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节 老爸天天在家了

　　在丁小文和江英英租完整部《流星花园》的光碟之后，丁小文的老爸就下岗了。厂区里面的人，有点能耐的都再就业了，丁小文就觉得似乎下岗也没什么可怕的。她听说江英英的妈妈，下岗以后能赚个六七百块钱，总比在岗开不出来工资强多了。

　　可事情并没有按照丁小文预计的发展，她的爸爸基本上什么活都做不了。她大大（她叫她伯父为“大大”。因为小时候她发不出来“大爷”的“爷”，含糊地喊着“大大”。家人觉得小孩子这样叫有意思，也没阻拦她，就一直叫了下去）拖着关系给她爸爸找了个打更的活。这时候，她大大也离岗了，被迫去丹江城下面的一个县城的私人的小厂子打工。曾经受人尊重的总工程师，厂长助理，也不得不为了生计而打工，一周才能回家里一次。即便这样，也要惦记着遥在市区里的弟弟。

　　不过她爸上班的第二天，就把胳膊给摔断了。丁小文放学回家，一开门就看见了胳膊打着石膏的爸爸，以及在厨房做饭的姑姑。

　　“爸，你咋了。”

　　她爸没回答，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她姑回头冲着她大声说：“你爸上班的时候把胳膊摔折了。最近中午我来给你们做饭。”

　　“那姑，你不上班了？”

　　“先不去了，你姑父去滨城打工了，家也没啥让我操心的。”

　　丁小文她姑本来打算和她姑父一起去滨城打工的，火车票都买好了。刚要走，就听说她弟弟胳膊摔折了的事。丁小文她妈向来不是个顶事的人，不惹是生非就不错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姑断然是不会丢下弟弟和侄女就走了的。她大大，她姑，已经竭尽所能地帮助他们的弟弟了。

　　她姑说家没啥让她操心的，实际上，她供着个上大学的学生不容易，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最近她迷上了炒股，天天盯着，倒是也小赚了一笔。她就用赚到的钱，给她弟弟买骨头炖汤，又塞给她弟二百块钱。

　　有一天中午，她姑做好饭，盛好了她姑，她爸和她的饭，摆好筷子。屁股还没坐在凳子上。门就突然开了。

　　丁小文探头一看，是她妈突然回来了。平日里她妈是绝不会回来的，每天早上都带饭去上班。早上她也带饭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突然回来了。

　　她妈是个容易把事想歪的人，好事在她那都能看成是坏事，看着她姑在厨房里忙活，顿时觉得她爸只把她姑当亲人，彷佛她姑才是女主人。她妈就顿时火冒三丈，见到了她姑也不吱唤一声“姐”，一屁股就坐在本应该是她姑做的位置，拿着筷子就吃了起来。

　　她姑一看她妈也没有留她姑吃饭的意思，转身就走了。多少年以后，丁小文听她姑再回头说这件事，她姑是流着眼泪从屋里走出去的。她不仅仅为她的弟媳妇没留她吃饭而流泪，更是因为她弟弟和她侄女在她走的时候也一言不发。

　　丁小文也不知道为啥她妈恨她姑，长大以后她猜测，大概是嫉妒吧。她爸认为她大大和她姑比她妈重要多了。

　　中午的时候，丁小文吃完饭就上学去了，关门的瞬间，她听见她妈又大声地骂了她爸。一直到晚上，丁小文再开门的时候，她妈还是在破口大骂。她不知道她妈是一直在骂还是中间有过“停战”。这女人的声音本就难听，一大喊就像三百只乌鸦同时在叫一般。她没写作业，但这样的环境，她也没法写。她就鞋也没脱，转身又逃离了这个家。

　　丁小文无处可去，走着走着就到了陆露的家门口。敲了敲，陆露没在家。八成就是去网吧了，陆露迷上了上网，她妈去国外打工，她爸没事就打麻将，根本没人管她，就肆无忌惮了。

　　丁小文再往前走，走到了丛悠悠家。丛悠悠家住平房，大冬天的需要自己烧火生炉子，很是麻烦。悠悠妈二十岁的时候就生下了丛悠悠，一直没有正经工作，摆摊儿也赚不多少。悠悠爸年轻嗜玩，还总想赚把大的，大事做不成，小事不爱做，这日子就过的紧紧巴巴的。她看着这小平房，就觉得自己家那个39平的楼房还不错。

　　她刚想敲门，就听见门里一阵碗碟碎裂的声音，接着有女人的哭喊声：“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吓得丁小文往后退了几步，很快她就明白了状况，这不是该找丛悠悠的时机，她爸妈吵架了。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丛悠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思来想去，她又去了王老师的书店，她也有日子没去了，自从当着康野的面给张旭家里打电话，她就觉得很丢脸，很少去书店了。

　　书店里没别的客人，王老师戴着副老花镜，坐在收银台后面织毛衣。毛衣已经织了大半，看样式是给康野织的。

　　“哟，小文，你可有日子没过来了。忙什么呢。”

　　“上初中了，瞎忙。”

　　“这日子过的真快，我还能不老，一晃你都上初中了。”

　　“嗯。”

　　丁小文随手翻着书架上的书，正版书的手感果然是好，比在文化宫地下商业街的盗版书好太多了，要是以后有钱了，定是要买好多好多的正版书。

　　“王老师，你怎么上了这么多汪国真的诗集。”

　　“我喜欢啊。我给你背一段啊？”

　　“好啊。”丁小文没有想到王老师还会背诗，她家里人没有一个人喜欢诗歌，也没听谁背。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王老师用沧桑的声音背着这首诗歌，别有一般风味。背完，丁小文也没有缓过神来。她没完全明白这诗歌的含义，只是觉得似乎有一个怀着一腔孤勇的背影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样，小文，这诗？”

　　“真好。”

　　“借你纸笔，你要是真喜欢，你就抄下来。”

　　丁小文给王老师一个大大的微笑。王老师知道丁小文兜里没钱，也知道她是真喜欢。

　　丁小文把《热爱生命》抄了下来，回家又认认真真地把它抄在了语文书的封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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