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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苏家现在已经不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得用鸡飞狗跳,如果苏府的鸡和狗不是养在庄子里,而是养在苏府那就更恰如其分了。

  苏太傅坐在东座,地上碎了的瓷片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跪在地上的男子狼狈不堪,以一种很扭曲的跪地姿势赢得坐在西座慈母的一片热泪。

  “你这个不省心的,自打三岁启蒙,就笔耕不辍的学,自小就离了父母各处求学,你父亲是太傅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去求别的夫子?看吧,遇到黑心的夫子,把你给带坏了吧。”

  额头还滴答滴答的流着血,头发上已经湿了一大半,大约是冬天的缘故,还冒着热气,一脸的滑稽象,他还能清楚的感受到臀部和脸上传来的痛感,只是听了这些明着骂他实则指责父亲的句子,还是暗戳戳的开心了不少,顿时觉得自己还能再挨两板子。

  “这个不肖子,再好的师傅有什么用呢?我看他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苏太傅虽然上了一点年纪,但还是心明眼亮,也不欲与苏夫人计较,只是一语中的的指出问题的重心。

  “我问你,你还考不考?”苏太傅站在苏知恕的面前,指着儿子的鼻子,气的吹胡子瞪眼。



  苏知恕只是低下头,敛着纤长的睫毛,一脸的血污依然能看出来少年的傲气。原本扭曲的跪姿已经变得笔直,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被一股不知名的锐气所取代,但却依旧一言不发。

  有的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苏知恕心想:“你要我怎么回答?幼时去五湖四海求学,看到饥寒的人在路边,只剩下一把骨头,拦住路乞求我的怜悯。我想我要好好读书,开盛世之太平。可是有什么用呢?在启明山的时候一群愚昧的村民,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事情要沉塘了十六岁的少女。冬天没粮食的时候,居然易子而食。我读书,为了什么呢?为了这群愚昧而又可笑的蠢货吗?而那些高官更是有意思,文书写着一切从简,不喜承迎。洪水淹没多少人的村庄时,他们配着几百俩的席面,什么金花金锻,宛红洒金纸就更不必提了,有用吗?”

  苏太傅看着面前跪着的二儿子,心里不知有多少感叹和心绪,这个孩子最像他,那一年他升太傅刚没多久,官务繁忙,几乎忙到天天不着地。自然忽视了刚出生的他,但苏知恕在几个孩子中的天资最高,也最聪颖,那双眼睛和额头也最像他,表面虽不显,内里却极为疼惜这个孩子。

  谁知道啊,儿女都是债啊。

  苏大人突然叹了口气,看到自己的儿子后背的血渍从粗陋的棉服里慢慢渗出血,脖子和额头都是冷汗,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脸颊两边的肉已经慢慢拉成锋利的下颌。

  “苏家没有写话本的,你要是执意,就开家祠,把你从族谱上移出去。”

  少年人似乎最顾及的永远是自己不值得一提的尊严,苏知恕原本也没想到会这样的后果,只是咬紧牙关,低头磕下去,地面上传来“闷闷”的一声,“多谢父亲。”

  原本坐在西椅的苏夫人整张脸变了,狠狠的摔了茶盏,“苏蒽与,我告诉你,你敢。我儿今年不过十六岁,偶尔犯了糊涂而已,你要是赶把他移除家谱,就把我也休了。”

  苏大人瞪眼看向保养得宜的贵妇人,像是灰了心一样,百无聊赖的摆了摆手,“你还看不清他吗,现在他是铁了心,你能阻止得了吗?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苏蒽与算不得什么君子,但也知道持家治严的道理。”

  苏夫人推了推儿子,“傻孩子,说话呀。向你父亲认个错,”

  苏知恕只是垂了垂睫毛,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讽意,“父亲母亲不必在这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孩儿不孝,愿父亲母亲以后长安。”艰难的起身,全然不顾后面的****,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希存堂。心里却是翻涌着一层一层的愤怒,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应该怨谁,这满腔的愤怒在下人们异样的目光下变得更加灼热,热得他自己都要窒息,他跌跌撞撞的走。想要逃离这个从小到大也没有待过几回的苏府。

  后面是朱甍碧瓦,前面是车水马龙,但是他谁也不属于。

  自从今天起,他苏知恕没有家了。

  苏府的事情被压下的悄无声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苏母不会让他吃亏,苏父更是一派慈父心肠,只不过有些事情必须得亲生经历才能成长,才会有感同身受,然后才有所谓的明辨是非。

  所以现在官方的说法是“苏知恕去馥棓学院求学了。”馥棓学院有个夫子是苏知恕的的伯伯,这件事被完美的遮掩了过去。

  而真正的苏知恕此时还在好友的院子里养伤。

  这等秘辛哪怕熟识的人家都不太清楚,但是在深宫里的何安隅却知道。

  “哦~这小子很有胆量嘛。”尾音拖得长长的,漫不经心的翻过《蝶恋花》,手指搭在蝶恋花的花上,慢慢的敲了几下。

  “那个鬼丫头让线人盯着他们府上和苏知恕在的青阳堂。又慢慢和他们养在庄子上的那些贴身丫头和小厮套出来的。这个鬼丫头要是伺候太后也这么用心就好了。”素姑姑嘴上抱怨,眼睛却极为温柔,噙着的是三月春水的温柔。

  嗯,青梧确实是干新闻工作人员的一把好手。

  “现在是谁收留他?”我抬起头突然发问。

  “应该是方家的小公子——方湡墨。”青梧不知从哪冒出来,“这也是一个传奇人物。方家的庶长子,她母亲是入了教坊司的罪臣之女,原本是方家指腹为婚的大家闺秀,但后来方大人是工部侍郎,从教坊司救了方小姐,纳为妾室。生了方湡墨后,郁郁而终。之后才娶了现在的正房夫人,然后方湡墨不知怎么地搬了出去。”

  我抛了抛摆在桌子上的橙子,随手一扔给了青梧,“好阿梧,做的不错,赏给你了。”

  “太后这也太敷衍了吧,我想要那个鎏金波纹手炉。橙子吃完了刚好暖手。”青梧嘟着嘴,毫不客气的狮子大张口。

  “太放肆了,娘娘赏给你什么就接着,哪还有讨赏的道理。”素姑姑言辞严厉了起来,狠狠的戳了戳青梧的额头,她捂着额头,吃痛的哼哼唧唧起来。

  我摆了摆手,笑着说,“没法子,遇到了一个土匪丫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青梧立马放下头上的手,福了福身,甜甜的说,“谢谢娘娘的赏。”兴高采烈的出了门去,说是要给我做奶黄八宝饭。

  宫里的树叶大多都落了下来,被雪藏到了身下,化作来年护花的春泥。阳光带着暖意,给披着冷意的人心毫无指望的希冀,我撑着头把笑意敛进慢慢脱离稚气的眼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素姑姑聊天,眼睛却望向深冬灰蓝的天空。

  “皇上上次说的是哪一个戏班子火?”

  “京郊有一处叫郦喜班,因为唱《蝶恋花》改编的《扶摇而上》火的。”

  “京郊?”

  “对,是京郊。”

  “先皇新丧也有六月有余,宫里也应该热闹热闹。”

  “娘娘,这不太妥当吧。”

  “唔,我好好想一想。——那傻丫头不会真去做饭了吧,她上次做的那个雪花酥,还非要我尝一尝,简直甜到我舌头发麻。”

  “娘娘别纵着这丫头了,纵得她无法无天。”

  “她心里有数的。”

  瞭望深空,不知从哪钻出一只喜鹊,被宫里的人喂养的肥肥圆圆,完全对不起最后拖着的蓝色羽翼,阳光下竟然有一丝金光,像是鎏着别样的期望,渴望追求春天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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