投降还等着被割耳朵吗？因此那二百多人赶忙将武器扔在地上，每人都甩甩自己袖子表示自己没有身藏武器、也绝不会抵抗，立马就有保仓士兵冲上去将他们看押起来。

                  卫泱泱十分兴奋一路砍杀冲进羑王府，看到里面已经乱成一团。有个人正准备坐上马车逃跑，被她一把拉了下来，一看才知道是那天因为芋头酥要打她的胖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先是一刀割下对方左耳，正准备挥刀将他砍死那胖子喊道：“你不能杀我，我是世子！”卫泱泱正打得兴起：“我管你是柿子还是桃子？就算是杏子也不行！”那人才明白对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忍痛大叫：“我是羑王府世子申明煦，只有皇上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卫泱泱知道凤泉王名字叫做申明煌，这胖子叫申明煦显然是皇亲国戚。她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那天在街上这胖子如此嚣张，原来他是羑王爷的儿子。得亏陆官人帮自己解围，不然他还不得真的向皇上去告状？

                  想到这里她问对方：“那羑王爷呢？”申明煦痛苦不堪：“他在，在。”卫泱泱将刀放在他右耳朵旁边：“你若再啰嗦右耳朵也没有了！”申明煦今日见识到她的狠辣，这才知道那天在街上她是手下留情了，否则早就将他们九人剁成肉泥。

                  看着现场尸横遍野、自己血肉模糊，申明煦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吓得瑟瑟发抖：“你答应不杀我，我才告诉你。”卫泱泱随口答：“好！快说。”申明煦不敢骗她：“我父王在北门指挥作战。”

                  卫泱泱先是割断了他右手筋脉，对他说：“那你和我去北门，你别想逃跑，否则我就将你眼睛、鼻子、嘴巴、双手、双脚都砍下来。”接着她叫过申明煦的一名侍从吩咐对方：“你，赶马车去北门。”说着她把申明煦推进马车自己也跳了上去，那侍从不敢不听，只得驾车前往北城门。

                  到了北门处已有不少保仓士兵在攻打瓮城，叛军还在垂死挣扎。卫泱泱将申明煦拖下马车，大喊：“喂，你们的世子在这里，谁不想死的就往他身上射箭！”

                  和申明煦相比，卫泱泱又瘦又小正好躲在他身后，敌军的弓箭完全射不到她，若是真的放箭就只能将申明煦当成活靶子。叛军看到卫泱泱前面是世子，都不敢拿主意，急忙去禀报羑王爷。申亮昀匆匆忙忙从北门走到瓮城外，看到他宝贝儿子被卫泱泱挟持着，气得拉过苗若桐喊道：“卫家那小妮子，你若敢伤我儿子半分本王就杀了你姨父。”

                  卫泱泱并不露头，只是躲在申明煦身后喊：“哈哈哈，羑王爷，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跑去保仓郡求救的？我两个哥哥装作吵架跑去救我，在烟尘四起的时候他们将早就准备好的红纱展开。你还以为我被我八哥救上马去，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滚落到沙坑后面躲起来，趁着天黑往西跑去。我两天两夜没吃东西跑了五百里才见到吴总兵，我手无寸铁连荒里的狼都不怕，你以为我会怕你威胁我？”

                  她说着吐出一枚瓜子，那瓜子在申明煦脖子旁炸开，炸出一个小小伤口，血就慢慢流了出来。众人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武器都吓坏了，卫泱泱又大笑起来：“羑王爷，我姨父若被你杀了我小姨还能再嫁，我还会有新的姨父，可是你却不会再有儿子喽。”

                  她一番胡言乱语虽然目无尊长，但是却很有道理。申亮昀气得要命，怎么卫家人都是如此油盐不进，这卫泱泱不愧是卫戍平的女儿、卫秉钺的妹妹，简直就是个小阎王、小疯子。而且她不但将申明煦挡在自己身前，还背靠着城墙一角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谁也别想在杀死申明煦之前伤到她。

                  忽然一颗炮弹从城外打来在瓮城里爆炸了，申明煦被炸得满身是伤嗷嗷大叫起来。卫泱泱一脸鄙夷地开始教训他：“哎呀，不过是一颗丙号的炮弹又不是甲号的，你瞎嚎什么？就你这个胆子还想做我们卫家的女婿？我呸！”

                  卫泱泱被申亮昀在两军阵前逼婚觉得十分气愤，现在又看到申明煦是个胆小鬼、大废物，更是觉得将他配给自己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因此她嘴里骂个不停。

                  申亮昀见儿子奄奄一息再不敢耽搁，只得妥协：“好，我放了你姨父你放了我儿子，咱们同时松手！”卫泱泱正准备开口，苗若桐喊起来：“小妮不许放手！我是朝廷的官员就算被杀也是舍身取义，他儿子是乱臣贼子岂能和我相提并论！你快将他儿子带走平叛之后交给你父亲。”

                  说罢苗若桐整整衣冠对着南方花都的方向拜了一拜，然后对羑王爷骂道：“我苗若桐食君俸禄，现在临危不惧已经尽了臣子的本分。你勾结外敌、为祸朝廷，还害得这些无辜军士跟着你一起陪葬、害得后湾百姓民不聊生。我女儿在三年前被海斯军害死你就是罪魁祸首，现在你居然还妄想拿我要挟卫总兵？你知不知道你为何会输？因为你既不懂皇上、也不懂卫总兵。卫家一个小女孩尚且敢孤身一人跑出去传信，更遑论整个卫家军是何等英勇，怎会被你这狗贼所打垮？我苗若桐虽是文官但也是不惧死的，你要杀便杀，我今日就与你同归于尽！”说罢他突然伸出双手去掐羑王爷的脖子，两个人就同时滚落到地上。

                  叛军正准备杀了苗若桐救出羑王爷，只听到卫家军的呼喝声：“扔掉武器否则割去耳朵！”在军队中喊“割去耳朵”就是要杀了对方之意，听到这喊声叛军都知道是卫家军攻进来了，他们见大势已去纷纷将手中刀箭扔在地上。

                  羑王爷的两名亲兵脑子转得更快，他们本来是要去杀苗若桐的，这时急忙改了主意，一左一右牢牢将羑王爷架了起来防止他逃跑，苗若桐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卫家军和保仓大军汇合，犹如风卷残云般收拾了叛军。从八月初一羑王爷起兵到八月三十被平叛，历时一个月的羑王之乱终于落下了帷幕。晚上申明渊、卫戍平、吴石济在王府中审问申亮昀，卫戍平开玩笑说：“羑王爷，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败吗？因为你做错了一件事。”

                  除了申亮昀其余两人脸上也露出疑惑的神色，卫戍平说：“你防末将防了这么多年，怎么不派人打听打听我女儿为何被养在军营而不是家里？因为她八字大凶天生会克人，夫君的命格要是压不住她谁娶谁死。王爷那天非要替世子强娶我女儿，你看这报应不就来了？她不但会克死世子、还会克死王爷全家，哎，实在是老天爷都不帮你。”

                  申亮昀起兵失败当然不是这个原因，卫戍平现在单独提起，显然是他对羑王要强娶他宝贝女儿一事耿耿于怀，因此特意奚落对方一番。

                  卫泱泱更加记仇，她在与卫家军汇合之后听说了羑王爷悬赏捉拿卫家军将领一事，听来听去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气得在街上就开始骂起来：”杀了六哥和八哥各赏六千两黄金，那我怎么也得有六十两吧？凭什么不悬赏我？我哪里比他们差了？这个羑王爷太没眼光，怪不得会失败！他既然这样看不起我，还敢替他儿子来提亲？我呸呸呸！我在三里营之战也是立了功的，我的银珠子也不少，家里人人都被悬赏凭什么没有我？凭什么没有我？“

                  这个羑王爷就是看不起人！她越想越生气站在街上足足骂了两个时辰，连割敌军耳朵都没心情了。要不是有军士来喊她吃饭，只怕她还不肯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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