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回忆村（八）

霎那间，势欲涌入洞口吞没一切的海浪滞在半空，随后瞬即直线下降，似空中的水帘洞班丝丝点点没入大海的拥抱。

        海面平息，其海平面正中央显露出一尊深蓝的存在。

        它似人非人，海蓝色的长发没入水中露出上半身。双眸亦有大海的深邃，头顶有犄角。身遭停滞着几连水瀑造势增威。

        “汝等寻吾。”

        它的沉重声音回荡在耳畔，本体却没有张口。

        飞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于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物只是一惊，后知后觉那页通体水嫩脆弱的祈愿签早已失了踪影。

        海神。

        说完，它打量起直面而无惧的四人。

        平台下方的水面波荡不止，倏地，两连水浪腾空幻作两道触手直指后方的叶落归根。叶子赶忙后退两步，牧谦的手中半握着反击道具。

        他们保持着沉默，等待海神的下一步动作。

        而两道水触手仿佛是来打招呼的，只一个呼吸便再度变为滴滴海水散去。

        双方默然，僵持不下。

        飞镖左看看又打量，剩下三人表情各异，天知道在想什么。他无奈，担当回答者：“海神？虽然略微唐突，这方村庄的诅咒听说和海神你有关。”

        “吾未曾设下过诅咒。”

        实诚的海神。

        叶子放下海神适才无法理解的招呼，自言自语道：“未曾？那么出海青年出事的是有别的原因吗。”

        然而海神的听力异于常人。

        “自作自受罢。”海神说，“对吾予取予求，不留物什的买卖，在汝等人类世间亦是大忌。”

        众人：“……”

        果然是你干的。

        这不就没救了？

        村庄靠海必吃海，海神的思维没错，可村民的行为不能说过分。立场不同行事各异。他们无法让村民放弃大海的馈赠，也没有立场让海神无偿庇护。

        “行。”牧谦插话，“那给个方便，把这群人都带走。”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聚集到他身上。

        海神缓缓靠近，似乎想仔细看看提议的这位人类。

        虽暂无恶意，但在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的前提下不得不防。晏肆不露声色地挡在牧谦身前，遮住他半边身子，随时准备活动筋骨。

        忽地，某个场景在牧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同这里相似度极高的这幅场景，他经历过。

        一个异次元的想法迸出。

        牧谦主动扯了扯晏肆的衣角，从他身后走出，直面海神。

        “汝等未曾伤过吾族人。”海神看着牧谦细细打量，“然，不可。”

        牧谦追问：“为什么。”

        村民搬迁，大海也可恢复安宁，村民也能够生存。

        海神稍作思量，道：“此非吾之使命。”

        牧谦嘴角轻扬，心道：果然。

        “你认识白么。”

        看是问句，说出来的坚定程度是确信无疑。

        晏肆微怔。

        ——旁观者。

        海神的动作仿佛也带有了不可思异的停滞。

        打破对峙沉重气氛的，是不明所以的欢迎，他的语气急促，“有一波村民朝洞口去了，不是，我说你们真的把还是引出来了？”

        他在洞内岔路内测设置下拦截用的道具，迷惑地听着边恐惧着喊叫，嘀咕忏悔的堪比打鸡血的村民们问，“还有，那个村长手里也有特殊道具，有威胁性，你们小心一点。”

        欢迎说完，打闹声从未来得及关闭的环境麦中传来。没想到的是，紧接而至的声音来自于消失的某组。

        “哇啊我去！乌漆麻黑的就算了，怎么这么大动静！”

        “村民？诶不是，我开的不是附近语音吗，刚刚为什么听到欢迎哥哥的声音了？”

        “传送了。”

        “副本的核心位置，原来如此。”

        “黄瓜原来你个头！你带的什么路！！”

        小地图上，十个红点挨得紧凑。

        “老哥？”欢迎在小地图上确认道，“按我留的记号能找到指挥他们，戒备一点留意村长的拐杖。那家伙应该也是去见海神的，你们可能会遇上。”

        刚刚事态紧急，欢迎只捡了重点说进而提高其余人的防御意识。黄瓜等人的突然出现难说是不是火上浇油，抓住喘息的间隙便说得更为清楚了些。

        品茗确认过小地图的情况，慢了半秒才应声。

        十个点的位置距离很近，而边缘处的四个点和他们五个人的两波点几乎重合，落单的点在不远处，但却是一动未动。

        戒备管戒备，飞镖仍旧在意牧谦口中的那个“白”，到底是谁。

        飞镖的问题没问出口，海神的坦荡在前，对于这个问题像是跳过，确有意默认。只问：“汝等何求。”

        “解决你们的问题，然后离开这里。”

        “善。”

        “海神大人！慢着！！”

        人未到，声先至。

        晏肆不爽地蹙眉，边估算出双方距离，边握住自身手腕活动，在脚步进入活动范围内的瞬间飞速出手拦住去路，老人始料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右手猛地受攻击失力，迎来一阵地覆天翻。

        拐杖自老人的手中脱离倒在地上，老人瞪着双目眼球通红布满血丝，像想凭一腔愤恨撕裂身前人。倏地，老人发出嗤笑，连带着牧谦脱口而出破音“小心！”

        束缚住老人行动的双手陡然撤回，凭直觉朝侧方移步躲避。一道红光几近擦着晏肆手臂而过。后方，飞镖一把拉住想上前的牧谦甩出防御。他们看到的，这束红光的攻击来自于浮空的拐杖。

        似是找回主场，拐杖的红光不止地发射，晏肆的躲避游刃有余，却再进不了老人的身。

        洞口内的地域有限，晏肆的十几次躲闪半数都是堪堪擦边。防御道具的阻挡伤害是双向，持续时间内，外部的攻击无法穿透，内部的突破也同样反弹，牧谦手握一堆道具却只能干着急。

        语音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就连海神也无动于……对了，海神。

        牧谦手持爆弹，通告似地向海神发出协助邀请：“海神，借你的伙伴一用。”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牧谦手中的爆弹被使用，与海面碰撞激发，炸出窜天的海水。

        巨响瞬起，阵雨落幕。

        在这数秒内，单方向的攻击战况全然颠倒。

        受巨响影响，拐杖的攻击慢了一个半个cd，就是不过毫秒的间隙让晏肆反客为主，一手控制住拐杖的方向，另一手将村民抵上洞岩壁。

        就在这里，急促的一群脚步声靠近，品茗急道：“把拐杖往上抛！”

        洞内的高度有限。

        晏肆如言，在拐杖升至近顶点的制高点时品茗赶到，不知念叨了些什么，只听：“灭。”一字，预备发动攻击的拐杖化为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茗，茗哥你跑慢点啊。”多多跟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看见品茗后手撑着双膝，倚着岩壁大呼吸不止。

        拐杖在村长的面前灰飞烟灭，换来了他见鬼的眼神。而品茗只轻轻一撇，像是灰飞烟灭的不是拐杖，是他这个人。

        反隐斗篷的隐藏能力之一，能够对使用者造成伤害的武器，在可见范围内造成毁灭性影响，并且覆盖武器的所有特性。也就是能够无视武器的可防御性和反弹等，直接造成毁灭。

        黄瓜组陆陆续续地和众人汇聚。

        “大家的体力都不太行呐。”上气不接下气的三个人跑得通红了脸，黄瓜气息平缓，笑着拍拍手，“好了好了，品茗不要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

        说着，他摊掌展开绳索道具，捆出一只粽子。

        品茗盯了片刻退身道：“我去找欢迎。”

        所有人齐聚，一切也该有个了结。海神默视着几人，似乎没有把牧谦的逆行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

        “汝知晓白。”海神略微掂量，看在白的面子上放过牧谦，说，“通关方法虽无解，然吾可助你等离开。”

        “海神！”村长难以置信地喊。

        黄瓜笑着把他的嘴补充堵住，而海神也仅看了一眼。

        谈判继续，牧谦反倒不再担忧。

        这个副本的海神和新元素世界的白一样，是旁观者。他们不会随意插手这方土地上的人的生活，存在之处，目前看来只有无解的副本。系统将他们传送进这个本的心可见漆黑，但同样地，透露出了重要信息。

        这是关联于系统核心一部分的副本。

        玩家无法离开这里，也不能对这里造成损害。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有旁观者的存在。这方世界不会有意外，自然也用不着他们插手。

        他缓缓说：“你能不能将我们送到下一个指定副本？”

        海神凝视着牧谦。

        半晌，它说：“善。”随后没入大海。

        没有多一个问题，也不过问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就好像他如深海般深邃的双眸，看不透。

        任务栏上，主线任务不情不愿地被打上（已完成）的绿色印记，变为等待提交，代表副本强退的10分钟倒计时开启，将荒唐的一切都拉上了序幕。

        离谱的问号不比水少：“我们，可以，走了？？？”

        “看起来是这样。”

        黄瓜的轻松笑意敛回半数，作为替代的是深不可测：“看来我们的指挥遇到过一些特殊的故事。”

        牧谦的双眸凝视着地面思考着什么，晏肆上手愈发熟练，在他头顶揉了揉说：“下个副本你们就知道了，先出去。”

        就算晏肆不说，他们多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待了。

        所有人陆续退出副本，小地图的红点骤减到——

        两个。

        海平面回到最初的宁静。

        黄瓜看向怀念地展望大海的叶子，问：“叶子很中意这片海呢。”

        “嗯。”叶子应，再开口时，却略微带着亚沙和颤抖。

        “他在这里。”

        黄瓜的惊诧只有半秒，便抬眼一同展望。

        海浪冲向岸边，拍打出声音。

        良久，黄瓜开口道：“谢谢。”

        一声谢意承载了太多秘密。黄瓜继而退本，将这片海留给叶子一人。

        半年前，万人挑战赛，以一人的坠海导致副本全面崩塌，将原本无解的境况从根本破除，在那时点后存活的玩家才得以保命。

        黄瓜的好友被分担到建筑位置，察觉有异后利用自身的特殊道具隐藏信息，把所有的信息隐藏在一段文字里发布了全服喇叭，向黄瓜报信。

        可惜他想做的，只完成了一半。

        叶子男友在做出决策前，凭曾经获得的bug道具向在外界的他传达内部消息，在一声抱歉中画上了句点。

        ——id：海中有星辰，帮会[星辰有你]的原帮主。是一个排行三位数开外，却无人不知晓的帮会，立志于在低阶副本保护他人，十分受人尊敬。

        改名后不再经常出现，淡出了众人的视野，而[星辰有你]的前帮会名……

        不提也罢。

        滴答。

        几滴透明落入海中，与其大海融合。

        “海中有星辰。”叶子轻声说，“还有你。”

        叶子无力地闭上眼。

        副本的强退倒计时下一分钟，只有人还在副本，其生命条的存在便受制于规定。

        然而叶子的一个前倾，包容万物的大海瞬间将人吞没，留下一串涟漪后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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