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家贼难防

徐氏哭着道：“孩子，我是昨儿在你祖父书房外面偷听到了，当时便想来告诉你。可发现咱们宅子外面布满了人，各个身材魁梧，一看便是军营中来的。没办法，跟一个粗使婆子换了衣裳，连轿子都不敢坐。一路走来，到了城外才敢坐了一段牛车，连夜赶来便是跟你通风报信啊。孩子，你快走吧！”

        她脚上的鞋子已经破开了口，顶端还渗出了血丝。

        沈繁星身子摇摇欲坠，却还不信，咬着牙逼问：“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不会的。”她拼命的摇头：“幼年时我跟着父亲出入军营，便见过。其中一人看着十分面熟，是王族中的公子。孩子，你想想，皇族中人与你祖父势不两立，又怎会帮他成事呢？我看八成是完了，孩子，你赶紧逃命去吧，逃的远远的，千万别再回来了！”

        “不可能！”

        沈繁星咬碎了一口银牙：“姑母说了，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会成功，不会失败。不可能的，我不信，我不信！”

        她忽然醍醐灌顶：“我要去找姑母，没准现在她已经说服了表哥，他会娶我的，他一定会娶我的！”

        徐氏死死的抱着她的腰，哭道：“我的儿啊，这个时候去不是找死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

        沈繁星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我能跑去哪儿！这是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到时候别说是皇后，我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说罢，她脚下一软，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打骂徐氏：“都怨你，为何要将我送入宫中？既然送了，为何不能叫父亲成器一些，这样我怎会受那个狐媚子的气。现在可好，咱们一家都完了，完了！”

        徐氏也跟着哭：“我的儿，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会不疼你？当年你姑母执意要抱走你，我这双眼睛都快要哭瞎了也无济于事啊！如今为娘能做的，便是叫你赶紧逃命去。你弟弟妹妹都在府邸，生死未卜。你说这个话，简直是戳我的心窝子啊！”

        “不，我不能逃！”沈繁星目光呆滞，望着她：“我是要当皇后的，我是一国之母，跑了，我便什么都没有了，从此亡命天涯。”

        徐氏见她状若疯癫，刚要劝，便见她忽然眼前一亮，狠狠的攥着她的胳膊，目中迸发出精光：“你知道怎么办，你一定知道怎么办，对不对？”

        徐氏张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柔和起来：”母亲，女儿方才是失心疯了，说的都是气话。我知道母亲疼我，母亲既然能一人从宅院里面逃出来，就必定其中还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沈繁星也是刚才想起的。

        按理说，皇上若是察觉出来，一定会把国公府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跟铁通一样，到时候漫说是个粗使婆子，便是苍蝇也飞不进去。

        而且，徐氏怎么知道那就是军营的人？军营那么多，她又怎能查出？

        何况她一个小脚妇人，即便是连夜，也没法从城里一直走到西苑行宫啊！

        沈繁星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试图从徐氏身上撕开一道口子，好叫自己活命。

        徐氏没想到女儿竟然如此锐利，心里虚，便错开了眼神，声音也哆哆嗦嗦。

        “没，没有的事，我就是一个妇人，在深宅大院里面相夫教子，哪里知道什么。”

        她这般样子，更是让沈繁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母亲！”

        她哀求起来：“女儿看到您不顾危难来救我，心中不知道多高兴。这些年来，在宫中，太后待我再好，也不过是企图用我当棋子牵制住皇上罢了。我明面上是个国公府的小姐，可实际上跟她身边的大丫鬟一样。每日战战兢兢，生怕错了一处就被放弃了。”

        说到这儿，自己拿着帕子哭了起来。

        “好孩子，这些，你怎么不早说呢。”徐氏也跟着落泪，心疼的握着她的胳膊：“你祖母总是说你在宫中日子过的别提多好，你姑母也是个和善的人，对你跟亲闺女一样。为娘的这才放心一些，早知道是这样，娘就是拼死也要将你接出来。”

        沈繁星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往下落，眉间哀愁：“娘，女儿熬到现在，真的是不甘心啊！女儿才十六，正当花一样的年纪，可怜我前半生不能在您身边承欢膝下，后半生又要颠沛流离。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便撞死在这儿，好歹你我母女一场，母亲命人给我一口薄棺，省的在外逃难，死后连卷破席都没有。”

        徐氏被她说的心都随了，一时间也忘记承诺，口不择言：“我的儿，可千万被说这种话。你放心，六王爷已经答应我了，文书户籍和银子一应俱全，等你到了金陵，便换一个身份，那边有人照顾你。往后的日子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也衣食无忧。”

        她说着，便掏出了胸口一直藏着的文书，欢喜着递到沈繁星跟前，像个孩子一样乞求她看一眼。

        沈繁星飞速的拽过去，仔细看起来。

        原来那里面是一个身份的户籍，上面写着姓名年纪和原籍，全部都是陌生的，想来便是她的新身份了。

        徐氏看她脸越来越黑，顿时觉得不妙。

        果真，下一刻，沈繁星咔嚓咔嚓两下，将文书和户籍撕成了雪花。

        “哎呀！”

        徐氏心疼的伸手便要去接，却被沈繁星狠狠的拽住了领口。

        “好哇，我还说呢，为何沈家的事会落败。”

        她死死的盯着徐氏的脸，目露凶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什么东窗事发，原来都是你去通风报信。徐氏！你好大的胆子！沈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竟然养出一个狼心狗肺的奸细！”

        徐氏支支吾吾不说话，到后来被逼急了，哭着喊道：“是，我狼心狗肺。可是当年我与九皇子早就定下婚约。只因为你父亲贪图我的美色，便抢占了我。九皇子母亲低微，宣皇帝为了给还是太子妃的你姑母面子，便将错就错，将我指婚给了你父亲。”

        说道这儿，徐氏已经是泪流满面。

        “后来我生下你，你又被她抱走。这些年来，我看着沈家为非作歹，丧尽天良。但凡是个有良知的人，都会揭发他们的罪行！”

        话音刚落，便听到清脆的一声。

        徐氏被打的头狠狠的偏过去，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她捂着脸，似乎不敢相信，一心惦记的女儿竟然会打自己。

        沈繁星的手发麻，她是当真用了十足的力气打的。

        没想到，自己的皇后梦，竟然是丧在这么一个妇人手上。

        她怎么能忍住不打，若非形势所逼，她还想狠狠的踹她几脚呢。

        “你打我？好，只要能叫你消了这心头只恨，你打便打吧。”

        徐氏孱弱的身子摇摇欲坠，神情恍惚。沈繁星恨不得再上前给她几巴掌，但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条件呢？”

        她淡漠道：“既然你这么很沈家人，跑去找六王爷，自然不会这么大公无私，去跟沈家人陪葬吧。”

        徐氏陡然回头，望着她。

        “别这么看我，你口口声声恨沈家。这么多年来，却吃着沈家的，喝着沈家的。若是恨，便该连我们一并恨才是。可这些年我看你又接二连三生下弟弟妹妹，可见这恨也不过是见沈家做了危险的事情，临阵倒戈罢了。”

        徐氏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口。

        这副样子更叫沈繁星恶心了：“说罢，六王爷答应了你什么条件，饶你不死吗？”

        她平素里在宫中都是一副十分温和的模样，徐氏并不知道这温和的表皮下面装着一颗什么样的心。怯懦半天，终于说出了口。

        “我将沈家的事告知六王爷，六王爷会求皇上，特赦我和你的一双弟弟妹妹。”

        沈繁星听罢，差点又是一巴掌。

        “那你还叫我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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