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二节 夏天的客人

　　燥热的夏天像一个多嘴的孩子，聒噪地让人心烦意乱。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空调，有个电风扇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电风扇这种东西，丁小文这种家庭自然是没有的。

　　丁小文的家只有39平，没有客厅，只有两个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厕所，一个几平米的阳台。她奶奶和她住在主卧，她的父母是次卧。两个卧室都是阳面，到了夏天，简直是一个完美的蒸笼。晚上她奶奶就给她摇扇子，蒲扇摇啊，摇啊，她奶奶就睡着了。扇子一停，她又热的哭爹喊娘，她奶奶就醒了，继续给她扇着。

　　夜深了，奶奶实在乏了，丁小文就也不舍得再把奶奶叫起来。她拉着奶奶的手，想到奶奶这么老了也一定会死，奶奶死了她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她就更加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又梦见了电视里《聊斋志异》的桥段，她突然就吓醒了。醒了就更难以睡着了。

　　她数着知了的叫声，数了一夜。第二天她正贪睡的时候，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翻了个身继续睡，醒来的时候，家里就多出了两个人。这两人一男一女，长得极像，应该是母子。但是丁小文从未见过。

　　“小文，你醒了。过来叫人。这是你凤姑姑，宏哥哥。”她奶奶叫她。

　　“凤姑姑好，宏哥哥好。”丁小文用稚嫩的声音甜甜地叫人。

　　“晚上天热，孩子睡不着。早上也就没叫她，让你们见笑了。”奶奶慈爱地看了看小文。

　　“都是自家人，孩子愿意睡就多睡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说话的人正是凤姑姑，她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条崭新的公主裙。那公主裙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白色的纱裙，一层一层垂下，像大海翻滚起的浪花，胸前还点缀着朵朵小向日葵。“来的匆忙也没给孩子买什么。这个仙女裙送给孩子了。小文，你喜欢吗？”

　　丁小文看着这美丽的裙子，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她摸着裙摆，心里就已经有了自己穿上裙子的样子。她点头点地像拨浪鼓一样。她真的很喜欢这条裙子。

　　她想立即就试试，被她奶奶使了眼色，于是，她说，“谢谢姑姑，我很喜欢。”

　　“这就对了，奶奶告诉过你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接受了别人的东西，要说谢谢。”

　　“那屋还有一些零食，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去吃吧。”听了凤姑姑的话，她高兴地一蹦三尺。那一大兜子零食，是比运动会的时候，她奶奶给她买的两倍还多。她实在不知道先吃哪个好，索性就试起裙子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是白素贞下凡啊。大概也只有她自己这样认为。不过“人靠衣裳马靠鞍”确实不假。镜子里面的丁小文模样确实不赖。就在她沉浸在其中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阵阵哭声。接着就听到了奶奶和凤姑姑娘俩的对话。

　　“三姨啊，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宏子他爸爸总喝大酒啊。深更半夜的才回家，醉醺醺地不睡觉。心顺倒也还行，不顺就打我们娘俩儿啊。你看我这个胳膊，一块儿青一块儿紫啊。”

　　“凤子，他咋下的去手的。”

　　“我二十岁就跟了他了，二十一岁就有了我大儿子。他不是人啊，就这么对我们娘俩啊。我不想和他过了。我要离婚。”

　　“我也同意我妈我爸离婚。我爸他太混了，喝了酒就打我妈，还打我。”

　　“那你妈同意你离婚吗？”奶奶问道。丁小文当时还不知道，其实凤姑姑和她丈夫算是近亲结婚。凤姑姑的婆婆是她的四姨，凤姑姑的妈妈是凤姑姑丈夫的二姨。也就是说，凤姑姑的妈妈是丁小文她奶奶的姐姐，婆婆是她奶奶的妹妹。凤姑姑是她妈妈收养的，所以这近亲也不是真正的近亲。

　　“婚事是她定下的，如今过的这样天翻地覆，她却不愿意管我了。三姨，你心肠最善，可得帮我拿个主意啊。”

　　她奶奶突然起身，关山了门。

　　丁小文见自己偷听无望，就挑了两样零食，往虎子家去了。

　　虎子正好在门口发呆。

　　“我家来人了，带了好吃的。我们一起吃啊。”

　　虎子没说话，接过零食，打开就吃了。

　　“哎哎哎，慢点吃，给我留点。”

　　虎子最近都是这样不爱说话，可丁小文丝毫没有察觉。

　　“我家客人说，她老公打她，还打她儿子。我就听说过打小孩的，从来没听说过还打老婆的。那是老婆也做错事了吗？”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那个新爸爸也喝酒，喝完就打我妈，还打我。我恨死他了。”

　　丁小文不解，但也没有继续问。只是觉得有点心疼虎子。

　　晚上回家的时候，丁小文对于新衣服和零食的喜悦已经被如何睡觉这个问题冲散了。家里主卧有一张双人床，一张单人床。单人床由宏哥哥睡，双人床挤着奶奶，凤姑姑和丁小文三个人。

　　丁小文热得发狂，似乎凤姑姑的到来，让她觉得也没那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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