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二嫂之死

　　卫泱泱并不知道这全盘计划，只知道爹爹让去给腮波一帆送些吃的，她还奇怪为何派她去送，而不是留她在海西御敌。

                  夜晚太冷无法前行，他们只得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山口撑起营帐休息。看着在身旁睡得香甜的卫泱泱，六郎卫秉戬心里百感交集，他属实是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要自己的这个小妹妹去做细作。

                  虽然运粮去黑豹城危险并不大，但对于进入黑豹城之后的事情他还是有些担心，而爹爹交待的任务又是必须要完成的。卫秉戬气得在心里又将卫秉钺骂了百八十遍，还烦躁地拔出刀来在沙地上戳来戳去。

                  卫泱泱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钢刀划过地面的声音，忽然坐起身来，手立刻去抓自己的刀：“六哥，有刀剑声，是有敌军？”  卫秉戬大她十岁，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哄她说：“不是，是我睡不着拔刀在地上刻画，没事的你继续睡吧。”

                  卫泱泱往他这边挪了两下又躺下，拉着他的手说：“可是很冷哎，我睡不着了。”她从小自己住，虽然已经习惯独居的日子，但毕竟只是个小女孩，抓住机会就忍不住想和家人亲近。卫秉戬知她的心思，忙将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我们小仙女现在不冷了吧？”卫泱泱还是不依，嘟着嘴装出可爱的样子：“你讲个故事给我听。”

                  她知道家里谁的脾气更好，很会看脸色行事。若是卫秉钺根本不会理她，还会把她踢下水，她是万万不敢找卫秉钺讲故事的，可她知道卫秉戬一定肯讲。果然卫秉戬听了她的话之后，轻轻拽了拽她的头发：“嗯，你就会逮着老实人欺负是吧？”他虽佯装嗔怒，但还是给卫泱泱讲了一个小故事，卫泱泱又沉沉睡去。

                  他们行了几日，离黑豹城越近卫泱泱夜里就越睡不好。这一夜，卫秉戬看她人未醒却满头大汗，眼皮也不断抖动，显然是做了噩梦。卫秉戬不敢轻易叫醒她，生怕她受了什么惊吓再闹个半死，只得用披风将她裹得更紧些，还将她面上的汗珠擦掉。

                  过了一会儿卫泱泱突然睁开眼睛，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卫秉戬喊她：“小石榴，怎么了？”他连喊了三四声，卫泱泱才将眼珠转到他这边，张了几次口也不出声。卫秉戬举起水袋喂她喝了几口水，又问：“现在是不是好些了？”卫泱泱咽了咽水，这才能说出话来，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六哥，二嫂死了。”

                  卫秉戬吓了一跳，这话她十年前就说过，今日又说，显然那是梦中的场景。他试探着问：“你又梦到二嫂了？”卫泱泱点点头。卫秉戬知道她一哭就会大病，生怕她想到伤心事忍不住又哭，就拿手轻轻拍打着她说：“别怕，哥哥在这里。”

                  十年前。

                  二嫂那时和二哥成亲刚过两年，一个多月前生下长子，今日是要带着孩子回后湾郡海东府的娘家。二嫂心善，知道卫泱泱从未去过海东府，经过蓝营时还特意叫上了她，许她骑马跟着车队同去，到了娘家之后还派家丁带着她去街上玩。

                  他们第三天回程的路上遭遇了一小股流兵，卫家的家丁也都是打过仗的，并不惧怕对方，他们且战且退，护着二嫂的车子往海西方向退去。

                  流兵是各国军队里犯了错误不敢回军营或者偷偷跑出来单干的士兵，他们不讲兵法，武器也很落后，除了受过军事训练，和山贼流寇没什么分别。

                  往日里这些流兵都是组成小股部队袭扰各国百姓的，可这一次似乎有点不同，他们抢了财物之后并不后退，反而继续跟上来纠缠。那些流兵边追边喊：“抓住车里的女人！那是卫家的车队！”

                  二嫂忙命人将车子赶到一处悬崖边上，喊卫泱泱过来：“将你身上的蛟龙解下来给我。”卫泱泱年纪虽小，但周身都携带有武器，她听二嫂这样说，就将腰上捆着的两颗蛟龙拆下来递给对方。

                  二嫂将手里的婴儿递给她：“他们刚刚在路上遇到别国的百姓都不抢，只一路跟着咱们，显然是冲着卫家来的。他们绝非普通流兵，定是被人收买的！这里离青营最近，只有一百里，我们今日不归青营的人就会出来找咱们，你一定要带着你侄子平安回去。”

                  卫泱泱当时虽只有六岁，但也见惯了叔伯兄弟的死，她马上明白了二嫂要做什么。于是她抬起头来：“二嫂，他们要抓的是卫家的人，我去吧，我姓卫。”

                  二嫂来不及多解释，只捏捏卫泱泱的脸说：“我既然嫁给你二哥当然就是你卫家的人，要是你和你侄子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你哥哥交待？”  她狠了狠心又说：“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可出声，若你侄子要哭你就捂住他的嘴巴。”  说罢她不等卫泱泱回答就将其推入碎石之后，然后朝着流兵跑去。

                  因北境风沙大，所以平日里出门时不论男女都戴着面纱。卫泱泱看到二嫂将面纱拉下，对着那些流兵喊道：“别伤及无辜，我是卫总兵的二儿媳妇，你们要抓人冲着我来！”  流兵的头子问她：“你就是卫秉镋的老婆？”二嫂瞪着他：“没错！”

                  那流兵头子很高兴：“很好，正好我们过几天要去橙营和卫秉镋对阵，到时候抓你在阵前看他如何敢出兵？哦，对了，你儿子呢？不是跟着你一起出来了？”  卫泱泱心里一惊，她感到怀中的小婴儿开始晃动身体。她想起二嫂刚刚说的话，就伸出右手去捂着小侄子的嘴巴，左手则紧紧搂着他不许他动。

                  等卫泱泱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二嫂向着悬崖跑去。二嫂刚刚出了月子身体还没恢复，跑得并不快，那些流兵在沙漠中饥一顿饱一顿的也追不快。卫泱泱的心都快冲出嗓子眼了：“二嫂，不要跳崖！不要跳崖！”

                  没几步路二嫂真的被流兵追到了悬崖边上，那流兵头子怕她跳下去，就没办法拿她去威胁卫秉镋，骗她说：“你过来，我们只抓你、不抓你儿子，你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儿子了。”  二嫂半信半疑：“是吗？”

                  那头子看她是个女人，想来没什么主见，继续说：“是的，你儿子那么小有什么用？你男人驻守橙营，又没怎么见过他。你若死了，我们只抓你儿子去，你男人必然不肯相信，会认为我们是随便找了一个婴儿冒充的，我们只有抓住你，你男人才会信。你过来，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你儿子。”二嫂似乎被他说动了，慢慢向他走去。

                  卫泱泱知道二嫂披风下缠着两颗蛟龙，她拼命摇着头，想要二嫂不要过去。二嫂为了不暴露卫泱泱，半点也不看着她的方向，只是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然后，二嫂在那头子的面前站定：“你仔细看看我，记住，我叫宋敏儿，是海西卫总兵的二儿媳、橙营参将卫秉镋的结发妻子。”

                  那头子仔细端详着她，她虽然刚刚生完孩子，身体有些虚弱、脸有些浮肿，但月子里保养得宜，她反而更富态了些。二嫂本就是个大气温婉的美人，现在有了母性更显温柔。那流兵头子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女人，看着二嫂站在自己面前，柔声细语地对自己说话，真是被迷得神魂颠倒。

                  二嫂又浅笑起来，对着他说：“看够了吗？”  那头子淫笑起来：“没看够，没看够，卫秉镋这小子命可忒好，投胎在海西卫家，有这么漂亮的娘子、还有儿子。不像我，投胎在黑豹城没吃没喝，还天天被几个大国欺负，实在窝囊。”  二嫂拔出蛟龙的引线，看着他说：“没看够，就下去慢慢看吧。”

                  那头子听到这里才警觉起来，正要后退，二嫂上前抱着他死死不松手，骂道：“下贱胚子，我和你共赴黄泉，便宜你了！”  那头子打过仗，知道引线要燃一会儿才会爆炸，他就拼命去推开二嫂。二嫂也练过功夫，不论对方如何推搡，双臂始终牢牢箍着他的后背。

                  两个人挣扎之间，二嫂双足踏空，就拉着那头子一起坠下悬崖。很快卫泱泱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定是那两颗蛟龙爆炸了。

                  剩余的流兵追到悬崖边查看，这爆炸声如此巨大，显然是不可能再有活人了。他们确认之后连叫“可惜，可惜”，他们可惜的当然不是二嫂的性命，而是没办法再去威胁卫家了。

                  有个流兵忽然说：“咱们刚刚追这小娘子，卫家的家丁却跑了，咱们赶紧去追，去抓卫秉镋的儿子。”  剩余的人忙附和他：“对对对，抓到那小孩子也有赏钱的。”  他们说罢连忙向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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