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恰似当年

她们既然是过来请安的，自然不能待的时间太长，又说了一会儿话，陈家姐妹便站起来告退。

        她们说要走，苏烟自然也不好再在这儿待下去，牵着崔文茹，两人便也一并退下。

        四女刚走，姚太后就笑呵呵的看着明景轩。

        他有些奇怪：“母后这么看着儿子作甚？”

        姚太后只是笑而不语。

        “母后这么笑起来，还真是怪瘆人的。”明景轩搓了搓胳膊：“儿子自幼看的便是您的怒脸，瞧着那个习惯了没什么，这个猛然一看，还真是可怕。”

        姚太后被他弄的哭笑不得：“这么说起来，你倒是喜欢看哀家生气的样子咯？”

        “倒也不是，只是今儿这笑”

        明景轩合上手上的书本：“母后心里想的什么，不如直说。”

        “哀家是高兴呢。”

        她笑眯眯道：“原本有个苏烟，已经属于秀女当真聪明伶俐的了，不瞒你说，这孩子啊，我一见就喜欢的很，若非皇上，真恨不得直接点为中宫得了。”

        见明景轩皱眉，她接着道：“不过这选秀，毕竟选的是皇上的房里事，哀家也不好过问太多，一切还是看你的意思。”

        他这才松了口气。

        “只不过。”

        姚太后话锋一转：“没想到，今儿看到崔家的姑娘，不得了，不得了。”

        明景轩被她这一连串的不得了给逗乐了：”母后倒是说说，有什么好不得了的，朕瞅着，不可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又没比别人多出什么来。“

        “你这个混小子，就胡说八道，若是真多点什么，还不吓死个人了。”

        姚太后今儿心情是真好，话也多起来：“原本说起河西崔家，想着是个百年世家，肯定傲气的很。可瞧瞧小茹那个丫头，娇憨的模样，被提多好了。那笑容，哀家一见便喜欢。”

        “哦？”

        明景轩打趣：“太后既然喜欢，便都留在身边吧，今年也有一批到了年纪的女官，要放人，您再看看，还有喜欢的都留下来。”

        “越说越没个正形了。”

        姚太后笑着骂道：“人家各个都是家中的千金小姐，来这儿为的是给你做老婆，却不是陪我这个老婆子的。若是我真留下，各大家的，还不骂我这个老妖婆兴风作浪了。”

        一听这儿，明景轩就有些不自在，转移话题：“太后不是方才还说跟那苏家姑娘一见如故，怎的现在又看上崔文浩他妹子。”

        “这你就不懂了。”姚太后神秘道：“这两种喜欢，却是不一样的。”

        “哦？”明景轩好笑：“这长辈对晚辈的喜欢，无非就是疼惜而已，怎么，母后还有别的意见？”

        姚太后望着他，在心底叹气，终究，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苏烟呢，性子沉稳，又出生名门，这丫头，若是做了中宫的话，想来日后很多事，都会帮着你料理，也叫你不必那么累。再加上，她的爹是湖广总督，苏家的朝堂上可占了不少的姻亲，这么一根庞大的人脉，若是能为皇上所用，又何愁没有用着衬手的人呢。”

        “至于小茹嘛。”

        姚太后稳了稳，道：“她让我想起了锦儿。”

        她忽然提到林锦，明景轩一愣，望着她。

        “锦儿那丫头，刚来宫里的时候，可真小啊，那会儿，跟哀家也不熟，还怕呢。”

        一提起往事，姚太后的脸上就松动许多。

        “哀家想着，她自幼就没了娘，亲爹早早的就娶了填房，一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就想着接进宫来，跟哀家做个伴，可没想到，却入了皇上的眼。“

        明景轩的喉头滚动，没有言语。

        姚太后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怜惜道：“皇上的心思啊，哀家都明白。锦儿没了，哀家也难过啊，那是妹妹唯一的血脉。可皇上之所以是皇上，便是要放下儿女私情，肩负天下。当年沈家鱼肉百姓，朝臣们为虎作伥，皇上也都是看在眼里了。难不成，还想叫这种残局，再发生一回吗？

        明景轩沉默。

        “你打小就聪明，许多事儿不用细说，都明白。”姚太后深谙其道，知道什么都不能逼太紧了，便故作轻松，转移话题：“好了，皇上今儿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吧。哀家也该去看看那些花儿啊草儿的，长得怎么样了。”

        李德清连忙过来搀扶，姚太后一面走一面感慨：“老了，心也闲了，如今陪在身边的，也就只有这些花花草草了。”

        明景轩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深邃。

        她的身段如同幼年的记忆没有什么区别，保养得当的面皮看上去跟二八年华的少女一样。可就是这样一个在朝堂上运筹帷幄，杀伐决断，令无数人胆寒的女人，却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从前她样样比自己强，他不服，如今她真的认老了，他的心口却又酸酸涨涨的。

        回去的路上，明景轩一路无言。

        他坐在轿辇上，单手摸着下巴，想着姚太后的话。

        忽然，身子猛地一顿，他醒过神一看，原来是轿辇停下来了。

        “怎么了？”

        他沉着声音，一旁的小安子吓了一跳：“皇上，方才有一只白猫跑了过去，吓奴才们一跳。”

        “白猫？”

        明景轩皱眉。

        宫中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种小动物了。

        从前宫里也是有猫的，特别是陈华宫的丽太妃，尤其喜爱波斯猫，膝下一共养了两只。更别提深宫荒凉之处，夜猫更是数不胜数。据说深夜打着灯笼从冷宫那边走过，一阵阵凉飕飕的夜风加夜猫的叫声，令人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可后来，发生了一档子事。

        林锦十二岁那年，正是平阳公主该该议亲了，安阳比她大两岁，平素里两人也还不错，林锦便跑去陈华宫送东西，顺便在那儿吃了盏茶。

        却没想到，正要喂呢，忽然那猫不知怎的就扑上来，好在一旁的平阳机警，将茶壶狠狠的砸过去。等那两只猫反应过来还要扑的时候，外面的侍卫已经进来合力抓住了这两只小东西。

        饶是如此，林锦的胳膊上还是挨了一下。

        明景轩知道后，从上书房急匆匆赶回来，两宫太后又是赐药又是派人安抚，姚太后还好，沈太后却愤怒极了，因为这个又将安阳禁足，将丽太妃的猫抓起来，当场剥皮。

        年纪小一点的安阳当场就昏死过去，后来高热一场，因为没有及时救治，落下了病根，从此有些痴痴傻傻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因为一只宠物，害的林锦挨了一下不说，好端端的一个皇妹变成傻子了，偏生这事还无法追究。明景轩勃然大怒，将宫里所有的猫全部都打死，后来，这宫里再也没有人敢提起这件事了。

        “往哪儿跑了？”

        见他面色如常，小安子也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便老老实实道：“往养心殿那边去了。”

        明景轩挑眉，而后，淡淡道：“那就去看看吧。”

        “是！”

        轿辇调转了个头，顺着长长的甬道，吱吱呀呀，向养心殿走去。

        等到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安静极了。

        小安子吊着嗓子，放要开口，就被明景轩伸手制止。

        这地方特殊，宫中谁不知道。小安子连忙闭上嘴，对身后人挥了挥手，他们立即安静退散。

        明景轩负手，缓缓踱步，向里面走去。

        院子里面的海棠已经开了，又是一年好时节。

        那一树的繁花，粉粉白白在纸头攒动，挤成一个个胖胖的花球，煞是可爱。忽然又有一阵风儿吹过，纸头抖动，花瓣纷纷如雨下，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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